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新儿女英雄传》第一期节目《他们在最前线》,讲述了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的医护人员在一线抗击非典的故事。节目播出后,很多观众想更多的了解这几位主人公的工作和生活。在第二期的节目里,凤凰卫视又把几位当今抗“非典”战场上“最可爱的人”请到了演播室。他们是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的萧正伦副所长、陈思培医生、潘瑶护士长。
记者曹荭(简称曹):通过采访我了解到,是萧所长确诊了第一例非典型患者的病例,还记得当时患者的情况吗?
萧正伦教授(简称萧):记得,一生难忘。那是12月22日,我们呼研所接收了一例从河源市送来的病人。医生接诊后,就觉得有点奇怪:发烧不退,高热不退,病人的呼吸越来越快。我马上就去看了这个病人,我第一个印象是肺炎,但是这肺炎确实不像我们以前常见的细菌引起的肺炎,看胸片感觉,这种肺炎确实很奇怪。我们经过很多思考,很快就有了一个非典型肺炎的概念,它有别于我们现在常见细菌引起的肺炎。
曹:这个非典型是说它跟一般的肺炎有区别?
萧:是有区别,现在从临床上来讲,它是非典型的病原体所引起的,而不是一般的像衣原体,支原体,军团菌等病毒,不是细菌性的。在整个过程中,我觉得就是很奇怪,像又不像,病情又比较重,我们当时对这种疾病一点都没有认识,我只能拿我自己的以前对这种疾病有限的认识把它套上去,但又真的套不上,所以当时很快就作出真菌性感染和军团菌感染的判断。治疗上,开始我们就按照这个方向来进行。但是我们看到这个病发展得很快,这也是与我们一般所见的肺炎不一样,当时他呼吸越来越快,我要求医生注意,如果不行,马上就送到ICU抢救。
曹:很多观众都很想了解,你确诊的第一个患者,是做什么的,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萧:是男的,四十几岁,做生意的。这个病人肺部功能损害得很厉害,很快就转到ICU进行抢救,还是很及时的。
曹:一般的肺炎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萧:很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曹:这个传染性要比别的肺炎要强?
萧:是的,我们也看得出传染性比较强,接着病区里的几个医生,护士也病倒了,而且症状很相像,就是高烧。
曹:当时你们知道这个情况是不是也挺恐慌的?
萧:当时他们都跟我开玩笑,萧所,是不是拉登来了。议论,这是事实。对我们医务人员来讲,传染率还是挺高的,特别是前段时间,我考虑到有一定的传染性,但是不是一下子变的那么劣性的传染?当时确实是没有考虑到。
曹:您当时担不担心?
萧:当然担心,因为起码知道它有一定的传染性,而且,给我第一个印象,它不像其它一般的传染病,也因为受感染的都是医务人员,这个在我们医学史上,在病例上是很少见的。
曹:你们二位还记得当时确诊的患者的情况吗?
陈思培医生(简称陈):清楚记得。这个病人块头很大,入院时情况很重。曹:重到什么程度?
陈:不能够完整的说一句话,跟我们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可见他呼吸有多困难。
萧:是严重的呼吸衰竭,肺功能受了严重的损害,气量交换不正常,吸进的氧气达不到人体功能的水平,病人很快就出现生命危险,医学上称为异性呼吸衰竭,综合症的名字叫做急性呼吸综合症,当时我们已经意识到他有传染性,但不能一下子说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认识需要过程。我们把他隔离起来,很快,河源的医务人员出现被感染的很多。我们去的时候有八个。
曹:您去接触这个患者的时候,已经知道很多医务人员被传染?
萧:是的。
曹:您是冒着风险去的?
