马三里的开粥厂,大段的贯口,太经典了
开粥厂(对口相声)
甲:听您说话这口音像北京人哪?
乙:对啦!我是京里人。您贵处是哪儿?
甲:您听说京西有个“馒头包”,我是那儿的人。
乙:您是馒头包!那咱们哥俩一样。
甲:您也是馒头包?
乙:我是“糖三角”。吃上啦!
甲:不,我是京西“人头狗”。
乙:我“把儿上弦”。钟表呀!这不是乱弹嘛!京西有个门头沟。
甲:对啦!对啦!我是门头沟的人。
乙:您那贵处煤窑多,解放前净出财主!
甲:财主是人家!
乙:您呢?
甲:我是靠天吃饭,量地求财,土里刨粮食吃。
乙:噢!您是一位农民?
甲:对啦!对啦!
乙:您解放前种着多少地呀?
甲:不能说,说出来怕您笑话。
乙:哪儿的话您哪!种得再少,也比我们过去说相声强多啦!
甲:我种那点儿地,收了粮食换成钱,还不够您抽根烟卷儿的哪!
乙:您太客气啦!您种着多少地呀?
甲:我们家种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
乙:嚯!我抽多长的烟卷儿呀!
甲:要说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又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
乙:怎么不够呀?
甲:靠山种着四千四百四十四顷亩地,靠河种着五千五百五十五顷五亩地,共凑一块儿这才够九千九百九十顷九亩地。
乙:好嘛!您这是绕口令儿呀!我们说相声的专门讲究说绕口令,不信我说给您听听:您家种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里地。
甲:九里地?
乙:不是,九千九百九十顷九亩地。是有点儿绕脖子啊!要说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又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靠山有七千七百七十七顷七亩地,靠河的六千六百……这,嗐!反正您地不少就是啦!
甲:说不上来啦不是!
乙:不行您哪!
甲:您别看地多,收下来的粮食还不够喂牲口哪!
乙:您那儿养着多少牛、马、驴、骡呀?
甲:我们那儿不养活牛、马、驴、骡!
乙:养活什么?
甲:养活骆驼。
乙:养活多少个骆驼呀?
甲:骆驼不论个儿。
乙:论什么呀?
甲:五个为一串儿,六个为一贯儿,七个为一把,八个为一帮。
乙:您是串儿、贯儿、把、帮?
甲:我这儿把着哪。
乙:唉!我这儿也没落子!
甲:我这儿拴着把子哪!
乙:您那儿有多少骆驼呀?
甲:我们家养着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乙;又来啦!
甲:要说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又不够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乙:怎么?
甲:上山驮煤去了四千四百四十四把子大骆驼,我家后院拴着四千四百四十四把子大骆驼,共凑一块儿才有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乙:这个比地可好说。
甲:您说说。
乙:您家种着有九千九百……
甲:八千八百。
乙:噢噢!您家种着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骆驼。
甲:什么?种各驼?我哪儿找骆驼种去呀?
乙:不不!您家拴着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甲:唉!这还差不多。
乙:要说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又不够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大马猴!
甲:大马猴?
乙:不不!大骆驼。上山驮煤去了四千五百九十……这您爱有多少有多少吧!
甲:我说你说不上来不是!
乙:您既然有这么多的产业还不在家里享福?解放前我碰到过您一次、您上北京干什么来啦?
甲:是啊!来这儿看看生意。
乙:噢!您北京还有几个买卖!
甲:对啦!有几个小商店。
乙:哪个买卖是您的呀?
甲:生意太小,也就是卖点儿零七八碎儿的。
乙:什么字号?
甲:小得不能提。
乙:您就甭客气啦!贵宝号是?
甲:总号在天津,分店在北京。
乙:噢!是……
甲:中原公司。
乙:(讽刺地)干吗呀?
甲:我的!
乙:(咬牙说)中原公司是你的?
甲:你咬牙干吗呀?
乙:我听着有点新鲜。
甲:照您这么一说仿佛不是的我。
乙:干吗仿佛呀,简直就不是你的。
甲:你不信。
乙:当然不信。
甲:你要不信,你不是人养的。你相不信?
乙:信,信!
甲:中原公司谁的?
乙:您的,您的!
甲:这回你怎么信啦?
乙:是呀!不信我不是人养的嘛!
甲:别看我有这么大的生意,过去我一年都不查一回帐。
乙:噢!买块手绢查人家的帐呀!你查得着吗?
