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我用几天的时间计划一次告别.我没有给屋子添上鲜花,没有涂满无药可救的香水.没有美餐,没有防晒霜,没有绿茶蛋糕,没有音乐,没有风扇晃晃悠悠.我将在盛宴的中途缺席.早晨我去河边梳理青草,踩着纹理在退出的同时摆脱局促一头扎进更大的盛宴与不安.兴奋的脚趾开始收缩与上扬.毫不犹豫地离开地面踏上马背疾驰而去.虚妄在杂草丛生处探出头.对眼前的事物心不在焉.我的计划使我几次把装着烟蒂的啤酒瓶塞到嘴里.当我满嘴烟灰甚至衔着烟蒂的时候影子里却什么也没有.没有物质,没有虚荣,没有爱情,没有腐烂,没有绝望.疯子说请在生活腐烂后说话.他作为一个绝处逢生的人轻松而沉重地摆脱了物质甚至一切虚妄.爱情就像生不逢时的人们无端丧失的身份.从人工化的精致到毫无意识的自然.
我开始整理行装.刻意的告别无意中将我从大的圆带到更大的圆.我将成为漫无目的的痴心路人行走于大街小巷.或者成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外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主人跟前拽破衣角.或者是丧尽天良的江湖郎中,亡命的浪人,纯洁的青楼女子,惯于俯视的达官贵人,已婚男子的情妇,满嘴腐质烂物的叫花子,武林高手.或者是一个丧失了身份的人.或者仅仅是个绝望的人.我往窗外探探头,对面楼下发廊的小红往外泼出一盆子脏水溅起无数颗宇宙.
疯子与我一同上路,以他两腿间向上的姿势.他将智慧保留在河岸草丛的纹理之间.他的左手只有4根手指.他用其中的一根指向停泊的木板船.动作没有停顿.只有怯懦的人才会有停顿.疯子说他奶奶在太老的时候停顿了.他以为奶奶会一直连贯下去.可她有天在地板上睡着后就停顿了.疯子一天之后才发现.奶奶的手指上爬满虫子.身体在僵硬过后趋于柔软了.收尸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永远充满幻想。
走的那天外婆依然穿着长裙.裙子一直拖到地上盖住她的双脚.我从没见过外婆的脚.母亲也没见过.院子里是她穿着脏兮兮的灰色长布裙的影子.据外公说外婆的脚是一团鱼网状的东西,黑糊糊的并且潮湿.外婆曾表示在她死的时候要将她所有的灰布长裙送给我.她说我穿起来一定很漂亮,比她更漂亮.我害怕在穿上后,双脚被长裙太久覆盖也变成鱼网状.外婆看到了躲在门口的我,向我走来.我害怕她再次提及灰布长裙,于是把眼光移向一只蜻蜓然后跑开.后来听母亲说在我离开的第一天晚上外婆死了.死前拼命嘱咐她将长裙送到我手上并且叮嘱我穿上.母亲还说在外婆死后,他们脱掉外婆的灰布长裙.慢慢的那团鱼网状的的东西变成了一双美丽的脚.白皙而且光泽.
我在离开之后外婆的影子一直挥之不去。外婆直到死去也没有与男人达成一致。虽然她生了两个孩子。男人在大多时候是向下的。生过孩子的女人也是向下的。外婆却一如既往地向前。她的性感直到死去那一刻也没有消失。不过有一点,疯子是不属于这里的男人的。他在第一次梦遗之后便不再向下。这种情况大概会持续到他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亲手为他盖上棺材盖。30年后疯子肌肤猥琐却依然性欲强烈。他会将女人五花大绑然后露出自己伤痕累累。
这些天疯子依然淹没于青草之中。一路上我无数次观望他的眼睛,看到青草的纹理,被梳理得清澈而且温柔。之前在疯子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毛躁的草堆。杂乱无章而且干枯。扎得人心里难受。疯子的眼球很长一段时间被枯竭而且无比纠缠的草根牢牢抓住,于是慢慢突出。在突出的同时他的眼球像一面放大镜一样驱使他更多的观察细节。于是沿着河岸长长的垃圾线变成一排房屋,将要靠岸的木板变成小船。他的眼里充满生活。虽然繁琐,但是自然。
疯子说要带我去一个全是女人的村子。途中我们做过几次爱。我们俩面朝一恻躺着,蜷着身子。他很温柔地进入。疯子告诉我这是他习惯的方式.他射的时候在我耳边大声呼吸。他说他需要空气。快活的并且歇斯底里。在有音乐或者性的时候空气会变得异常跳跃,充满生命。
村子更像一个修道院。建筑精致而朴实。里面充满戴黑色头巾的女人。简单的早中晚餐以及餐前的祷告。不同的是这里常会有人戴着头巾却不穿衣服走动。硕大的乳房晃来晃去。太久没有男人来过这里。每天的餐前祷告内容是为得到这份食物而感到大的善良。于是我们充满感激地进行每一次用餐。
村子里没有飞扬跋扈的冬天.像呼吸一样缓慢而稀疏却长久.拖沓的高跟鞋声从隧道的这边开始,在积水中一圈一圈地化开.一直延伸到隧道的尽头.我躺在花园中央的一棵树下.天空被分裂成无数碎片.几年前的春天,我穿着可爱的校服躺在花园中央的树下.那时侯我在听迷幻药一般的音乐,和着阴冷潮湿的风,还有遥远的铃声.黑糊糊的天空里什么也没有.后来一个与我存在生命关系的人出现.再后来我休学.这个时候我同样需要迷幻药.在某一段时间里我似乎将他驱逐出我的生命,那个人不是疯子。
这么长一段时间疯子一直很平静.我不知道他是善于欺骗还是善于控制.我并不明白他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欲望或是不敢正视自己的欲望或是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欲望但是善于掩饰与控制.他一直很平静的看着我的不安,没有任何偏袒地将事实摆在我面前.疯子说他的自私是彻底的.