萧:我们当时没考虑,这是省卫生厅给我们的任务,另外这是我们医务人员的职责。我们去的目的之一,就是一定要搞清楚,倒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寻找传染途径,当时是12月,天气比较冷,病区里面,窗户、门都关得严严的;另外我们觉得,用感冒,流感不能解释。关了窗户应该是可以传染的,但是为什么只有医务人员被传染?病人没有传染。我们当时考虑到,一种叫做军团菌的病菌,军团,就是七八年在美国一个部队里面,军官在开会的时候,关在一个军营里面开会,都得病了。这都跟饮水有关,似乎还好解释一点,当时从我的思想上,还是比较靠近是军团菌的感染,我去找水源,但又找不着,医院的医务人员在病房吃饭都没有的。
曹:就是表现的症状很像,传染很像?
萧:很像,但我确实根本做不了这个诊断,当时我们写报告是病因不明的肺炎,有一定的传染性,而且病因真的是不可能搞清楚。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提出来要通风。后来我们就集中在病毒,军团菌,甚至还有支原体,衣原体,特别是在前两个进行一种考虑,所以当时我们把标本,分泌物,痰的标本,还有血青都拿到广州,我们呼研所担负着军团菌的研究,广东的疾病控制中心做病毒的研究。
曹:都否定了前面的几种判断。
萧:是的。很快,在广州南面的一百公里,距河源三百公里的地方,又出现这样的情况。首先也是一两个这样的病例,跟着有医务人员陆续开始病倒。从危重病抢救这个角度,医院都有很多交往,所以这个消息我们很快就知道。由于病倒的,重病的人员也多,所以他们当地很快请了我们呼研所ICU的主任,我们医院的黎副院长,还有呼吸科的黄主任。他们回来跟我讲的情况与现在是一模一样,所以当时我们觉得那不是一般的事情,马上打电话向上报告,同时也给疾病中心打电话,说肯定是病毒。广东省疾病控制中心立即全力的开始从病毒上的追查,这个时间就是两个礼拜多一点的时间。
曹:这四个月以来,可以说对这个病的认识在一步步的发展,最早叫非典型肺炎,然后叫传染性的非典型性肺炎。现在在香港叫SARS,还有在国外这两天有一些新的说法,那么这些名字,是有什么区别呢?
萧:一位越南的医生接收21个病人,把它叫做SARS,这个SARS的名字叫做重症急性呼吸道综合症。但我不太同意,它肯定不是一个综合症,而是一个病,有一种特殊的,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新的病原体所引起的疾病,如果这个病原体找出来以后,比如现在找出来是变异的冠状病毒,那么肯定,以后就会叫做冠状病毒肺炎,就不会叫做(非典型肺炎),但也属于非典型肺炎里面的一种,所以为什么我们原来当时有个认识过程,名词也是不断在改变的,后来叫做非典型肺炎只是讲得多了,把前面那个传染性忘掉了,其实很清楚是一个传染性的非典型肺炎。后来我们交流的时候,首先就跟他探讨,是不是同样的病,我们提出是传染性非典型肺炎,他们提出是SARS,是个综合症,倒底是不是一回事,最后大家认为都是一回事,同一个病,只是有不同的提法而已。
曹:从非典型性肺炎的名称的一步步的发展,可以看出你们对新疾病的认识也是一步步的,后来才知道近距离接触造成的传染性很强,后来知道这个传染的原因是什么吗?
萧:从河源开始,经过调查,我们觉得通风可能是很重要的大环境。后来中山同样有这样的情况,结果就不一样。当时我们分析,为什么只有医务人员得病,病区的病人没有?他们的家属开始都没有,我们推测只是个短距离的飞沫传染,这一点后来被证实。特别是医生护士在抢救危重病人时,没有计较什么,争分夺秒,该上就上。我们统计了,每抢救一个病人,起码都要三四个医生护士被传染。尽管我们知道这个病的传染性,都已经戴帽子,口罩,穿得也很严的,但一插管,分泌物还会到处飞,如果飞到眼睛里,一样可以传染。在接到我们的报告后,各级领导都很重视。
曹:当你得到这个结论,就是说短距离的治疗会造成医务人员的感染,当你知道的时候,呼吸病研究所已经有医务人员受到感染了吗?