甲:帐房我向来都不进去。
乙:您一进去人家就报抢案。
甲:那中原公司着那么大的火,我在马路对面站着,连心疼都不心疼。
乙:是呀!有你的什么呀?
甲:照这么说你还是不信呀?
乙:我信,我信!
甲:还有几个小布店。
乙:什么字号?
甲:瑞蚨祥、瑞林祥、广盛祥、义合祥、谦祥益,这几个小布店。
乙:干吗呀?
甲:我的!
乙:噢!你的!
甲:还有几个小饭馆儿:全聚德、便宜坊、同和居、沙锅居、那家馆儿、厚德福、东来顺、西来顺、南来顺、萃华楼、丰泽园,这几个小饭馆儿,都是我的。
乙:您的,没错!
甲:还有几个小煤铺。
乙;噢!
甲:鸿义永、义和成、同兴号,这几个小煤铺,我的。
乙:对!您的。
甲:还有几个小客店:远东饭店、六国饭店、东方饭店,这几个小客店……
乙:您的!
甲:还有几个小药铺:庆仁堂、永仁堂、怀仁堂、西鹤年堂,都是我的,就连那东西南北四家同仁堂……
乙:您的!
甲:乐家的!
乙:这回您怎么不要啦?
甲:都知道是乐家的,我就不要啦!
乙:好嘛!(旁白)差点儿也归他!
甲:你就拿街上跑那电车来说,那都是……
乙:您的!
甲:电车公司的。
乙:这不是废话吗!
甲:我说那电车是电车公司的,上边那电线,下边那轨道……
乙:那是您的!
甲:他们一事。
乙:走!(旁白)他要给电车公司分家。
甲:怎么样?生意不少吧!
乙:(讽刺地)倒是够瞧的。甭拿别的说,就拿那几家大绸庄来说,您就吃不尽喝不尽了!
甲:当然啦!
乙:那甭说,您穿呢绒绸缎甭花钱啦!
甲:那还用说嘛!打个电话就送几匹。
乙:既然打个电话就送几匹,(看乙大褂)哎呀!您这大褂怎么不换一件呀?
甲:这个……嘿嘿!我不是不爱刀尺嘛!
乙:是呀!再爱刀尺就光眼子啦!
甲:这个缎庄我的你不信呀?你不信可是……
乙:我信,我信!鸿义永那几个煤铺都是您的?
甲:啊?
乙:那您烧煤甭花钱啦!
甲:当然啦!一个电话就送几吨,硬煤、烟儿煤,随便烧。
乙:好!既然您烧煤不花钱,怎么没解放那会儿我看见您拿个小簸箕买一毛钱的煤球儿呀?
甲:啊?
乙:啊什么呀?
甲:不,不是。有人跟我说,我们煤铺卖的那煤球儿有点儿掺假,不经烧,我买一毛钱的回去试验试验。
乙:您要试验,试验一天呀!您怎么天天试验呀?
甲:这……啊!我不还没试验好哪!
乙:对啦!试验好啦您那窝窝头怎么熟呀?
甲:这几个煤铺是我的你不信?
乙:我信!(笑)那些饭馆儿也是您的了!
甲:那用说嘛!
乙:您吃饭甭花钱啦!
甲:当然啦!山珍海味,鱼翅海参随便吃,吃完了一抹嘴就走,连帐都甭记。
乙:既然吃饭不花钱,怎么解放前我老看见您在天桥吃老豆腐呀?
甲:啊?我不……我不是天天吃鸡鸭鱼肉嘛!吃点老豆腐换换口味。
乙:噢!换换口味。那人家掉了块白薯皮你怎么捡起来啦?
甲:这……我以为是个藏青果哪!
乙:那有个烟头儿你怎么也捡起来啦?
甲:噢!全让你看见啦!
乙:我跟着您哪嘛!
甲:你跟着我干什么呀?照这么说你还是不信呀?
乙:您别着急,我信,(自言自语)好嘛!我不信,我不是人养的呀!您到北京来光为着看看生意呀?
甲:不!顺便还买点儿东西!
乙:买什么东西呀?
甲:买点儿汽车。
乙:噢!买辆汽车!
甲:买两打。
乙:啊!您要开运输公司呀?
甲:干吗开运输公司呀!自己还不够坐的哪!
乙:自己坐那么多的汽车?
