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
(一)
自从我开上个人飞行器之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
这款相当好使,我定的是摩天轮版的,你玩过塞纳河边的那个摩天轮吧,比那个好玩多了。飞行器造型异常简洁,从远处看是个大号的摩天轮,就是玻璃罩子,走进了一看,就是个大玻璃罩子,比一般的摩天轮玻璃罩大了足足两倍,上半截透明,下半截不透明,由一种太空金属构成,飞行器外面设计了一些突起,一个目的是防碰擦,另一个作用是便于驾驶员上下,因为和战斗机一样,飞行器的门开在上面。
综上所述,飞行器的外观类似于流行锤,一个酷似流星锤的玻璃罩子。
爬进去之后,发现内饰也做的相当的简洁,一个显示器,一个方向杆(就和小时候打那种游戏机的方向杆一模一样),两个按钮(一个管升,一个管降),一个无极变速杆,开上就走,一点不含糊。唯一一个遗憾的地方就是,这款牛比的飞行器还是烧油的,本来设计的版本是太阳能的,但解决不了速度问题,一试飞,比摩天轮的转动速度还慢,飞行员原来是开战斗机的,下来就虚脱送医院了,在上面急的,说基本上没有任何参照物能证明飞行器在动。最后只能烧航空用油了,必须用好油。
第一天上班,我的同事勇哥搭顺风飞行器,迷路了,好家伙,到天上一看就晕了,参照物不好判断了,也没飞行经验,凭感觉瞎开,开一会儿下来看看,琢磨琢磨,觉得差不多再升上去照着正确方向开,本来一小时的车程我们飞了5个小时,我那些开车的同事们净笑话我了,说我不该图便宜买什么飞行器。从此我发誓苦练飞行技术,让这些孙子闭嘴。果然,第二天上班就只用了40分钟,以后正常的飞行时间缩短到了20分钟。有句老话叫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这才发现是真的,天上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升到一定高度,直线开一会,再下来一看,就到目的地了。停车位,不,停机位麻烦点,原来停我们家楼顶,后来顶楼居民有意见,说发动机噪音太大,过几天自己买了一架停楼顶了。
(三)
上星期去开着我的“轮儿”去看病了,肚子疼,我罗罗嗦嗦向医生描述了半天病情,医生食指一竖,眼神坚定,说:“隐痛。”我赶紧点头如捣蒜二十下,太准确了,就是隐痛,隐隐作痛。这个感觉很难受,跟疼痛不一样,象把钝刀子,有时候你忘记了这点疼痛,肚子好像也不疼了,但那个感觉时时刻刻提醒你:别忘了我,别忘了我,别忘了我,我还在疼。有时候,你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身体的难受,还是心理上的难受。总之,这种感觉并不比人头落地好到哪去。
在天上飞了几天,路线基本熟悉了,但这毕竟是中国69个国际大都市之一,要想完全弄清楚飞行线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医院好找,老远就看到楼顶的红十字,这家医院全城闻名,最重要的是,他们楼顶可以停车,哦不,停机。到的时候有点晚,已经凌晨5点,天刚蒙蒙亮,这医院已经开门一个小时了,现在医院都这样,这是个不缺病人的国度。停机坪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有带酒吧的商务飞行器,有大嗓门的直升机,甚至还有热气球。但是工作人员对我态度很差,给我安排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机位,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因为我开的是国产飞行器,这种小市民我可见的多了。
下到大厅,我想挂个专家号,但是很遗憾,护士小姐说,很遗憾,消化内科的专家号卖完了,五官科的专家号可以吗?我气得五官差点没挪窝。护士小姐又说,不过您可以购买“专家直通车”,下次您再光临本院,就可以不用排队了。“太好了,给我拿上俩吧。”机器人护士小姐挠了半天头:“先生对不起,什么叫俩?”“两个。”“噢,这样啊,呵呵。请您选择专家类别,一般专家100元,高级专家200元,vip专家300,享受政府津贴专家500元,专家套餐800元。”
没办法,今天只能看一般的大夫了,医生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用语简练,书法更是了得,经诊断为胃肠功能紊乱,没什么大问题,病因不详。就这样,我等了三个小时,这位胡子花白还没混上教授的医生5分钟就把我搞定了。