萧:肯定有,但还不算多。
曹:就是说得出这个结论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萧:是,这是血的经验。是所有的医务人员,用血换来的。
曹:后来呼吸疾病研究所因为抢救病人总共有多少医务人员病倒?
潘瑶护士长(简称潘):最多的时候26个。
曹:这个病的过程和发展是怎样的?你的描述比别的病人描述可能清楚得多。陈:刚得的时候感觉非常累,感到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疲累,我当时认为是抬完了病人,体力耗尽了。就象你跟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打完一场比赛下来的那种感觉,全身酸痛,头痛,关节痛,然后接着就发烧。在最初的四五天里面高烧不退,一开始吃退烧药还能退下一点,一会又上来了,后来连退烧药都没有效了,那种感觉有点生不如死。那会我躺在病床上没什么事,看了一张报纸,说兄弟医院的一些主任病了,辛苦的想跳楼自杀,我觉得那感觉简直就是把心理话说出来了。当时隔离已经很严格了,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呆在一个病房里面,家属也不能来探视,非常孤单。所有的痛苦无法去跟别人说,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扛着。
曹:对选择这个职业,有没有觉得后悔?
陈:没想过,就是在想,我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治好,一定会好的。
曹:从一个医生被传染成为一个患者,你现在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这个病是怎么看的?
陈:来势汹汹!有些病人确实很重,而且当时我们接收的病人都是些青壮年的病人,觉得很惋惜,就想尽一切的努力,一定要把病人救活,这就是当时的想法。
曹:为你选择的职业和你现在救治的这些病人给你自己的健康造成影响,你后悔过吗?
陈:没有想过。说实在的,选择了这个职业,肯定会接触一些带有传染性的病人。除了这个病,还有其它传染病。所以刚开始选择这个职业的时候就已经打下了信心,一定不后悔的。
曹:从这个整个对病人的护理过程来说,有句话叫做“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对这些重症病人,对他们的护理可能要非常近距离的护理,都做哪些护理工作呢?
潘:护理工作的性质,决定了近距离接触是不可避免的。比如给病人各种的注射、吸痰、还有及时更换一些汗湿的衣服等。
曹:这些病人外表看来是什么样子?
潘:他们都是青壮年,平常非常健康,工作生活都是很正常的,突然间染上这个病,严格隔离,他们感到很孤独,很无助。这种情况下,我们除了给病人精心的护理,很重要的就是心理护理,心理安慰。当他们感到无助、精神好像要崩溃的时候,我们就跟他讲话,甚至跟他握手,向他们传达一种信息。表示我们没有嫌弃他们,我们仍然关爱他们。这是最大的安慰。
曹:都跟他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会讲故事,有没有给病人讲个故事?
潘:有一个患者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后,自觉症状比较好了,我们和有些病友就跟他开玩笑,说他快出院了,他很高兴。但后来给他复查胸片时,医生说他的(肺)还没有完全吸收,还要晚一点才能出院。由于他太想出院了,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情绪低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还连上厕所都不上。我们就开导他说,前段时间你自己和我们共同的努力,好得很快。但痊愈有个过程,如果你这样不吃不喝,就更不能出院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曹:我们看到在你身后的这边照片,是全体ICU重症病房的全家福。在这张照片上有很多人员被传染上,得过病。好像萧所长就曾经多次发高烧?
萧:当然我不承认自己真的得过这个病,我是疲劳。是否真的有感染,不能排除,但肯定不是肺炎,如果是肺炎我肯定要把自己关起来,我也不能传染别人。但是确实因为我很早就接触这个病,到处跑,到处去诊断,广州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到处去跑,所以那个时候觉得疲劳得不得了,没日没夜的这么连续几天那么干。从中山回来以后,我就已经觉得很不舒服,我一发高烧就是一两个月,伤风感冒那个症状,头痛,嗓子痛,当时我已经叫护长给我留一张床。
潘:对,如果染上了病也是意料之中,没有染上,这样疲惫,而且抢救那么多的病人,那是意外。
曹:在救治的四个多月过程中,ICU病房的医护人员,换了好几批,有四个梯队。这个四批是怎么组成的?