甲:阴天下雨上个茅房不得坐汽车嘛!
乙:上茅房坐汽车!您府上有多大呀!
甲:我那周围方圆八百里。光住的房子就有八万多间,院子中间修的有公路,花园里的龙睛鱼赛过叫驴,蛤蟆骨朵儿比骆驼个儿大。
乙:我都没听说过。
甲:我们那儿种的玉米棒子都有一丈多长。
乙:那怎么吃呀?
甲:两人扛着,中间一个人昂着脖子啃。
乙:这是吃棒子哪吗,简直受罪哪!
甲:高梁都十丈来高。高梁粒儿跟柚子差不了多少,走在高梁地里您得留神,万一不小心,掉下个高梁粒儿来,把脑袋就能打个包,二天您到我们那儿可以注意嘛,您看见脑袋上有包着纱布的,那就是……
乙:撞伤了的。
甲:高梁粒儿砸的。
乙:啊?
甲:蚂蚱比狗都大,不留神叫蚂蚱咬一口得歇仨月。我们那儿逮蚂蚱不用网。
乙:用什么?
甲:用机关枪扫射。二天您到我们那儿去听见机关枪响,那就是……
乙:打靶哪!
甲:逮蚂蚱哪!
乙:嚄!玄啦!哎!我问您,过去您那儿这么大的地势,住八万多间房,有多少人呀?
甲:八万多人,每人一间。
乙:府上有八万多人?
甲:不!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八万多人都是难民,我那儿开了小粥厂,施舍。
乙:噢!这么说您过去还是个善人,您那粥厂也是天天舍粥呀!
甲:我那儿不舍粥,一天三顿,早晨炖肉烙饼,中午炸酱面,晚上包饺子。初一十五吃犒劳,八个人一桌燕菜席。吃完了,会打麻将的,给二十块钱打八圈麻将。不会打麻将的,坐着飞机遛个弯儿再回来。
乙:嚯!
甲:这是平常日子,逢年过节还要单舍。
乙:是呀!您五月节舍什么呀?
甲:五月节呀!舍点儿应节的东西,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
乙:都有什么?
甲:江米粽子一百个。
乙:嗯!
甲:蒲子两把儿,艾子两把儿。
乙:噢!
甲:黑桑椹儿一盘,白桑椹儿一盘,带把儿甜樱桃一蒲包,山樱桃一蒲包,大杏儿一百,雄黄一两,五毒饽饽四盒,玫瑰饼,藤萝饼一样儿五斤,“山海关”汽车两打,两打灵丹,两打双妹牌花露水,还有三十五斤大头鱼,这凉水……那您就自己挑去吧。
乙:行了您哪!舍得还是真不少。
甲:什么话呢!
乙:六月间舍什么?
甲:六月天热啦!一人两套纺绸裤褂儿,一件横罗大褂儿,巴拿马草帽一顶,三双缎儿鞋。
乙:是呀?七月呢?
甲:七月天下晚儿有点儿凉啦!每人一套软梢儿夹裤夹袄,一件春绸大夹袍儿,倒换着穿。
乙:噢!那八月呢?
甲:八月麻烦啦!
乙::八月怎么麻烦啦!
甲:八月中秋节,普天同庆嘛!
乙:您还得单舍。
甲:当然啦!
乙:八月节您都舍什么?
甲: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
乙:都有什么?
甲:五斤一个的团圆饼两个。
乙:有一个就行啦!干吗舍俩呀?
甲:一荤一素,有那吃斋念佛的咱们不落包涵。
乙:嘿!想得真周到。
甲:白素锭一股。
乙:噢!
甲:大双包一封。
乙:啊!
甲:三十自来红,五十自来白,鸡冠花一对,毛豆枝儿一枝,白花儿藕一支,蜜桃、苹果、石榴、柿子、槟子、白梨、虎拉车一样五个,甜梨、沙果、沙果梨,一样儿十斤,一斤樱桃枣,二斤嘎嘎枣,二斤红葡萄,五斤白葡萄,三白西瓜一个,老白干儿、状元红、葡萄绿、莲花白,一样儿五斤,螃蟹八斤半,大个团脐满是活的。外有姜汁一盘,这醋……您就自己打去吧!
乙:噢!一个子儿的醋谁还打不起呀!您九月舍什么?
甲:天冷啦!每人一件驼绒袍儿,一套棉袄棉裤,全是丝棉的。
乙:噢,十月呢?
