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最大特色就是风俗画式的怀旧,它或许还有其他可圈可点的地方,但风俗画式的怀旧肯定是最突出的。比如像做蜂窝煤、灌西红柿浆、晾萝卜干、做咸鸭蛋或皮蛋等,大量与剧情无关的描写不免渲染了气氛,使故事深陷于一个特殊的时代之中。应该说这是顾长卫的一个发明或者发现。我只是觉得他做得未免过分,有点儿不自然了。影片中的一切都是旧的,旧有的风俗、装扮,甚至连有关的道具、陈设也都一概陈旧不堪。比如说故事发生于上世纪70年代,距今天大约三十年了。这一家人使用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似乎也经历了三十年的历史,不仅式样是三十年前,而且保存了三十年后才被用来拍一部电影。我的意思是这些道具、陈设在三十年前应该是新的,或者半新不旧,而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散发着历史文物的气味。一家人生活在一堆历史文物之中,这大约不是怀旧,而是作假,至少也是在时间上穿帮了。
怀旧是可以的,也是令人舒服的事,但风俗画式的怀旧,以陈列或罗列与剧情无关的当年的风物习俗为方式未免失之于浅薄。风物习俗的存在应与故事有着必要的关系,服从于故事,而不可喧宾夺主。我是这么认为的。其二,历史文物式的怀旧则更加做作(首先是视觉画面的做作),使怀旧集中于物而非人,难免不会成为一种僵硬的文化符号。此类文化符号其实在大导演的作品中屡见不鲜,比如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王家卫的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自然使用的符号不同,效果也不完全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为符号而符号,为文化而符号。于是乎,真实的生活便被遮蔽在这概念化的符号之下了。张艺谋之后有很多人效仿之,实际上效仿的就是这种概念化的符号,就是这种符号化的方式。王家卫的旧上海自不用说,效仿并买卖这符号的人实在不少。我有理由认为,顾长卫风俗画式的怀旧因顾的成功不久也将风靡起来,上世纪70年代不用说了,我们还可以挖掘一下60年代,还有80年代和90年代呵,看看有什么我们都玩过的但业已消失或濒临消失而又藏匿于记忆中的东西。我给大家提个醒,比如像踢毽子、抽陀螺、滚铁环、玩烟壳、抓沙袋、跳房子……这些都可以拍啊。像喝红茶菌、打鸡血针、甩手疗法、踩鹅卵石这样的镜头在不远的将来出现在电影中我也一点不会感到奇怪。
回到《孔雀》,我觉得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关注人、人的命运以及现实生活,这与风行一时的商业大片以及低俗搞笑的电影还是有所区别的。但关注人、人的命运和现实生活,我认为是最起码的。顾长卫还是太注重他的风俗画式的怀旧了,在这些地方虽然做了一点什么,但注意力并不集中,做得也不好。有人说《孔雀》是“十年少有,天然浑成”,过了。如果剔除风俗画式怀旧的因素,这电影也就那样。我的观感是:《孔雀》是一部有特色的电影,但怎么也算不上是一部好电影,并且它的商业成功会带来电影风气上新一轮的堕落。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