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叔本华论。
猫叫春
www.8dou.net 【2005-6-11 9:12:00】马福水
刚过春节，老陈家的花猫便叫开了春，整天彻夜嗷嗷地叫得十分难听，搅得四邻昼夜不安。老陈跑东串西，费了老大的劲，才找来一只朗猫与其配了对。两个多月过后，花猫顺利地产下了两只像小老鼠一般大小的猫崽。又过了一个多月，猫崽已有拳头般大小，开始走来走去，跳来跳去，咪咪地细声细气地叫个不停，虎头虎脑煞是可爱。
这天老陈上班刚走进科室，还没来得及把办公桌整理好，局里的通讯员小王跑过来通知他：方局长要他到局长办公室里去一趟，引得全科的人都一愣一愣地看他。因为在平时，不叫科长直接叫一般同志到局长办公室的事仨月俩月也碰不上一回。如果遇上了，不是有啥特殊事，就是那点事干砸了要挨熊。
老陈心里忐忑不安地来到局长办公室。方局长很客气地请他坐下，又让小王给老陈倒了一杯水，然后客客气气地问：“老陈啊，听说你家养的猫生了？”
原来是这事！老陈舒了一口气，心落了下来，忙老老实实地说生了两只。
“那我可得要一只！”方局长双手按着办公桌，对老陈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家里整天闹老鼠，你弟妹早就说要养一只猫，就是找不来，回去捡好看又灵巧的给我送一只来。”
老陈心里一咯噔。虽然花猫生了两只猫崽，又不是啥主贵东西，可他知道，这俩猫崽，早就订了出去。一个是邻居家要一只，一个是儿子的班主任要一只。现在局长斜插一杠子，还真让他做难。老陈是个实受人，肚里不会拐弯，就实话实说地把情况疙疙瘩瘩地说了出来。方局长听了脸上一怔，不恼不笑木然地对老陈说：“你看情况安排吧，又不是啥大事，真不行的话也不让你做难。”
方局长咋知道他家的猫生了崽？
老陈闷闷怅怅地离开了局长办公室，一上午脸木然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翻报纸。科里的同志看他不高兴，以为准是在局长那里吃了批评，也没人好意思问他是咋回事。挨到下班，老陈早早收拾了东西，推了自行车走出机关，又特意拐到集贸市场上，给猫买了半斤猪肝。自打花猫怀上崽之后，为给猫增加营养，家里总是隔三岔五地买些猪肝碎肉，搀着馍一起喂猫吃，把个猫也给喂谗了。
走进小院扎下车子，老陈便提着猪肝找猫喂。还没咪咪叫上两声，闻到气味的的一大一小两只猫便匆匆地跑了过来。老陈见只有一只猫崽，便不肯放下猫食，咪咪地叫另一只猫崽。急得两只猫在腿脚边蹿来蹿去。叫了半天，也没把另一只猫崽叫出来。老陈心里愣愣怔怔的，便开始屋里屋外，桌柜床铺，上上下下四处寻找。胖乎乎的妻子从厨房走出来，见他还在寻找，便张口给他一棒槌：“别找了，那只猫我送人了！”
“送人？送给谁了？”老陈便一急。
“虎子他大妗今个上午来了，临走抱了一只。”妻子快言快语。
“你，你咋不，不言一声。”老陈一急，嘴便有些结巴。
“他大妗要只猫还得给你请示请示啊，想得美！”妻子的嘴从来不饶人。
“这，这……”老陈的嘴更结巴，一甩手走进了屋里，躺在床上生闷气。
不一会儿子虎子放学回来，发现少了一只猫崽，又知道父母为此斗了嘴生了气，等到坐在饭桌上，便郑重地向父母宣布：这只猫谁也不能动，他要送给班主任老师。
等到下午下班回来，老陈发现儿子已把另一只猫崽给抱走了。
老陈一下子为猫崽的事犯了愁。局长要只猫崽，这算是个啥事？可自己就办不到。真是窝囊！眼下局里正在进行机构改革，马上要实行聘任制。别人巴结局长还巴结不上，送礼局长都不一定收。现在局长张口问你要一只小猫，办不到领导会是啥印象？科里老少八个人，听说聘任后只要五个人，除去正副两个科长，剩下的六个人只保留三个人，竞争激烈！自己年龄大，文化低，虽说在科里时间长，资格老，可没有年轻人有优势啊！关键时候别说局长给你穿小鞋，闭口不给你说话，恐怕就有涮下来的可能。到时候丢人打家伙不说，后半辈子的日子咋过？
