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 清凉的水罐

<dv align=right>dachy's collection</div>

纯手工制作。
每次看这篇，就想到tumble婶。

清凉的水罐
[乌拉圭]胡安娜·伊瓦沃罗
译/朱景冬

<font style="font-size:14px">清凉的水罐

　　为了做午饭，仆人提来一只刚刚打满井水的大肚子陶罐。井水凉得直从陶罐的所有的毛细孔里往外渗，水汽布满清凉潮湿的水罐发红的表面。水汽多些的地方凝成的大水滴滚落在洁白的桌布上。厨房里充满半明不暗的柔软光线。一道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像拉紧的黄丝带从窗扇高处伸向房间中央，活像一个金线团落在地上。有时吹来一阵风把窗帘掀动，圆圆的光点也随着移动。小小的纽芬兰犬蒂塔尼奥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光点，然后猛地向它扑去。它以为那是一个古怪的小昆虫。现在它竟像一只开玩笑的蜜蜂爬到它那毛茸茸的爪上，它不禁汪汪地叫起来。厨房里传来碗碟的声响；院子里响起秋蝉的模糊的叽叽声。在等待吃午饭的时候，十二月份的炎热中午的昏睡开始侵扰我。我那六岁的健康的儿子饿得不行，掰了一块面包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等待父亲回来。我的毛衣针、毛线活、毛线团从我的裙子缓缓滑向地席。我把面颊贴在清凉、潮湿的陶罐上。这简单朴实的幸福足以将我眼前这个时刻变得充实。

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正巧位于井口上方，恰好投射在黑薄饼似的井水中央。此时此刻，老园丁正趁着明亮的月光灌溉花草。这幅景象我们从不错过，因为小果园和花园在一月的皎月之夜美丽无比，清凉的井水使花朵具有一种令人心灵平静的美，快乐而洁净的美。我儿子最先发现井中的月亮。我们把身子俯在苔藓和铁丝蕨丛生的井栏上往里探望，恨不能把手伸到那块由月光铸成的并非真实存在的金币上。但是听到园丁那刺耳的木屐声，我们只好稍稍离开些井口。
　　“胡安要打水浇花了……”
　　老园丁解开井绳，慢慢地把水桶钩起，把它送到井里。我们下意识地、怀着激动的心情重新俯向井栏。水桶已经提上来，水满满的，闪着光亮；水极清凉，黑水上荡着金色的水波。金水波间夹着银水波。井里的月亮不见了，只有无数根颤动的光线。园丁把月亮打碎了。他提着装满月光和水的水桶，像粗暴的上帝一样沿着小径扬长而去。而在黑水颤动的井里，白色的光线又慢慢凝聚成一枚金色的圆币。

小麦

　　我坐在窗前做针线活儿，窗外缓缓走过一辆满载小麦的大车。路面上丢下一溜儿闪光的黄麦秸和麦穗。我的整个心灵也跟着它们走去，我的眼睛不疲倦地着望着它们，我的手指不停地在玻璃窗上敲击，渴望穿过玻璃去抚摸那金色的痕迹。当我还是小姑娘时，我多么喜欢在麦秸上玩啊！我那不听话的黑发在挂满闪光的麦秸下反射着金光。那个季节，空气温暖，风儿飘着雏菊的芳香。那时我是个欢乐的小女孩，眼睛还没有现在这种贪婪的忧郁的神色。

葡萄架

　　夏天，葡萄架的阴影多么美丽！它那碧绿的色调跟水一样，使人想起河水的怀抱。它是那么茂密，只是有时候，当一阵风把叶子分开，才让一枚颤动的阳光金币落在地面上。在我父亲家的老葡萄架下躺在摇椅上午睡，我是多么地愉快！
　　那时我还不会作诗，但是诗歌已经像一只不安静的蝴蝶一样在我的心里扑扇翅膀，我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梦见了最荒唐、最甜蜜的事情。唉，尽管如今我也有了一幢房子和由大葡萄架罩着的院子，但是我再也不能像那时那样作梦了。

小果园

　　我们的小果园又新又小，果树刚刚开始结果。去年冬天一棵小甜橙的枝间裸露着八个小金球儿。今年春天，苹果树上甚至开了两打的花朵。我们怀着爱心守护着水果生长；最初，它们像榛子那么小；后来，它们像大姑娘的乳房那么暄软、光洁。当麻雀发现这些宝贝时，它们已经发红了。我们不得不提前把它们摘下来，免得那些长翅膀的馋鬼糟踏我们的收获。现在，它们就储存在我那只雪松木旧柜子里。打开古老的柜子时，一股香甜柔和的气息顿时充满厨房。仿佛果园的灵魂被藏在古老的家具里，然后突然把它放出来似地。如果现在风儿在我的庄园里找不到水果的香味而奇怪地问我：
　　“果园的灵魂哪里去了？”
　　我们旧柜子会把它那结实的门儿打开一条缝儿让苹果的香味跑出来说：
　　“它在这儿哪！”

雨夜

　　我爱雨夜。它使人的心情感到激动而甜蜜，仿佛我们的家突然变成世界上唯一温暖、唯一明亮的藏身处。周围的物品使人感到更亲切、更密切；灯光好像更亮了，炉火、摇椅、毛线团、床铺的毯子，一切都更加亲切可爱，更加令人愉快。
　　在呼啸的风、忽而狂暴忽而温和的雨、使一对鸟儿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寒冷中，卧室实际上变成一个窝，一个温暖、明亮、宁静的窝。于是在我的想像中，我的家就像一小块攥在一个黑巨人手里的充满活力的钻石。真是天国之乐！我渴力克制着睡意，好享受这诱人幻想和相爱的美好时刻。不过我的脑海有时也突然出现草屋陋舍、受冻的孩子和并不像我这样有温暖的家、暖和而柔软的床的女人。对这些女人来说，这样的夜晚就是痛苦。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努力入睡。既然我不可能独自改变他们的无限困苦，我就只好把我对幸福的感受为她们牺牲。我睡吧，还是睡吧，千千万万人在受苦，我却津津乐道这种享受，深感无地自容。