萧:我们ICU,原来是三个主治,两个主任,我是驾在上面的,但最后就剩下两个主任。
曹:其它的都病倒了?
萧:都病倒了,我们几个医生都病倒了,你看他们身体那么强壮。后来我们又从门诊调一个比较棒的主治过来,没两天他又病到了。最后就是我们的主任带着从其它科调过来的医生,坚持工作。
曹:当时你有没有哪一天,你感觉到你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有没有这一天?
潘:2月份这一段时间,尽管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还是倒下了一批,看着他们这样一个一个这样倒下去,我心理特别难过。
曹:当时你记数了吗,最多的时候倒下多少?
潘:我就最怕接到电话,说谁发烧了,谁不舒服,哪个护士怎么样,我心理特别慌,特别的难过,但是尽管我自己都快要崩溃样,支撑不住,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
曹:你当时说了快要崩溃了,那种心理是有好几种情绪纠缠起来,那时候你怎么办呢,你的作用可能就更重要了。
潘:对,我觉得我首先不能倒下,因为我倒下对他们的影响很大,而且尽管自己觉得撑不下去,当着他们的面,我还是要比较镇静,因为他们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鼓舞和支持,在这个时候不能退缩。有些年轻的护士过度劳累而且对这方面的知识不是太了解,有时候因为疲惫就感觉到不舒服,也有发烧或者喉咙痛。因为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史,他们肯定认为被传染了。这个时候他们肯定要找我,我要带他们去看病,让他们明确诊断,这直接影响整个团队。
曹:病人配合治疗吗?不配合怎么办?
潘:我们要做心灵疏导工作,如果做的好的话,他也挺配合,但不配合治疗的情况也经常发生。我们会开导他们说,你如果不配合的话,对你的病没有一点好处。既然已经患了病,就应该正视他,而不是回避。我们还告诉病人一些成功的案例,让他树立起战胜疾病的信心。
曹:有没有记得比较感人的事情,发生在患者身上。
萧:有。我们收治了一个患者,结婚才一年,还没有小孩,特别害怕死亡。他们家四口病了,他弟弟先得病,然后感染当地的医生,姐姐照顾他,姐姐病了,母亲病了,然后到他,他是大哥,一家四口就剩父亲没病了,几乎全家就在我们那儿过年的。这两位男的最严重,他弟弟一来就进了监护室,插了管。陈医生:记得那天早上刘主任、徐医生还有我,三个人给他插管,他很恐惧,我们说,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就给你插管,一会儿你就象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他那种渴望的眼神,我印象太深了,看到他们那种渴望的眼神,恐惧加渴望,盯着我们,对刘主任(说),我很爱我老婆,你不要笑,真的不要笑,当时看了真的都想哭,他说,我很爱我老婆,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就是这么简单的三句话,我站在那儿都想哭。
曹:在这个过程中,你们要不断的给他们信心,给他们一些亲情的支持。那么这个情书都是你们传递的吗?也是你们把他的信送到外面的吧?要消毒吗?