更让老陈揪心的还有邻居家。老陈住的房是过去局里统一盖的独家小院，院子不大，一间半房盖了两层，精精致致的。后来搞房改，由个人出钱把产权买了回来。去年东邻居提拔到它局当了副局长，那边盖了更好的住房，便把这套给卖了。买主是一位农民，这几年不知倒蹬啥生意发了财，全家买了几个户口，又买了东邻这套房子，便搬到城里与老陈为邻来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好亲戚不如有个好邻居。邻居要是搁不好一辈子都别有安生日子过。两家要是疙疙瘩瘩的，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心里就如吃了蝇子，还有气顺的一天？这邻居一搬过来，不知是财大气粗，还是素质粗俗低下，整天为水道灶烟等鸡毛蒜皮小事三天两头磕碰。虽说没有大的矛盾，可也没少让老陈俩口子憋气。搬过来没多久，邻居俩口子掂了一件酒跑过来，说他儿子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更没上大学的命，让老陈帮助说说，在局里为他儿子招个工。老陈哪有这个本事？便实话实说告诉他们帮不了这个忙。可人家就是不信。说你是局里人咋办不了这个事。说到气急处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往老陈怀里塞，弄得老陈哭笑不得。老陈不是不愿帮忙而是他真没本事帮不了这个忙。只好苦口婆心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小职员没这个权告诉他们局里马上要开始机构改革人事早就冻结谁也进不了局里，说得俩口子揣着钱提着酒悻悻地走了。可事情偏偏出乎老陈意料，没过三个月，邻居家的儿子居然在局里上班了。于是隔墙便不时有难听话飘过来，见面更没少吃白眼。更可恼的是，老陈家靠东墙长了一棵两把粗的槐树，绿茵茵的十分茂盛。树枝自然会越过墙头伸到东邻家的厨房上。东邻今天讲树挡了他家的光线，明天说落叶影响了卫生，整天骂骂咧咧指桑骂槐。老陈一气之下，便不顾夏天那一片绿荫让人惬意凉爽，把树给刨了。
老陈家的老猫刚怀上崽，邻居家的婆娘便跑过来，说生了小猫可要给她留一只。等花猫一生，婆娘跑的更勤，点点这个，抱抱那个，亲的不得了，还指定要那一只大的。眼下两只猫崽都没有了，这可让人咋办？
老陈为猫崽的事伤透了脑筋，饭吃不香，觉睡不安，弄得精神恍恍惚惚的。这天上级临时来局里检查工作，局长要做汇报，急急地要科里准备汇报数字。这方面老陈是个老手，任务自然落到老陈肩上。老陈不敢怠慢，赶快翻箱倒柜找各方面资料，匆匆忙忙地汇总合计。由于要的急，合计后也没审查一遍，便交给了科长，科长马上传给局长。谁知偏偏出了漏子。汇报中局长照本宣科，其中的分项数字竟比总数还大，被上级领导听出来后，质问得局长手足无措，含含糊糊解释不清，出了一头冷汗。等上级领导一走，局长逮着科长一顿痛骂，要求立即追查责任。
老陈重新汇总合计，发现合计时竟点错了一位小数点，把数字给合计错了。科长看后无语，马上召集全科开会，碍于老同志的脸面，科长没有狠狠批评老陈，倒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要求全科人记取教训，在今后的工作中细致细致再细致，不能再出现丁点错误。当时老陈一脸羞愧，直想钻到地缝中去。老陈干了一辈子，从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这次竟捅出个大漏子来，感觉真是无脸见人。中午下班科里的人都走了，老陈还圏在椅子里没动窝。科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小刘走到门口，又跑过来问老陈家里是不是出了啥事？问老陈那天是不是在局长那里吃了批评？老陈对年轻人心存隔膜，窝心的事又不愿给人讲，便摇了摇头。