甲:该穿皮袄的时候啦!每人一件皮袄,可没什么很好的。
乙:也就是老羊的。
甲:狐腿的凑合着穿。
乙:啊?狐腿的还凑合关穿哪!十一月呢?
甲:每人一件礼服呢水獭领子的大衣。
乙:噢!腊月呢?
甲:忙啦!过年啦!
乙:净舍什么?
甲:从腊月儿那天起。
乙:噢!您那儿还熬腊八儿粥?
甲:熬?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甭说多,每人一碗,我哪儿找那么大锅去。
乙:那怎么办呀?
甲:舍点粥米,自己拿回去熬去。
乙:噢!都有什么?
甲:米豆一份。
乙:嗯!
甲:粥果全份,小米儿一斤,黄豆一升,江米半斤,豆角半斤,大麦米半斤,五斤小枣儿,三斤栗子,半斤桃脯,半斤莲子,四两乌豆,四两白豌豆,薏仁米,荔枝肉,梭子葡萄干儿,一样儿二两,青丝、红丝两样儿二两,瓜子仁、榛子仁,一样儿二两,金糕二两,半斤冰糖块儿,三斤黑糖,五斤白糖,玫瑰蜜供一样儿二两,高香一股,顾及带二十三祭灶供一份。
乙:噢!真不少。还是真全和。行啦!您这一年到头总算舍完啦!
甲:完啦?过年还没舍哪!
乙:过年还要舍呀?
甲:什么话呢!圣人有云(晃脑),“君子遵道而行,则能耐其善,半作而废,乃力之不足也。”
乙:行啦!您别晃啦!再晃就散了黄啦!
甲:这叫什么话!
乙:过年您还舍什么呀?
甲:八寸宽五尺高蜜供五盒。
乙:噢!
甲:圆子苹果二十五个为一堂。
乙:啊!
甲:面筋五盒,素菜五盒。
乙:是!
甲:红罗饼二十五手,神抵老佛供、天地供、灶王供,一样儿三碗?祠堂供三堂,大千春桔二十五个为一堂,白蜜供五碗为一堂,佛花一对,金桔一对,大殿香一把,檀香四两,降香四两,炭饼二十五个,万寿香无数,白素锭五封,五斤通宵蜡一对,套环白蜡一对,大双包四对,小双包四对,钱粮对四副,万字鞭一挂,五把儿麻雷子,五把儿二踢脚,挂钱一百张,街门对、屋门对。灶王对、横批、福字、春条全份,黄白上糕共十斤,硬煤三百斤。煤球五百斤,两包白米,四袋白面,五百馒头,猪头一个,鲤鱼一尾,红公鸡一只,五十斤猪肉,六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四只肘子,两挂大肠,五斤猪油,下水全份,三斤羊肚,五斤肺头,五香作料一包,十只小鸡,十只鸭子,一对野鸡,一只野猫,汤羊肉二十斤,黄牛肉二十斤,鹿肉十五斤,野猪一口,鹿尾一对,冰鱼一包,五只冰鸡,淮河银鱼一斤,半斤鱼骨,四两鱼肚,五两江瑶柱,五十鸡子儿,三十鸭子儿,十个松花,二十个鸽子蛋,半斤口蘑,一斤贡蘑,四两黄花儿,四两木耳,四两金针,四两鹿角菜,四两大虾米,五斤供菜,一斤胡椒面儿,半斤芝麻酱。
乙:可完啦!
甲:一斤紫菜。
乙:还有哪!
甲:半斤片碱。
乙:噢!
甲:二两白矾,一斤海带。
乙:是!
甲:三十张油皮儿,三十粉皮儿,香干儿、方干儿五百块,面筋五十条,软筋三十块,二十块鲜豆腐,五十块冻豆腐,五斤大盐,一斤磨盐,五斤黄酱,二斤黑酱,一斤白酱油,二斤黑酱油,一斤料酒,十斤米醋,十斤香油,五百斤白菜,两百把儿菠菜,青椒五十斤,青蒜二十把,老蒜三挂,一斤鲜椒,十斤山药,五斤芋头,豆角儿,豌豆苗儿,一样儿半斤,两篓酱菜,五斤萝卜干儿,三十块酱豆腐,五十块臭豆腐,一副麻将牌,两筒老炮台。
乙:嚯!可真够瞧的,照这么看您一天开开门,没有个千儿八百的,可过不去呀!
