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本土黑社会大佬朱靖江的安排下,旅居巴西中国黑社会男女大佬分别与里约“上帝之城”黑帮大佬“泽”(请参看电影《上帝之城》)在上帝之城故事发生地、在城中隆隆的枪声中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并合影留念。]
全世界爱看电影的人都知道《上帝之城》,而看完《上帝之城》的人无一不对里面的混乱和凶险感到不寒而栗。在巴西利亚,我每次去一个旅行社的哥们那里买去里约去的机票的时候,他都要用诀别的眼神看着我,大有再看我最后一眼的样子,然后总是说:“哥们你又不是没看过《上帝之城》,你真狠!我一个巴西人都不敢去里约,这辈子都不去!”
上帝之城是里约一个真实的地名,巴西导演费尔南多·梅里雷斯仅从这个巨大的贫民窟里发生的成千上万的江湖故事里选取了其中小小一则,就造就了千古奇片《上帝之城》。此片既出,上帝之城就成了人们的一个“症结”:它既是胆小的人“里约焦虑症”的源头,也是如老朱般不怕死之辈好奇心的焦点。这次在里约再次沾了老朱“巴西电影之旅”摄制组之光,居然到上帝之城里面大肆“一日游”了一番,非但如此,在《上帝之城》里扮演杀人狂魔的那个奇丑无比的黑老大居然做了我们的“地陪”,估计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碰上如此“豪华”又如此惊险的“一日游”了。
那天我们还是坐的绰号为“里约市警察局黑社会关系科科长”的警官马尔赛罗开的车前往位于里约市远郊的上帝之城。马尔赛罗虽然在里约市内通吃,但是一到上帝之城附近,他就开始底气不足了,虽然看到了CIDADE DE DEUS(上帝之城)的巨大标志牌,但就是不敢停车,在前来接应的人现身之前,他一直开着车在上帝之城的气氛诡异的中心小广场兜圈子。的确,此地大为不善,街头行人寥寥无几且都侧目而过,偶有一些露出十步杀一人神情的小儿在街中叱吒奔走。
不多久,我们的“内应”到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帝之城》里那个黑老大“泽”的扮演者莱昂德罗。比起电影里的形象,此君已然可耻地发胖了,丝毫没有片中诘曲敖牙的身躯,不过,那副呲牙咧嘴的尊容还算没有走形。见到此君的时候我激动得就要举出相机合影,但是他却用我极为熟悉的《上帝之城》里那副刺刺拉拉的嗓门说:“千万别把任何器材拿出车,昨天这里才发生枪战,就在你们停车这儿打死了一个人。”于是我们就只好赤手空拳走下了车。“泽”让我们坐在路边一家“江湖望风店”里喝饮料,他自己则不停地给上帝之城里各地界的老大们打电话,征询他们的准入许可。一开始的时候,“泽”面有难色,说因为最近局势紧张,有些地头上的大佬不让过境,但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泽”显然全部搞定,一挥手对我们说:“走吧,进城去!”
演员“泽”带着我们来到一条小巷中,说这是真实的“泽”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他示意老朱和老樊可以开始对他进行采访了,但是,在老樊把机器架上了三脚架之后,演员“泽”却放出了一番话——“注意,拍摄的时候,一旦镜头里面出现带枪的人,无论拍摄进展如何,立即停止拍摄,并上前向他们解释不是在拍他们。”巴西制片人给老朱翻译的英语版是:“If you shoot them with camera, they will shoot you with gun.” 事后,摄影师老樊对我说,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拍摄须知”,他感觉自己活脱脱是一名战地摄影师。
老朱是一个访谈狂人,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演员“泽”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上帝之城的历史与现状、贫民窟现象背后难以根除的社会不公正、电影《上帝之城》的拍摄过程、电影出来以后对当地黑社会生活的影响等等。但其实他最喜欢讲述的还是他自己的经历。此君原本是上帝之城里的一个小泼皮,每日在毒品中晃悠,是《上帝之城》的导演挽救了他,把他从成千上万造型奇特的小混混中挑选了出来,让他成了一个演员。