潘:是啊,消毒后都要帮他拿出来,给他递进去,给他拿出来,都要给他传的。如果收不到家里的信息,可能他会疯掉,可能以前在家也都是需要他妈妈照顾的那种人,所以他自理能力也不太行。
曹:这个信传出去你们要怎么样消毒呢。
潘:我们用烟薰,还有用紫外线照射,完了以后再给他传出去,给他爸爸带回去,给他妻子。
曹:这中间的感情也是非常特殊,非常浓的。
潘:因为我觉得这个时候他妻子对他的支持和鼓舞,特别能鼓舞他战胜这个病。
曹:这么来看医务人员的作用真的是太重要了。陈思培,当你看到病人的眼神,那种求生的眼神,希望过一种美好生活的眼神,对你来说,这个内心会不会有一种触动。
陈:非常触动的,这种眼神见了不止他一个,我记得有一个病人是我半夜去接的,他当时很辛苦,但还有点清醒。知道我要把他接走,他挣扎着,抖抖的举起手,然后硬撑着把眼睛睁开了,他要坐起来。我问他是不是要写东西,他点点头,我给他纸和笔,他手抖的写不,我就抓住他的手说,我抓住你的手,你写。他很扭很扭的写了青霉素过敏。真是非常的触动,在那种状态下,他还要告诉我。我的感觉就是,一定要把这病人救好。所以你说我会不会再想别的东西,不可能再想别的东西。
曹:后来那一家子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呢?写情书的那个人情况怎么样?
萧:陆续出院了,写情书那个是最后一个出院的。
曹:现在从整个医院的冶疗情况来说,康复的病人多吗?可能思培对这方面的体会最深了,你觉得这个病可怕吗?
陈:自己不是很怕,主要是换了一个角度去体验这个疾病。
曹:经过这次医患关系转换以后,你再重新工作的话,跟过去有没有什么不同?
陈:更加体谅病人的痛苦,更能够了解到病人在生病的过程中需要些什么,觉得印象非常的深。
曹:具体的有什么体现?
陈:例如像病人很辛苦,烦躁的时候,不配合的时候,你更需要给予耐心,确实是这样的,他并不是故意的,不可能故意的,以前只是从理智上去讲,但这次是从实际的经验去得到这种体会。
曹:能举个例子吗?
陈:有些病人,特别是插了管子的病人,他的那种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有时候精神不清楚,也很难写,写也写不清,表达也表达不清。以前接触这些病人都是跟他说,他用嘴来讲,一个字一个字的讲,但是病人在痛苦的时候,他是无法一个字一个字来讲的,我们通常是通过猜,看他的嘴型来了解他需要些什么。自己生病后就有更深的体会,更容易猜到病人的情况,我觉得对我以后,对病人的治疗会有很好的帮助。
曹:你们回家可能不像以往那样了,要有些比较特殊的防护措施。
萧:医务人员知道传染的问题,其实我们都是很注意的,一定要求他们按照规程冲洗干净,换衣服,我们也尽量的减少家庭的聚会。
曹:你和他们是怎么做的?这样,我不听您的,我们观众席有一位比较特殊的客人,这位是萧副所长的爱人,林医生,您好,我想问一下,就是在非典型时期,你都是怎么样对你的特殊爱人做一些照顾的?他回家是不是要先消毒?林医生:消毒是没有,但是因为他工作很忙,回到家里也很疲劳,在家的时间也很少。
曹:少到什么程度?
林医生:他每天的工作时间至少是超过十六个小时。早上七点多上班,有时候晚上到两点,三点。我们家的电话是总响,他的手机24小时都是开着的。有时候半夜,有时候是凌晨,只要来电话,他马上就走。
曹:萧副所长这一段有个比较特殊的外号叫飞行员。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林医生:因为他经常出差,三天就去两次北京,或者是三天就到一次云南,一次贵州,下飞机以后看完病人,跟着他就回来了,回来以后第二天早上又走,第三天又回来,经常是这种情况,所以就说他是飞行员。
曹:在4个月中,萧所长曾经也病倒过,虽然不是非典型肺炎,但是也曾经发过烧,有各种症状,你有没有劝他往后退一退?