甲:可不是嘛!那年把钱给花脱落啦!
乙:噢!
甲:没办法!我把我那裤子当了五毛钱。那年头钱可真不禁花!吃了顿饭,买了盒烟卷,没啦!
乙:嗨嗨嗨,您不是施舍吗?
甲:我打算那么舍,可我还没发财就解放啦! kao 收藏先!有没有得继续贴? “他往下出溜……” 这种东西吵死人
要我看到必换台 这也吵? 是吵心 严重受打击ing.....八扇屏我就不贴了。更大段的贯口。 贴呀
看着好玩~~ 这是艺术呀 贴!
顶楼的也喜欢马三立?
握把手:)一高兴,就再来一篇
马三立艺术风格浅探贾立青
[本文发表于《曲艺》1992年第9期,1995获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华曲艺学会颁发的“全国曲艺理论研究科研成果评论二等奖”(第一名,评论一等奖空缺)。]
国画大师齐白石说:“人言之,我寡言之;人寡言之,我言之,曰不俗。”这种“不俗”是任何一种艺术风格形成的重要前提,马三立的艺术风格,就是在他努力追求、探索“不俗”的过程中形成的。
但艺术风格的形成,既同艺术家自觉的追求与探索分不开,又同社会历史因素密切相关。一个历史时代的审美需要对艺术家风格的形成,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它规定着艺术家朝着怎样的方向去形成和发展自己的创作个性,并给他的艺术风格打上深刻的社会历史烙印。
马三立的艺术风格的形成,同哪些社会历史因素密切相关呢?
马三立本世纪20年代后期学艺,随师傅及师兄弟们上明地演出。所谓明地,是指那些适宜曲艺演出的庙会、集市、码头、街头等处的空地。艺人在这些空地上演出,叫撂地。随着演出的兴旺,这些空地上逐渐搭盖起席棚,布置了桌凳,有的甚至由席而砖,变成了正式的茶馆,如鸟市的声远,南市的联兴。但比起正式的杂耍园子来,终嫌简陋。艺人在这些茶棚、茶馆演出,习惯上也叫撂地。30年代,撂地、串巷子是他主要的演出方式。所谓串巷子,就是去妓院给嫖客与妓女演出。这期间,他也上过两次杂耍园,一次在沈阳的祥云阁,一次在济南的青莲阁,但时间都不长。1940年,他在天津才首次上杂耍园,出演于宝和轩,同林红玉、石慧儒、张玉昆、张翠兰、赵小福、陈亚南、荷花女等人同台。他在广告、戏报上的位置,4月25日为第七,5月1日为第六,5月14日为第九(见1940年4月5日、5月1日、5月14日《东亚晨报》)。当时,演员在广告、戏报上排名的先后,标志着演员的声誉、影响的大小。1941年1月18日至20日,他在北洋戏院与林红玉、程玉兰、石慧儒等人同台演出,攒底为反串戏,杂耍节目,排在第一位的是林红玉的京韵,第二位就是他的相声(见1941年1月18日《新天津报》)。这说明,此时他已为内外行所接受,跻身于曲艺名演员的行列。不过,在40年代,他除上杂耍园说相声、参加联义社(兄弟剧团前身)演笑剧外,还经常到鸟市等处撂地。尤其是1945年至1946年,基本是在地上度过的。1947年至1948年,他大红起来,与小蘑菇、侯宝林、郭荣起、张寿臣一样,成为京津最受欢迎的相声演员之一。他的表演风格,主要形成于建国前天津的地上。建国后虽有发展,却没有质的变化。所以,探索马三立的表演风格,研究马三立与前人及其同时代人有何不同,不能不注意“建国前”、“天津”、“地上”这些时空因素。
马三立的表演风格究竟为何呢?我认为它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相互关联的特点:
一、下层小市民心理的剖析者。