忧伤

　　我病了。外面下着雨。玻璃窗上刷刷地流着明亮的雨水。大路上的杨树绿油油地闪着光。那绿色那么鲜明，好像它在凉爽的雨里微笑。每逢下雨，我总要丢下伞在路上奔跑，连帽子也不戴，觉得淋着雨很快活。有一回我跑到杨树林里，迎着风淋着雨，我觉得是在家里。我笑，我唱，我跑。我总是那么沉默寡言！我一回到我的家，我就觉得是在我的兄弟姐妹中间。但是今天我不行了，我开始咳嗽，不停地咳嗽……家里人只许可我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让我发烫的手掌接一点雨水。于是有一股风透进来，它发出咝咝的声音，仿佛告诉我：它、杨树和雨都在等着我。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去不了，风儿，我病了！”

水

　　我头疼，我难受。有些日子总是这样，事事都不顺心，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对着我的心灵扔痛苦的卵石。
　　我的太阳穴烫得厉害，我便来到花园，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在井边向头上、胸上和脖子上淋水。立刻我觉得轻松多了。因为对我来说，井水有着最完美的慈悲心肠。
　　我需要它，如同需要一个有意识的生灵。我确信它是一个跟我们一样有心灵的创造物；它跟我们一样会说话、会做梦、会唱歌、会亲吻、会安慰人。有多少事情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不承认它们具有我们的智能，只有那些按照我们的形象制造的东西才有。然而我认为，在世界上，水就像总是给人以安慰和帮助的善良的修女一样。如果草木懂我们的语言……如果每个伤口是一张会讲话的嘴……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把水称作“慈悲修女”。今天，我觉得她用她那美好的凉爽手指把我太阳穴上的热量驱散了。她的温柔一直深入到我的心！

诱惑

　　你们想在我的针线筐里寻找什么颜色都可以找到。因为里头有各种颜色的毛线团。当我的正在痊愈的儿子睡着的时候，我一面守着儿子睡觉一面开始在窗前做毛线活儿。十一月的黄昏无限美好。今年有一些黄昏有些凉爽，但大多数黄昏天气温和，美妙而明亮。我偷偷地望望窗外，路边的花草树木多诱人啊！棕褐色带刺的枝条上缀着一串串白花金雀花仿佛把全世界的金颗粒都散落了下来。据说杨树随风摇动时会唱歌。树林该是多么美丽！绿色的麦浪有多好看！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就像一块巨大的金牌。整个原野也一定飘散着青草、露水、月亮、柳树……的宜人的芳香！我可以起誓，肯定有一个声音从飒飒作响的竹子的高冠上对我们招呼：
　　“你不来吗？”
　　但是我不能像从前那样跑出去在野外的路上游荡了。现在，我必须安心地坐在窗前为我的小宝宝织衣服。现在，我不能分心去猜测风儿、河水、树林在说什么，我必须记住佩罗和斯切雷萨达的故事，好讲给我的儿子听，让他开心。
　　……
　　开始从大路旁的大蕉树后面升起的月亮好大哟！

向日葵

　　在我家，大家都感到奇怪：我们的花园那么小，决定只种奇花异草，我却开辟一个畦，种上了葵花籽。他们不明白，在高雅的玫瑰、杜鹃花、三色堇、茉莉花中间，我怎么会让那种平常而又土气的植物存在呢？但这是因为我太爱向日葵了。我和葵花之间有一种相似之处，这就像一种亲缘关系，我们都渴望天空和阳光，这种渴望像一根绳儿一样把我们拴在一起。它那硕大的花冠始终需要阳光，总是面朝着天空，像恋人那么固执，像饿汉那么如饥似渴！而害怕黑暗的我，也经常亲身感受到对阳光的本能渴望，每当望着葵花着魔似地随着太阳转，寻求着阳光，我就激动不已。所以，我爱它们：它们有着和我一样强烈需要生命、光亮和天空的愿望。</font>

胡安娜·伊瓦沃罗（1895－1979），乌拉圭著名女诗人和小说家。父为西班牙人，常为她朗诵西班牙诗歌，从此她便爱上了诗歌。早年在宗教学校读书，后与一英俊的军人结婚，长期过漂泊生活，1918年定居首都蒙得维的亚并开始创作。1919年出版第一本诗集《钻石的语言》，获得诗名。次年出版散文诗《清凉的水罐》，赢得广大读者赞扬。1922年出版的《野根》进一步巩固了她在诗坛的地位。1929年8月10日，由于她在诗歌创作上的杰出成就，被授予“美洲的胡安娜”光荣称号。设在纽约的美洲妇女联合会还于1953年选她为“1953年美洲妇女”。1930年出版诗集《风中的玫瑰》，其中的诗篇形象生动，语言准确，韵律纯净，是她最优美的诗作之一。此后又有《金经神像》（1934）、《圣母颂》（1934）和《迷失》（1950），还有短篇小说集《小卡洛》（1944）、诗集《阿索尔》（1953）、剧本《纳塔恰的梦》（1945）、《有害的目光》、《甜蜜的奇迹》。1953年在马德里出版她的作品全集。
　　鉴于其文学成就，1947年她被选为乌拉圭文学院院士，被秘鲁、玻利维亚、巴西、墨西哥、比利时、古巴政府授予金质奖章或各种荣誉称号。

OH。。tumble婶 is not a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