他说,他个人很感激这部电影,不然的话,他现在早就被乱枪打死在街头,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接受遥远的中国电视台的采访。不过,所谓“生活模仿艺术”,在演员“泽”饰演了“泽”以后,他在真实生活中越来越像一个黑老大,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黑人兄弟众星捧月一般伺候着,就连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也不会例外,在我们拍摄他的同时,他的手下们也拿着各种数码器材在帮他“立言”。当我们问起他为何成名以后还住在贫民窟的时候,他说,他的相貌比较另类,虽然当上了演员,可是接到的片约还是不多,而且片酬也不是很高,目前还没有实力离开上帝之城。我个人怀疑,是因为这个表面上是个演员的家伙实际上已经成了本城最有实力的大佬之一,势力超群,所以舍不得离开。
对演员“泽”的第一轮采访起先在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着,老朱和“泽”在巴西制片人的翻译下打得火热,我则用老樊带来的中国“红河”烟和演员“泽”的几个手下联络阶级感情。正在这时,附近的街区突然传来连绵不绝的噼啪之声,老朱以为是上帝之城的人民在放鞭炮欢迎中国人民的来访,不料演员“泽”却严肃地纠正他说:“这是警察在开枪。我跟你们说了,最近这里局势比较紧张。”
演员“泽”虽然在《上帝之城》中饰演“泽”非常成功,以至于所有人现在都叫他“泽”而懒得去想他自己的名字莱昂德罗,但他本人确实和真实的“泽”没有任何关系。电影《上帝之城》的故事发生在70年代,真实的“泽”被干掉的时候,演员“泽”还没有出生,只是从小就听街坊邻居说起过他。我们对演员“泽”的访谈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演员“泽”突然自告奋勇,要带领我们去采访关于真实的“泽”的种种蛛丝马迹。老朱顿时兴奋了起来,颇有维姆•文德勒去拍摄《寻找小津》的劲头。
真实的黑老大“泽”在70年代和另一个老大“土豆”分片治理着上帝之城这个庞大的贫民窟,据说“泽”当时的口碑非常不错,为人仗义、治帮有方,后来“泽”在于“土豆”的混战中被打死之后,他辖区内的贫民们一直都比较怀念他,而“土豆”在群众中口碑一直比较差。《上帝之城》的制作方告诉我们,现在依然健在的“土豆”的确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拍电影的时候他向O2公司提出,如果电影使用了他的真名“土豆”,就得给他50万雷阿尔,最后逼得O2公司只能在片中把“土豆”叫做“胡萝卜”。电影《上帝之城》在上帝之城新老两代人之间的反响截然不同,新一代人没有亲历历史,觉得电影拍得不错,而老一代人很多受过“泽”的关照,对电影把“泽”塑造成了一个丑陋的“呆霸王”感到非常气愤。或许是老一代居民对“泽”的感情太深了,演员“泽”的手下在他们自己的“辖区”到处给我们张罗的采访对象(包括“泽”生前的一个情人)居然没有人愿意接受访谈。演员“泽”觉得很没有面子,便带领我们去其他人的“辖区”继续寻找真实的“泽”。
在进入他人“辖区”的时候,演员“泽”有些紧张,一再提醒我们看他的手势随时停止拍摄、上车逃窜。果然,我们要拍摄的一群和真实“泽”多少有些交情的老黑社会领着一群低龄帮众啸聚在一个肮脏的街角大摆露天烤肉宴,其场面几乎和《上帝之城》开始时吃鸡的场面一模一样(看来上帝之城的黑帮有爱好烹饪的传统)。我们以为在这样生猛的场合下采访会遇上麻烦,没想到这些活生生的黑社会们和电影《上帝之城》里的黑帮一样,酷爱被拍摄。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们争先恐后地挤到镜头前面为想象中遥远的中国观众摆出各种友善的pose,同时,为我们揭发电影所编织的种种关于“泽”的谎言,据他们说,最大的一个谎言是:真实的“泽”其实是一个标准的白人,“土豆”才是黑人。最后,在黑帮帮众的强烈要求下,老朱为他们拍摄了一张合影,为了让合影的背景更加“有情调”,一个浑身漆黑还戴着黑墨镜的老大命令手下把背后一面墙上的树枝撩开,上面赫然歪歪扭扭地写着——“伦敦角”。
演员“泽”带我们采访完了真实“泽”的旧部之后余兴未了,领着我们前去参观新建的“上帝之城”的社区活动中心。