马三立的艺术风格形成的年代(三十、四十年代),天津观众依着社会地位、经济条件以及兴趣、爱好的不同,分别集中在不同档次的演出场所欣赏曲艺。位于租界繁华地区的小梨园、大观园、新世界、中原游艺场,观众主要为那些服务于金融业、商业、文化教育界、新闻出版界、政府机关,交通邮电部门的职员、教员、编辑、记者,前肖的王公贵族、下野的军阀政客及其子弟,以及中小商人与资本家。小商人、小职员等中层市民则集中在天睛、宝和轩、群英、玉壶春等杂耍园。至于鸟市、南市、六合市场、地道外、谦德庄、北开等明地,则系工人和那么做小买卖的、扛大个儿的、蹬三轮的城市贫民所消遣解闷的地方。沈鼓年先生在《少年游》一文中说:“我的父兄一辈多是不大不小的商人,都是天晴至小梨园的杂耍听众。南市、鸟市、地道外的相声、时调棚子、落子馆儿,他们是裹足不前的,说是有碍身分”(载《曲艺艺术论丛》第7辑)。
马三立长期撂地,观众主要是下层市民,因而,他的表演不能不适应这些观众的审美要求,他的艺术风格也不能不受这些观众的欣赏趣味的影响。
他所表演的相声,多是反映世俗生活的。比如反映小市民幻想发财致富的《开粥厂》、《白事会》、《卖五器》、《暗八扇》,表现小市民不懂装懂的《迎春曲》、《练气功》、《黄鹤楼》、《画扇画》,讽刺小市民占小便宜的《拣行》、《吃元宵》、《似曾相识的人》,反映小市民世俗心理的《偏方》、《起名字的艺术》、《今晚十点钟开始》……他将目光集中在形形色色的市民特别是下层市民身上,分析,解剖,或嘲讽,或调侃。即便是“大成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经他演来,也变成了一位典型的下层市民。他落魄陈蔡,想吃元宵,可兜里只剩下一文钱。他灵机一动,将元宵店“一文钱一个”的招牌改为“一文钱十个”。元宵少,吃不饱,就光喝汤:“这汤沾沾糊糊,甜唧唧,跟杏仁茶差不多”。他先是品滋味,后又三次要求“再来两碗”,“来两大碗汤,大碗凉得快”。付钱时,指着招牌耍赖:“是你们错了,不是我们蒙嘴吃!”卖元宵的自认倒霉之后,他又自鸣得意地显摆:“告诉你,是我孔圣人笔下留情,十字头上再添一撇儿,我吃你一千个!”看,这位孔圣人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不都带有典型的小市民色彩吗?《似曾相识的人》中的那位曲艺团长,身上充满了小私有者的积习。马三立通过二度创造,将这位身居领导岗位的小市民演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在下层市民的审美情趣影响下,马三立善于发现生活中那些充满世俗情趣的笑料。比如他“纂弄”的垫话《找糖块儿》:“我说具笑话,这是个真事儿。这一天,电影院里正放彩色故事片,咱也甭提什么片子,反正已经开演了,观众都看得入了神,忽然,有一位老大爷从座位上蹲下去用手直往地下摸,正好摸到旁边观众的一只脚。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爷,您找嘛?’‘找从我嘴里掉的糖块儿。’‘掉地下了,那还要它干嘛?’‘不行啊,我那假牙还在上边呢!’”类似笑料,还有不少。它们教师打有鲜明的马三立的印记。其他相声作者与演员,注意这些笑料的不多。
马三立对小市民的剖析有时十分准确,十分深刻,在《开粥厂》中,他“纂弄”了这么一个包袱:
马 善嘛!我睡觉的床上发是有个臭虫,这该怎么办?
乙 捻死!
马 太损啦,那也是个性命,我马善人绝对不能这么做。
乙 您可真是善人哪!
马 甭说是臭虫,就是找我身上翻出个大虱子来,这应当怎么样?
乙 挤死!
马 又损啦!那也是个性命啊。
乙 把它扔地下?
马 扔地下就饿死啦!
乙 那怎么办呢?