村民把我们安排在一间睡房.衣橱矮矮的靠在墙边.单人床还有揣着窗前泄下的无数条光线的写字台.我习惯买上好几盒香烟倒入写字台的抽屉.每次坐在写字台前看书写日记,打开抽屉看到满满一层的香烟,满足的随手撵出一根仔细端详然后点上.早晨的时候拿出一根烟坐在台子上倚着窗户听听窗外的车水马龙,看看湿润的小巷.然后与所有人碰面吃简单的早餐.早餐过后我开始睡觉,一直到黄昏.屋檐滴答滴答地溅起水花,收摊的小贩忙碌了一天也没有闲下.为葬礼搭起的棚下人们叽叽喳喳打完最后一盘扑克.工作的人们骑着破单车咯吱咯吱从雨里穿过.最后只剩下孤独的雨丝和雨中不顾一切并且毫无来由的小孩.头巾被一根皮筋绑在一戳湿漉漉的头发上,在雨中飘啊飘.有时候我也会看到一个巨大的落日依依不舍地滞在天边.很红很红但一点也不刺眼.我盯着它看,眼睛没有疼痛.晚餐过后我和疯子回到房间.坐在地上聊过去的生活,每天睡觉做的梦,今天见到的人们和身边的景致.直到有人来敲门.有时是好几个女人,有时是一个人.我走到写字台前点燃一根烟开始阅读.疯子和那些女人在我身后的床上做爱.他们会做整整一个通宵.我已经习惯一整晚耳边不断出现呻吟,那些女人的,还有疯子的.没事可干的时候,我转过身来坐,盯着他们做爱.他们很激烈.原来疯子只有在和我做爱时才那么温柔.如果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一直没有人来敲门,我们便会聊一整晚.有时候我们也会做爱.那是极少的情况.我并不介意与疯子做爱.因为我不爱他.我会介意我爱的人经常和别人做爱而不和他做爱.晚上在和疯子聊天聊到沉默的时候,我的右耳常常听到开窗关窗的声音,还有隐约的铃声.但这些声音只发生在右耳.而疯子总习惯性地将他的左手搭在我的左腿上.疯子坐我左边.但他总是用左手而不是右手抚摸我.我盯着那只只有4根手指的手.有时候会盯一整晚.
一些女人怀孕了.疯子成为那些女人们的男人和她们腹中生命的父亲.他因此而丧失了一些身份.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疯子一直为自己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而忙碌.他想丢掉现有的身份.但在他丧失一些身份的同时又得到另一些身份.在一次事故之后他不再忙碌,变了一个人似的生活.毫无修饰的自然却无比细致.
本以为疯子的无端出现会给女人村里各种各样树木的枝头凭空增添一丝幸福。而事实上在起初那段激烈的时间里,村民们也看到了幸福。在因疯子陡然出现而导致无比激烈的生活后,通过一段时间的接纳,生活逐渐恢复平静,幸福从其中钻出来。意料之外的是疯子并没有将他两腿间向上的姿势持续到30年之后仍在发生而是在入村不久后因疲劳过度而永远的向下了。早发性的萎缩并没有使疯子一蹶不振,相反的几天后疯子决定永久的留在村子里抚摸需要安慰的身体以及抚养孩子。他说他的归宿是安慰,年轻的时候性是其一,但最终是要被屏除的,剩下的是一个没有突兀与棱角的圆。他所说的屏除,事实上是一种接纳,接纳突兀的棱角尖刻的言语荒谬的生活变态的人以及更多。而我必须只身返回。
村子里出现了疯子和一些孕妇,其余和我们来之前没什么两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将无比的尊敬她们。事实上疯子的到来同时给村里的每一个发育过的女人带来了欲望。这个时候的女人村被欲火团团围住。里面充满了离开的念头。疯子不再能成为灭火器。她们只能够离开或者等待,等待另一个能够勃起的男人出现或者等待着以时间的流逝来冲淡一切欲望。我预感到村子里的下一个冬天是飞扬跋扈的。
我在离开村子的时候突然想到起初的告别。我一直无法判断对于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来说让他过早死去或者在出生后缺少某种幸福并被不断的指责哪样更加不幸。我想给他一生的生活,那么我就必须得离开,但事实上我并不能给他幸福。最终我还得返回到最初的地方,然后无休止的等待一个身份,里面是包容以及无尽的安慰。 没有身份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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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那天外婆依然穿着长裙.裙子一直拖到地上盖住她的双脚.我从没见过外婆的脚.母亲也没见过.院子里是她穿着脏兮兮的灰色长布裙的影子.据外公说外婆的脚是一团鱼网状的东西,黑糊糊的并且潮湿.外婆曾表示在她死的时候要将她所有的灰布长裙送给我.她说我穿起来一定很漂亮,比她更漂亮.我害怕在穿上后,双脚被长裙太久覆盖也变成鱼网状.外婆看到了躲在门口的我,向我走来.我害怕她再次提及灰布长裙,于是把眼光移向一只蜻蜓然后跑开.后来听母亲说在我离开的第一天晚上外婆死了.死前拼命嘱咐她将长裙送到我手上并且叮嘱我穿上.母亲还说在外婆死后,他们脱掉外婆的灰布长裙.慢慢的那团鱼网状的的东西变成了一双美丽的脚.白皙而且光泽.
这一段好熟。。。在哪里见过呢?。。。X-( 我也觉得熟,写的时候觉得好象哪见过的,不过突然想到那一段,没管那么多先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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