下班骑车走在路上，老陈还为数字的事懊悔不已，心里十分愧疚，觉得干了一辈子今天咋会干出个窝囊事，坏了一辈子的好名声。脑子乱糟糟的，在十字路口上一不留神，就闯了红灯。先被警察训了一顿，后又罚了十块钱；老陈又气又愧，懊悔得很，头脑乱烘烘的发胀。骑车快到家时，在拐弯处一不小心，与一骑摩托的撞在了一起。当时感觉没有什么，等回到家里一看，脚脖竟肿得老高老高，感觉是韧带扭伤了，忙去住了医院。真是越乱越乱，黄鼠狼干咬病鸭子！
老陈一住进医院，妻子才知道为一只猫崽把漏子给捅大了，便给老陈商量：“要不咱把他大妗家的猫崽给要回来？”
“那咋要回来，以后不要亲戚了？”老陈顾脸面不同意。
科里的同事得知老陈住了院，纷纷前来看望。小刘来的晚，老陈住几天院心里正烦闷，便和小刘聊起来。等小刘又问起到底是咋回事时，老陈便把烦恼事的前前后后竹筒子倒豆倒了出来。小刘一听，哭笑不得地说：“老陈你看你这是啥事？你咋不早给我说说？”
“你有办法？”老陈十分狐疑。
“你到猫狗市场上去买两只不就得了！”
“咱这城里还有猫狗市场？”老陈第一次听说，觉得十分新鲜。
“你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看你呆的！”小刘便把猫狗市场在哪个地方，啥时间有买卖，是啥情况给老陈讲了。老陈一听，顿觉眼前霍然一亮，心里柳暗花明，便不顾脚脖还有些红肿，坚持出了院。
第二天刚好是个星期天。老陈起了个大早，收拾个纸箱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沿着马路，早早地往猫狗市场上奔。猫狗市场不大，有十来个人守在那里，但各色各类的猫狗倒很齐全。只是买的人很少，冷冷清清的。大伙见来了个买家，一齐上来招呼老陈，弄得老陈挺不好意思，只好扎下车子，背着手装模作样地挨着看。老陈不懂得猫，也不知道啥品种啥价格，最后看中两只猫崽，价格也不贵，要三十元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花五十元钱把两只猫崽给买了回来。
老陈把一只大的猫崽给局长送了过去，把另一只猫崽给邻居家送了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吃了一顿香饭，睡了一觉好觉，想着可把这事给摆平了。可谁知事情还没个完。事隔一天，先是他大妗听说了事情的真相，忙不跌地把抱走的猫崽给送了回来；紧接着局长也托人把猫崽给送了回来，说送去的猫是只病猫，整天不吃食，倒噎气。邻居家婆娘也嘟嘟囔囔，说不是原来她指定要的那只猫。
老陈一下子又闷了气。他看着家里的一只大猫和送回来的两只小猫，弄不明白养只猫咋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令人无故增添许多烦恼。过了一辈子的人啦，咋还没弄懂弄通弄明白这生活该怎么过。有权有钱的人说不好过，有名有声出人头地的人也喊不好过，咱这老百姓，平平淡淡不求奢望的人，这日子咋也真不好过？看看大千世界，嘈嘈杂杂，熙熙攘攘，红尘滚滚，可有哪一个人得意过，满足过，快乐过？人生真的无奈？果真如此，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老陈想得脑壳子疼，也没想出个明白理来。
可日子终究还得要过。老陈厚着脸，又说了一大堆好话，赔了许多不是，把他大妗抱回来的猫崽给局长送了去。另一只病猫无法处理，狠狠心带出城外放了生。至于虎子他大妗说什么和邻居婆娘的不满，他也就顾不得了，只好由他们去吧。事情处理完毕，老陈一下子象衰老了许多，无精打采地继续骑着个旧车子，耷拉着脑袋上班。
没过多久，失去小猫崽的花猫又开始嗷嗷地叫春，又是叫得那么难听，惹得四邻不耐烦。老陈看着难受得在地上打滚的花猫，确定不了该不该再给它找一只公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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