取了飞行器往家走,看天都是蓝的,一扫连日来自己吓自己的紧张情绪,心情转好。刚才还给了看车(机)的小市民一点小费,往下看了看,他正朝我挥手致意呢,嘿嘿,也是个懂礼貌的人嘛。
(四)
一个周末,我开着摩天轮到市区办事,刚进城,仪表板发出告警,提示没油了。我看准苏州河边上的一小块空地,停了下来。旁边是一片棚户区,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这块地方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里的场景就是这样的,破烂的平房,狭窄的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电线杆子上贴满了小广告。这是个微型的社区,住在这里的人过着一种自产自销的生活,肉贩子和妓女交易的时候用不着货币,地下医生同时也可以是个酒鬼。建筑工人,鳏寡孤独,失去自理能力的残疾者,流窜犯,本地惯偷,各种诸如此类的人群,混杂于此。
我突然对这里产生了好奇心,漫无目的的往里走着。
沿一条小路进去,左手有个小作坊,几个小孩子在那里咯咯笑着,各拿着一张巨大的牛皮纸,呲呲啦啦的撕扯着,把撕好的碎纸屑放到旁边的桶里,正干得满头是汗。
“孩子们,这是干吗呢?”
一个穿着红背心的男孩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我这个“外乡人”,狡黠的笑着对我说:
“想知道吗?”说着拿出一只破碗,碗底有几个一毛的硬币,放在我面前。
我放了一张5块钱的纸币进去,男孩略显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狡黠的笑容,指指旁边的一块破招牌,说:“做包子馅。”那块破招牌上写着:牛肉包子,两毛一个。
这时门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个精瘦的汉子,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满头自来卷儿。红背心把撕好的一大桶碎纸屑递给自来卷儿,自来卷儿翻了翻,说:“还不行,再碎点。”扭头准备回去,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问我:
“买包子?”
“你唐山人?”
“你去过唐山?”酒瓶底后面闪了一下。
“去过。你撕这牛皮纸干吗用啊?”
“唉,没法儿啊,最近肉价涨得厉害,不掺点牛皮纸,要赔本啊!”
“掺多少纸?”
“三份牛皮纸,一份牛肉。”
“啊,那能吃吗?”
“咋不能吃呢?这牛皮纸跟牛肉,都从牛身上下来的不是?”自来卷儿哈哈大笑。
跟自来卷儿告了别,走到街角那个杂货店买了包烟,顺手点了一根,问老板娘:
“老板娘,最近的加油站怎么走?”
“一直往北走,走到大路上,往右一拐就有一家。”
“后边那家包子铺卖纸馅包子,那能吃吗?”
“哦,你说老张那啊,咋不能吃呢,味道不错。”
“吃一个两个无所谓,长期吃那个,对身体估计不太好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这的人都去他那买。哦,就有一回,我们吃着味道不太对,几个邻居一起去找他去了。老张这王八蛋也承认了,他换了一种便宜的纸,那纸有股怪味。”
“哦。。。。。。”
“老张这人,也不算坏,从那以后,再没换过纸。”
“老板娘,找钱。我该走了。”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给你。你也别见怪,象我们这种,能在这地方活下去,不容易啊。纸馅包子也吃不了几天了,听说这片很快就被拆了。”
我给摩天轮加满油,去办事,一路沉默无语。
傍晚到一个住在这附近的朋友家做客,朋友的家在河左岸,是一大片高档住宅,朋友在阳台支了个三脚架,正拍夜景,我对朋友说,我喜欢这个城市,你看,在河对岸,一盏一盏的亮起灯光,真漂亮。但就在河对岸,有一片微弱的灯光,是那片棚户区发出的,星星点点,跟远处那片耀眼的灯光比起来,显得有些寒酸。
两个月后,我又在电视上看到了老张,那是一个娱乐频道的晚间新闻,主持人说,我市一伙无业游民,道德败坏,出售掺有碎牛皮纸的包子,蒙骗顾客,带来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公安机关已经依法将其拘留。电视上的老张被剃了光头,带着手铐,低着头,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