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刚-----《啼血》zt
那天,我和郑义一起喝酒。2月25日后,我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解放路省人民医院对面那座森 严的楼前。我与他疲倦的握手告别,我们的五指都是红色的印记。
如果说我是咎由自取,那他就是被牵连。
但是即便我是事件的“主犯”,他也不是“从犯”,他只是不幸的正巧在事发现场而已!
一个27岁奋发向上的青年,从邵阳的普通工人到省电台主持,我知道他的付出有多么巨大。可是,一切转眼成空。
我说:郑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郑义抬头望着我,眼里看不到埋怨。说,一直记得25日的下午,你和我说的话,忠诚与道义,是非与真理。
我忽然心头一阵温暖,接着是针扎一般的疼。
冤屈终究要化做泪水,一个坚强的男人捂住脸在喧哗的饭店哭,无法抑制。对面,我,沉默。
我只能沉默,一任他泪水在刹那间忽然迸出。我知道,他憋屈太久却无法和任何人诉说。我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安慰的痛。
我送他回去。他住在电台宿舍。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大院里熟悉的街灯照着冷清的路面。我无数次在午夜走过这无人的街巷。
时间是0。45,周一的晚上。天又下起了雨。
我决定去办公室,至少那里有很多听众来信。我要取回。
值勤的武警不让我进。他认识我。他熟悉我。
他不让我进,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你已经不是电台的员工了,对不起,你不能进。
我要进去。我只想收拾一切,干干净净的离开。
可是他就是不让我进。后来,有人帮我说话,我被放行进入。时间是10分钟。
这是我奉献了整个青春,工作了10年的地方。可是,这一次,我只被容许呆10分钟。
我穿过漆黑的走廊。我爬上楼梯。在4楼最深处的办公室,我拿出钥匙。黑夜里,我准确打开角落里日光灯的开关。我用力过猛,风扇的开关也被我启动。
我在春雨纷飞的季节,在风扇的转动中,默默收拾听众给我的来信。
蛇皮袋里装满了信,我点烟,风太大,怎么也点不着。我躲在无风的角落,抬头看见办公室的卫生值日表,罗刚——3月10号到20号。
这是属于我的最后10分钟。风好大。没有美妙的音乐。只有风扇页面转动的声音。
我离开,只拿一个蛇皮袋,里面都是听众来信。
我走在雨里,背着信。信很重。我的背弯着。
我坐在车里,阿杜的歌响起,可是,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听。
我开车离开,车开过最后一道岗,忽然,我看见,一个武警郑重敬了一个军礼。我不敢相信,可是他的手一直放在头部,目送我离去。
车行驶在芙蓉路。无法前行。雨好大,刮雨器坏了,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我走出车外,紧急抢修。很快修好。可是回到车里,我的视线还是模糊一片。
我忽然跨出车门,拿出钥匙串,只留下家里的钥匙。我大喊一声,奋力把钥匙掷向空中。
我坐在车里,视线更加模糊。
我看清楚了前面的路,可是再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