马 不论看见谁,往他脖子上一搁,嘿!善嘛。
生动而深刻地揭示了小市民既虚伪又损人利己的恶劣品质。
总之,马三立对小市民生活的反映大多是真实的,对小市民心理的解剖大多也是准确的,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不过,由于他长期生活在市民当中,耳濡目染,不能不受其审美情趣的影响,因之,毋良讳言,他的笑料,有时格调不那么高。
二、滑稽中见幽默。
这里,首先有必要说一下,滑稽是喜剧美的一种形态,是美,不是丑。否则,绝大多数相声节目以及上海滑稽戏就没有生存的必要了。
其次,还必须指出,相声喜剧美的主要形态是滑稽而不是幽默。二者的一个重要区别是:滑稽显而幽默隐。滑稽往往可以一眼看透而引起捧腹大笑,幽默却需要发掘,需要沉思。马克·吐温在谈及幽默故事与滑稽故事的区别时说:幽默故事要轻声细语的讲出,滑稽故事则应象炸弹那样迸发出来,话音刚落更会引起哄堂大笑(马克·吐温《讲故事的艺术》,载《幽默理论在当代世界》一书。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年出版)。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相互融合,从而形成了鲜明的天津人性格:粗犷、豪放。反映在曲艺欣赏上,就是喜欢火爆的节目。1947年7月,高扬撰言语分析“平津杂曲之不同”时说:“鼓曲在天津,最大的现象是火炽,无论大鼓、相声、杂技等都染有一种豪放气质,正如当年河东、水西、关上、关下的杂霸地的狂奔。武大鼓当然不用来说,即如文质儒雅的梅花调,在天津也多是唱出了一种强烈的声音。相声杂技当然是流入豪壮的地步。虽然唱者、练者同是一人。而他们在表演曲艺上也多是因为地域上的不同而所表演的也不同,象白云鹏、小彩舞、花小宝、侯宝林等,最为清晰,在天津是放得开,而在北平则多拘谨,这也许是听者的哲欣赏关系,而北平的角色,那种文绉绉的气息,颇令人生出一种不快的感觉。”天津观众“在兴致豪爽时,可以喊一声好!”而北平观众“无论唱得如何精彩,台下只报以掌声,而无人肯喊。这种不同,充分反映出平津两地人民气质之差异。”以相声来说,离开滑稽,是难以达到“豪壮”的效果的,必然令天津观众“生出一种不快的感觉”(见1947年7月6日《民国日报》。
马三立较好地继承了相声的滑稽特色,而且有自己的发展创造:
1、他有意识地利用自己的长相和姓名抓哏。
他身材细长,挺瘦,建国前有“牙签”的绰号,上台就能将观众的“神儿”拢住。因而,有人这么评论他:“相貌清奇,先占三分便宜”(见1948年11月23日《新民日报》)。马三立意识到这一点,常以自己的长相组织包袱,比如:在《相面》中,他说:“总觉乎着长得这模样儿怪对不住你们各位的。”他还常常调侃自己的名字:
乙 ……那你这马三立怎么讲?
马 马剩下三条腿,对付着还立得住。
2、在真实可信地表现人物的同时,追求荒诞离奇的手法。
传统相声中那些怪诞的节目,他演来得心应手,并且往往加大离奇的幅度。比如在《开粥厂》中,他这么夸张“黄土马家”的富有:“由北京往北,只要瞧见黄土地,那就是我们家的地。”“我那花园有60多个小白塔。”“最矮最小的那个,也跟天津中原公司差不多。”在《卖挂票》中,他加深了“挂票”的荒诞程度,买了“挂票”的观众被挂在墙上后:
马 哟哟,不行!
乙 怎么不行呀?
马 在上头打转呀,
乙 那怎么办呢?
马 “在我脚上再给加道绳子吧!”
乙 你说这叫受什么罪呀!
马 “再加道绳子呀,您得再加一毛二。”“行!我给两毛四都行。”
他所“纂弄”的新段子,大多十分怪诞:给人寄信,将寄信人的地址写到了信封的左上方(《给老热写信》);帮人上火车,把送行的搭上了车(《送人上火车》);厕所干干净净,一中苍蝇也没有,都消灭了?不,“这不是到中午十二点了嘛,都奔食堂了!”(《查卫生》)
3、他常以滑稽可笑的小市民形象出现于舞台之上。
喜剧表演艺术家往往都有自己独特的舞台形象,卓别林的舞台形象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流浪汉,侯宝林的舞台形象是一个睿智文雅而幽默的学者……马三立的舞台形象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市民。同时,他以小市民知心人的面目出现,与他的观众聊天,谈心,调侃,逗笑。他还常常进入角色,而且经常不“跳出来”,象《开粥厂》中的马善人,《卖挂票》中的马洗澡,《似曾相识的人》中的曲艺团团长,《黄鹤楼》中的不会装会者……这些人物,无一不是小市民。马三立以自嘲的方式,暴露他们的灵魂,分析他们的心理,对他们进行嘲讽与鞭挞,由于以角色的面目出现,由于以挖苦、嘲弄自己的方式制造笑料,效果十分滑稽。这些人物,经马三立演来,虽然身份各异,性格有别,但又都与马三立的舞台形象融为一体,成为类似于卓别林的流浪汉、石国庆的王木犊那样的一系列喜剧故事的主人公。
4、于滑稽中见幽默。
同小蘑菇、郭荣起等也以滑稽见长的天津的相声表演艺术家相比,马三立的滑稽有自己的特色,即往往于滑稽中见幽默。我国的喜剧美学界一般这样认为:幽默是一种内在的机智与诙谐的才华,是一种能够轻松地再现审美客体喜剧性的能力:是审美客体由于理性的倒错而产生的某种使人经过回味、咀嚼而发笑的滋味或情境。马三立的幽默,具体表现为:第一,他能够轻松地再现市民的滑稽特征。前面说了,他善于发现并“纂弄”生活中那些充满市民情趣的笑料,此处就不再罗唆了。第二,他将不少滑稽包袱改为幽默包袱。比如《画扇面》的底,一般都这么演:那位不会装会的“余大闲”给人画扇面,柳树枝加“知了”没画像,就画干枝梅:可干枝梅又没画好,
乙 这怎么办?