老一代黑帮成员反映,“上帝之城”以前没有任何公共娱乐设施,舞枪弄棒、打打杀杀是男人们唯一的娱乐。但是,黑人们天生就具备很强的艺术和运动潜质,再贫乏的环境也不能压抑住黑人贫民们的艺术和运动追求。演员“泽”给我们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当初费尔南多•梅里雷斯拍《上帝之城》的时候决定启动大量的群众演员,让黑帮成员自己扮演黑帮,但苦于没有足够的“星探”为他在这个庞大的贫民窟里搜寻具有表演天赋且造型独特的人。于是,费尔南多就招来了一帮小混混,一人给他们发了一个DV,给他们办了个培训班传授基本的拍摄常识,然后让他们提着DV满上帝之城乱晃,看见有意思的人就拍着玩,费尔南多自己则坐在办公室里挑选这些素材带里出现的“未来之星”。后来电影拍摄结束以后,这些摸过DV的小混混们居然全都迷上了摄像,开始背井离乡到城里做艺术青年去了。这件事情暴露了一个事实:“上帝之城”的混混们其实都具有强烈的文化诉求。电影《上帝之城》上演之后,一些社会公益机构开始关注、扶持上帝之城,在有关人士的呼吁下,一个简陋的“上帝之城”社区活动中心建成了,里面有体育馆、剧院、演艺厅,我们去的时候,一群黑帮后代正在健康地从事柔道运动,而一个本地音乐艺人则正在演艺厅里教前毒贩们弹奏吉他。我们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还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美国洛杉矶大学社会学系的博士生,他扎根在上帝之城做田野考察已有一年多,他研究的课题是如何促使一个以黑社会势力为主导的社区朝主流社会靠拢。这哥们显然很久没有碰见说英语的人了,一听老朱说英语就扑上来噼里啪啦地套近乎,诉说此地的种种艰险,很有失散的小分队成员向组织汇报工作的感觉。
夕阳西下时分,演员“泽”把我们带到了被他称为“上帝之城之宁静港湾”的一片街区,对我们进行临别演讲。这个曾经骨瘦如柴过的青年黑胖子有个古怪的习惯,喜欢自觉不自觉地对着镜头抠挠裆部。在强迫症似的抠挠动作的伴随下,他语重心长地和我们探讨了上帝之城的未来,认为在社会对贫民窟的歧视没有消除、贫民窟后代no future现象不能得到改变之前,上帝之城依然会恐怖如故。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几个人几乎同时发现,这个“宁静港湾”的街边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弹孔。原来,这个“宁静港湾”是个临时性的流动荣誉称号之类的东西,这里被“授予”此临时称号的原因是仅仅是因为前两天才折腾过,这两天应该比较宁静。临别的时候,摄影师老樊想要爬上一个被当地人民当作了望塔的小平台去拍摄全景,结果被演员“泽”和他的党羽喝止,据说那地方在和平时期是了望塔,战时就是来自各个方位的暗枪的靶子,已有不少人在上面乱弹穿身。此话果真具有“后劲”,我们回去的时候,开车的“里约市警察局黑社会关系科科长”马尔赛罗狂踩油门一路狂奔,直到离开上帝之城老远了,才敢把速度放慢下来。
电影工读学校
跟我的哥们老朱在里约的时候,我们不但走进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帝之城,还去采访了一个神奇到家了的工读学校,这个工读学校与普通工读学校不同的是,它教的是电影,不仅仅是教表演,更教那些有犯罪前科的青少年和贫民窟的苦孩子怎么编写、拍摄、执导、编辑和制作电影。
这个电影工读学校的历史还得追溯到电影《上帝之城》。我在以前的文章里提到过,当费尔南多·梅里雷斯执导《上帝之城》的时候,苦于无法分身在庞大的贫民窟里搜寻演员,就培训了一批小混混当“星探”,发给他们DV,教他们拍摄,然后让他们到贫民窟里到处找素材,正是这些“星探”们的素材带使得导演找到了数目庞大的非职业黑帮演员(或曰职业黑帮非演员),有些星探们自己也在片中饰演了角色。电影拍摄完了之后,这批星探彻底地迷上了电影艺术,就跑到里约市里来谋出路。他们反思自己的经历,觉得应该帮助广大的里约贫民窟青少年,尤其是少年犯们,应该用电影艺术来震撼他们、改造他们,让他们重新认识生活、重新找到希望。于是,他们四处找赞助,筹办了这么一个电影工读学校。一个有趣的插曲是,他们酬到的第一桶金是通过展示自己的本行——黑社会。那是里约的地铁公司为了宣传地铁是里约最安全的交通方式,请他们去拍了一个广告片,片中他们饰演胡作非为的黑帮,在哪里都能呼风唤雨,就是进不了地铁。