林医生:我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你要注意,虽然少量多次的接触,可能有一定的免疫力,但这是短距离的飞沫传染。他的工作就是首先要详细的检查,跟病人接触的时间是很长的。他到中山去的那次,2天2夜,疑似病例和真的病例总数是70多个,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排除。回到家里,坐都坐不住,下书包就躺下了。我不能你不要去,因为这是任务,他是诊断第一例病例的,他如果不去的话,很可能会有误诊,对病人的健康都会有影响。所以我只是告诉他,你要小心,你要小心,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曹:我们有幸看到您署名的是第一例关于非典的诊断报告,你能否告诉我们,第一份报告出炉的一个过程。
萧:我们当时确实知道它有传染性,但是我跟你们讲过,只是医务人员,没有病人。我们根据科学的分析,我们不能够说它是个很大的传染病,但是我们也知道它已经有一定的传染性了,所以当时我们就写的是局部爆发,这样肯定是有一定的传染性,这点是肯定的,至于它是什么样的病因,有多大的传染性,那是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只有医务人员得病,其它没得病?我们当时考虑的范围是,你们看到上面我们提出诊断的标准,最早的诊断标准就是现在的诊断标准,那个时候已经提出来了,我们提出的最简单预防方法是,消毒,通风,也就是现在最基本的方法。但是病因是什么,那个时候无法明确,所以我们当时考虑军团体,当时他们自己也说是军团体,我们就说还是按照常规的一些药物,最后我们报告上去是病因不明的,你不可能明白这个事,到现在还没明白,但已经局部爆发是肯定的了。
记者:那你是不是觉得这份报告是你从医以来最难写的一份报告?
萧:是。我讲过这个话,如果当时我不签这个字的话,我看到现在情况,我可能要上吊自杀。
观众:萧所长,当你第一天比较确定这个病非常严重的有传染性的时候,那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奔赴工作岗位,你的心情和以前是不是不一样的,你有没有觉得这是真正上了战场?你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谢谢。
萧:想法当然是有一点点不一样,我是最早接触这个病的,最早知道这个病的特点。最后是一个小组,两次调查,逐步分析这个疾病,越来越认识到它的严重性。作为医务人员,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个病的严重性,但是当时确实没有考虑到“可怕”两个字。我有责任去把它搞清楚,不只我,同我一起去的人都是一样。如果我不去做我会终生感到内疚。我就想到这是我们医务人员的天职。
曹:有没有想过自己。
陈:没有,真的没有,我们还是照常的工作,虽然知道它的可怕性,有可能被传染性已经是事实了,已经知道了。
观众:陈医生,当你有病之后,而且得的是SARS,传染性的非典型肺炎,这个时候,家人是怎么对待你的?你经历了从医生到患者再到医生,你每天早上醒来,想到要去医院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你是怎样做心理调试的?陈医生:我只是觉得我又回到了岗位,跟以往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还会再干原来该干的事,就是这种感觉。
记者:我是深圳青年杂志的记者,我设想一个这样的情景,如果现在有一个记者来采访萧所长,在给你递话筒时,他却戴着口罩,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很不受尊重?再想问潘护士长,如果你给女儿打电话,希望回家一起吃晚餐,但是女儿跟你说,你不用回来,我怕得非典,你会不会觉得你的感情很受伤害。我还想问陈医生,如果你传染给你的先生,你会不会很内疚?
萧:我们是医务工作着,懂得做好预防工作的重要,在适当情况下要戴口罩,也是我们所提倡的,一定要这么做。他们戴着口罩来跟我谈话,我觉得可以理解。
潘护士长:如果我的女儿不愿意我回家了,我会感到很伤心,因为我也需要我的家人的支持。
陈医生:这也是我在得病前和得病期间最担心的一件事情,担心自己得病是一方面,但更担心的是家人。还有在与其它医务人员沟通中也很担心会传染他们,我相信谁都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我们会做很充足的防备,所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所里所有被感染的医务人员没有一例传给自己的家人,这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
观众:传染性非典型肺炎,今后会不会在更大的范围内爆发流行?
萧:我认为只要我们的医务人员全力投入,基础科研人员全力投入,还有政府支持,以及国际的协助,我相信人类是可以战胜疾病的。我个人觉得无论它的走势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我们会不断的总结经验,不断的研究,总会找出预防和治疗的办法,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我觉得总会做到这一点,肯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