甲 “没关系,咱画别的,墨菊爱不爱?”
乙 又问你。
甲 “我不告诉过您吗?您画什么我都爱。”“那就画墨菊啦!拿墨往上一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过了几天又见面,他还不提这事,我就说:“您那墨菊画好了吗?”
乙 画好了吗?
甲 “没有,我给你改了个黑扇面。”
乙 全涂黑了啊?!
表现了余大闲的尴尬,不好意思。马三立的演法与众不同:
马 ……“您那墨菊还是画不像吧?”“没关系,咱画别的。”
乙 画什么呢?
马 “黑扇面你爱不爱?”
乙 啊?!
余大闲不但不尴尬,而且架子不倒,继续附庸风雅——而这,却是需要一定的思索才能得出的结论。第三,他创作了一些精巧、细腻、委碗、含蓄的节目。一包解痒的药,被一层又一层的纸包裹着,剥到最后,却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挠挠”(《挠挠》)。一位自我标榜是歌唱家的人,应观众欢迎唱迎春曲,他又练声,又给观众讲解声乐常识,可等其放声一唱,却是“有打灯笼的走出来哟,没打灯笼的抱小孩儿哟”(《迎春曲》)……不仅令人解颐,而且耐人咀嚼。
三、本色。
马三立不擅柳话,不擅倒口,而以说见长。他在语言上最明显的特色就是本色。所谓本色,乃指本然之色。本来面目。它原系前人评诗的一种标准,在明清的戏曲理论中,指曲文质朴自然、接近生活语言而少用典故或骈俪语词的修辞方法和风格。
马三立之本色,首先表现为语言自然。他的语言非常口语化,没有一点儿舞台腔,从不高台教化,摆专家,教授架子。他往往采取聊天的方式,亲切,松驰,自然,从不大喊大叫,声音低得象平常讲话,却能吸引观众的注意,拢住他们的“神儿”。他擅长贯口,《开粥厂》、《暗八扇》、《卖五器》、《绕口令》等皆是他的代表作,几百字乃至一两千字的大段贯口,诵来不但顿挫得当,而且清晰自然。其次,表现在包袱的铺垫与抖上。他的包袱,每一个都像现抓、现想起来的,新鲜,生动,随机应变,灵活自如。铺垫细致充分。他特别善于使观众在不知不觉、似信非信中协助他抖包袱。抖的时候,往往若不经意,尺寸之准确,火候之老到,令人击节叹绝。1947年就有人这样评论他:“娓娓絮语,时生脱颖之句”(见1948年11月23日《新民日报》)。
不过,因为他的本色基本形成于建国前天津的地上,以下层市民为主要对象,所以,存在一些不足,比如:有语病,较罗唆。
以上三个特色,即下层小市民心理的剖析者、滑稽中见幽默、本色,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形成了马三立区别于其他相声演员的独特风格,成为马三立之所以是马三立的艺术标志 曾经问过南方人 是否喜欢听相声
他们说很喜欢
我不太理解
因为相声里面的话有些北方人都要仔细想一想才能理清
不过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种艺术
不能说听不懂 就骂人家
dachy是一种极度的自恋自大心理:wink::wink::wink: 嗯
经典
曾经一段时间,我的口头禅是:蛤蟆秧子比骆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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