我们去访问的时候,接待我们的教师我越看越眼熟,一问才知道正是《上帝之城》里叙述者的哥哥“鹅公”的扮演者。“鹅公”也是当年费尔南多·梅里雷斯雇佣的首批“星探”之一,现在成了工读学校的王牌义工教师。他引我们参观了一个特别的教室:教室的一堵墙上有可以拉开用于监视的拉门,据说是因为警察不放心这里的教学,还会经常来窥视上课的情况。“鹅公”告诉我们,很多有偷窃抢劫前科的人学习了电影课程以后观念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譬如,以前他们偷窃耐克运动鞋的原因是因为电视广告把它拍得美仑美奂,完全是时尚和地位的象征,勾起了他们的拥物癖,但学习了电影课程之后,他们开始用批判性的目光来抵制广告的诱惑,知道了耐克鞋在广告中只是在特殊的拍摄手法和剪辑手法之下才显得那么完美,其实一切都是被镜头和剪辑师牵着走,于是,拥物癖乃至抢劫、偷窃的欲望也不是那么强了。
在工读学校的活动室里,我看到一张影片放映目次的列表和一些学生填的作业单。原来,该校与里约市的一些艺术影院打成了协议,每周让学生们在列表中的影片中选择两部免费观影,但去观影的时候要领取作业单,看完之后填写对影片的形式技巧、风格渊源以及思想旨趣等方面的简要分析,并要给该影片像著名的MDB网站一样评定星级。我看到的单子上列有近期我还算比较熟悉的几十部世界各地的电影,与孩子们的指导老师一聊,发现这些苦孩子们的品味还都比较高,本月他们评分比较高的影片大致是《华式9•11》、《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无暇心灵的永恒阳光》等等,而中国影片《巴尔扎克和小裁缝》则被他们评为最差的电影。
附:“小问号”霍德里格
我在陪央视“世界电影之旅”摄制组采访里约电影工读学校的时候,意外地结识了一个极其可爱的穷苦小朋友,叫做霍德里格。他是在我坐在活动室里翻阅学生们的影评作业的时候跑过来跟我搭讪的。这孩子一看就是一个人精,年龄明显小于其他少年犯,一问他的老师,果然,只有13岁。他对中国很好奇,听说我们是中国来的,不停地过来奶声奶气地问我关于中国的一切,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语言货币婚姻家庭什么都问,被我称为“金牌无敌小问号”。小问号居然说我长得像成龙,弄得我上厕所的时候不停地对着镜子暗自问道:“我是谁……”
工读学校的老师小声告诉我,“小问号”的身世很凄惨。他住在里约北部的一个大贫民窟里,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也不知道谁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白天在别人家里当清洁工,晚上出去站街作妓女,把她拉扯大很不容易。去年的某天他在贫民窟玩耍,看见一群人在那里拍电影,出于对电影的强烈好奇,他一直跟在剧组旁边不走,后来,导演问他哪儿有水喝,大家都渴了,小孩特别兴奋,说:“我家有水!”然后就把剧组领到了家中喝水去了。临走的时候,剧组的人见他对电影如此好奇,就留给他了一张名片,上面有电影工读学校的地址。“小问号”按图索骥跑到学校去要求入学,可是义工老师们认为他年龄太小不能入学,小孩就在校门口哭了好几天,最后学校缠不过他,让他入了学。
“小问号”很喜欢我对的哥们、大腹便便的老朱,缠着老朱给他了几张中国人民币的毛票,并非要我们解释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他的老师告诉我们,这孩子好奇心特别强,虽然进了电影工读学校学习,可是生活轨迹还是贫民窟-电影学校两点一线,这样的环境对这样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封闭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的机会,见着可以请教的人就问,不止是我们觉得他是“小问号”,学校里的人都觉得。
老朱问小问号为什么学习电影。小问号说:“你们这些做电影的人都能养活自己的妈妈。我妈妈很辛苦,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所以我要学习电影,为妈妈多挣钱。还有,我妈妈长得很好看,我要把她拍到电影里。”如此淳朴的理由,听得我们鼻子都酸了。但“小问号”永远都是快乐的。我们走的时候,“小问号”刚好要背着小书包步行很远回家,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对我们说:“谢谢你们让我了解了中国。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不管在什么地方!”
