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日本偶像劇不可承受之重!
作者:曾維瑜 (Renata@etmc.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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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打算賦予他們什麼新名詞,當前的台灣有一群人正以一種積極主
動的方式閱讀日本偶像劇;而無論你是不是屬於這一群人,我想,你大概也
很難忽略這近乎狂熱的閱讀行為所掀起的一股日本流行文化風潮。
日本流行文化存在於台灣並不是這個世紀末才發生的事,如果我們廣泛
地將上個世代的台灣人對於時代劇、演歌、壽司、味增湯、和服、櫻花、天
皇……等等事物的美麗懷想收納進來,就可以明白,早在西門町萬年大樓和
天母 Hello Kitty 專賣店之前,日本流行文化在台灣就是一個具體的存在。
然而,直至這些年,日本流行文化才經由日本偶像劇在台灣的播送,倏
地引爆而凝聚成一股風潮,使得當初只是有線電視業者在節省經費的前提下
,為了替代花費較高的自製節目而購進的日本偶像劇,瞬間成了炙手可熱的
珍寶,不但吸引一群相當可觀的「原非主動性日本文化消費者」,也帶動周
邊文化產品的進駐,更遑論媒體的報導與專書的出版,包括黑鳥麗子的「黑
鳥麗子白書」、楊一峰的「談一場像日劇的戀愛」、小葉日本台的「日劇完
全享樂手冊」、三王一后的「哈日族旅遊小聖經」、阿潼的「東京鮮履奇緣
」、哈日杏子的「我得了哈日症」、「我要去東京」以及許乃勝的「哈日一
族的天堂」等。
我想,這個現象若只是純粹以文化接近性以致便利文化產品的挪移來解
釋,或甚至單純以殖民與被殖民的關係來批判質疑,未免都有失淺薄簡化。\r
日前,在一場標榜討論「日本流行文化在台灣與亞洲」的學術演討會中
,佛光大學南華管理學院亞太研究所的邱淑雯女士,在她名為「文化想像:
日本偶像劇在台灣」的提報論文中這樣說道,「……這些哈日族的媒體書寫
者對於偶像劇中透露出日本社會比較內在的、深層的、幽微的文化意涵不做
或無能做任何的解讀(或只是曲解性的解讀),僅止於對偶像劇中外在的、
可視的、亮麗的食衣住行娛樂的崇拜……」,她進一步指稱,「隱藏在哈日
族朝聖的病態心理後面的是一廂情願的媚日,這種媚日是不斷加深日本鄙視
亞洲歧視亞洲得元凶之一,也是一種透過消費而生產的愉悅的供犯關係,因
為哈日族並不知道近百年來日本是如此看待亞洲這麼一個缺席而親近的他者
,如果他們能夠瞭解箇中的歷史脈絡能夠知道自己是如此地被凝視,或許就
不會墮入盲目崇拜一個不斷歧視自己的他者了!」
邱女士甚至列舉日本三位當代知名的學者觀點,用以證明她所稱的「日
本人歧視台灣甚至亞洲」的論調,並在現場語帶激動地表示,「如果你崇拜
的人一直很歧視你,你還會崇拜他嗎?」
姑且不論「哈日族」這個名詞至此被賦予的正負意義,首先我要指出的
是,「閱讀日本偶像劇」就是「媚日」這樣的推論(或者指控),未免太看
重、也太輕視流行文化的力量了。
去除掉披掛在日本偶像劇外頭的種種包袱,它的原貌應該是一個流行文
化的文本,相對於精緻文化(或高級文化),流行文化的特質在於它可以讓
使用者在任何時候、以任何方式進行閱讀,就像一個24小時不打烊的超級市
場,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時候走進去選用自己要的東西,然後回家做成合自
己口味的一餐。學習劇中人的穿著打扮是一種閱讀,實際到劇中人活動的地
點旅遊是一種閱讀,因為太愛日本偶像劇所以學日語唱日本流行歌曲也是一
種閱讀,這當中並沒有優劣好壞之分,只是依據使用者的各種屬性產生不同
關連。流行文化是一種具有豐富間隙的文本,因而使用者無論以任何一種角
度都可以參與、選取再退出----帶著屬於自己的意義退出。
Kate、Liebes、Ang 這幾位研究流行文化的學者都曾指出,風行各地的
美國影集「朱門恩怨」提供給全世界各式各樣的觀眾的,是一個廣大的關連
性領域。所以,阿拉伯人閱讀「朱門恩怨」的方式是完全不同於猶太人的;
一個荷蘭的馬克斯主義者和一個荷蘭的女性主義者雖然都讀出關連,但也是
各具特色。「朱門恩怨」既提供贊成資本主義的意義,也提供反對資本主義
的意義;既提供贊成父權的意義,也提供反對父權的意義;它允許觀眾在財
富和幸福之間的關係,商業的關係,性的關係以及家庭關係中,去生產出它
們自己的意涵,它包含了各式各樣的資本主義和家庭關係。不管財貨經濟而
言,它是怎樣的一種商品;以文化經濟而言,它是一個豐饒而未定的資源銀
行,從中可以被形成各式各樣的流行文化。(參閱John Fiske的瞭解庶民文
化)
因為擔心日本偶像劇的「日本」部分,而急於對台灣的日本流行文化使
用者發出警語,終究忽視了流行文本的豐富性與使用者的自主性,也越殂代
刨地預設了所謂「好的閱讀」。邱女士說,「……陳光興(清大社人所教授
)可以引用西方白人、南地、法農、霍爾、或者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全世
界各地學者的觀點甚至與他們直接對話,但年輕的哈日族可否有此意願、能
力或管道(找出未與殖民主義共謀的日本傳統)?他們可能連英日文聽說讀
寫能力都不是非常具備,即使具備,他們想像所及的也只是一味去追求日本
亮麗明星的舉手投足或東京人表面的生活品味……」
然而,流行文本的閱讀方式是沒有先決條件的,流行文本的使用者也不
需要經過闖關考試或是訓練學習,因為不同於精緻文化(或高級文化)的美
學要求,流行文化作為一項承載意義的工具,它並沒有標準的解讀過程和結
果,文本與讀者間要不要產生關係、以及如何產生關係,完全取決於讀者的
日常生活經驗要以什麼角度嵌入流行文本。英日文聽說讀寫能力與閱讀日本
像劇是無關的,如果日本偶像劇本身無法提供使用者適切的關連性以衍生屬
於自己的意義,那它就不會流行(popular)了。
日本流行文化在台灣這樣存在久遠,惟日本偶像劇真有本事才能颳起超
級旋風,況且,當前文化研究的焦點都已轉向全球化的概念,探詢政治、經
濟、文化等項目在跨越物理疆域之後肆意流動所產生的現象,在此之下,若
仍固守殖民關係與歷史結構的框架,硬要日本偶像劇揹上「媚日」的罪名,
那真是不可承受之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