在黑社会保护下的桑巴舞校之行
这几个月我真是走运,孤苦伶仃在巴西呆了一年,终于连续盼到祖国来的“探监者”。7月份女友才从中国来,这些天我最好的朋友朱靖江居然也摸到了巴西,替央视电影频道拍摄一部关于巴西电影文化的记录片。安排老朱在巴西境内采访、拍摄的是制作著名的《上帝之城》的O2电影公司,该公司在德国资本家的领导下丝毫没有巴西人办事拖拖拉拉的习气,把老朱的行程在圣保罗、里约两地安排得满满当当,丝毫不给老朱一个来巴西利亚看我的机会。为了与老友相见,我不得不和女友一起再次来到了好景与暴力交相辉映的里约。
与老朱重逢的当晚,我就赶上了他们去里约最大的桑巴舞校之一“红树学校”采访的机会。我虽然对里约还算熟悉,街头、酒吧里的桑巴见过不少,但是还从来没有进过桑巴学校参观,原因很简单:里约的几所著名的桑巴舞校都位于“黑山老妖”云集的贫民窟地带,里面鱼龙混杂,治安状况臭名昭著。这次我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老朱前去晃悠了,因为陪同老朱的两个O2公司的制片人雇佣了一个十分了得的司机,这个司机表面上看是个司机,实际上是个警察,和各贫民窟地带的老大混得很熟,我们称他为“里约市警察局黑社会公共关系科科长”,有他罩着,里约城区范围内据说可以通吃。
当“黑社会科长”把车开到了“红树学校”门口的时候,车外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门口已经拥堵了大群大群状如黑帮青年的夜生活狂人,场面之壮观颇似《上帝之城》里面黑社会老二金盆洗手的party。我们正略有惊慌,但见“黑社会科长”把车停在了门口一侧,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一个“教父”模样的白人大佬,气定神闲地和“黑社会科长”拥抱了一下,只听得“科长”说:“这几个人可就交给你了。”白人大佬曰:“放心吧,老朋友,这是我的地盘。”随后,白人大佬把我们引至入口,那里已有一个黑人大姐大在迎候我们。白人大佬曰:“这几个人交给你了。”黑人大姐大虽然身怀六甲,但依然气势恢宏,斩钉截铁曰:“这学校是我的地盘,放心吧。”于是,我们就走进了传说中的桑巴舞校。
身怀六甲的黑人大姐大对我们照顾得颇为悉心,直接把我们带到了“红树学校”舞场的二楼VIP包房。里约毕竟是国际性大都市,市区里黑社会的素质都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那个黑人大姐大见我们这群中国人除了我之外都不会说葡语,居然用流利的英语招呼我们不要客气,可以随便要吃要喝,有她罩着。
所谓的VIP包房其实是勉强用矮墙围起来的开放式隔段,坐在里面视野还算开阔,可以将楼下整个舞场的全景尽收眼底。当晚“红树学校”的活动极其隆重,其主题是评选明年代表“红树学校”参加里约狂欢节游行的彩车组合。“红树学校”是里约举足轻重的桑巴重镇,能够代表“红树”参加狂欢节游行是所有桑巴舞者的荣耀,因此,当晚有20多支“红树”旗下的彩车组合(包括作曲家、乐手、舞蹈家)要在这里逐鹿。我们不能不佩服里约人民的狂欢节热情,距离明年2月的狂欢节还有大半年,但这里的人们却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筹备了。
评选开始不久,老朱和央视的摄像师老樊显然被中国大秧歌一样的热烈气氛,被密集的手鼓、轰鸣的铃鼓以及一舞到死的大臀们震撼了,准备深入到热舞的人群中去拍摄。巴西制作人害怕有安全问题,因为场子里凶神恶煞的人委实不少,而且演出的开场白居然是:“请大家不要在场内吸毒、开枪。”但黑人大姐大放出话来:“在我镇着的这个场子里,你们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但是出了这个学校我就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于是乎,老朱和老樊就愉快地融入到了群众中。
当晚由于活动盛大,本地其他黑界名流据说也在VIP观摩。我们隔壁的一个包房里坐着几个貌似西西里大佬的白人,风传黑手党几个当家的这些年来一直在里约避祸,估计就是这几个家伙了。西西里大佬们到走廊上去畅谈社团大计之时,他们带来的女人们就在包房里随着楼下的音乐醉舞,极像《低俗小说》里乌玛•瑟曼演的那个吸毒女。老朱觉得某个黑社会情人臀部极其上镜,就对着她狂拍了一气,此女连同她的西西里男不但不生气,反而友善地配合着。而在楼下,我注意到有一群呲牙咧嘴的新一代街霸正眼巴巴地看着楼上包房里的这些大佬的女人们,目光中交织着艳羡、期待与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