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双诫
情诫
利冲进电梯,转身,按键,1字的有机玻璃小方块被亮成杏黄,是一种9月25日星期天早上9点46分20秒的决绝。这种决绝,或者注定地,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个日子的这个钟点——天谴吗?9月24日,是利和伟相识相恋两周年,纪念日。两个男人——网络结识,酒吧见面——的感情,整整两年才有幡然醒悟的决绝,在这个圈子里怎么呈堂证供也都是妖翻天的异数,比起上个月刚刚公布的最新一期“上海平均BF时间”,利和伟足足多赚了一年九个月,回报率目前只有这个城市失去理智的楼市可比。
电梯门将关未关时有些许迟疑,利要没命地拍击关门键。利看见伟一脸没有睡醒里团着慌惑,从1503房间里直冲过来,却没有手插进电梯门让它蓬门再开——三小时前抱着利的伟的右手现在攥着那件一周年纪念的Jack & Jones衬衫;三小时前捏着利软疲的性器伟的左手提着他牛仔裤的裤头——利料准伟也不敢放左手——伟从不喜欢在牛仔裤里穿内裤。利很心满意足地看着伟半裸着慢慢地被挤在电梯门之后。电梯老大个不情愿,闷闷地轰隆了一声,又顿了一顿,下沉开始,象3点36分的后半夜的第三次射精。
然而要命的是,利和伟在这8乘“平均BF时间”的时间里关系可谓圈中楷模。eg.1. 730天里,差不多75%的工作日早晨,利会搭上行地铁两站,然后再换下行地铁坐六站;80%的晚间,伟要多下行两站,然后折回上行回家。彼此多坐的这四站,就为了一天两次看对方一眼。这种事看上去不难做到——当然地铁公司会有意见,不出站不用付钱,地铁公司仅仅因为利和伟就少收入近4000块——诸君够胆色的话也可一试,如果尚觉不难,请再考虑∶公司的打卡钟永远快过马表,以及,地铁在通勤时段里永远比美印度旁遮普帮火车。目前未知,牛郎和织女有这样搭过银河快客吗?梁山伯与祝英台有过这样十八相送吗?永尾完治和赤名莉香有这样游过山手线吗?反正利和伟是做到的。然后,eg.2. eg.3. eg.4.……eg.n+1. 一桩桩、一件件,磬竹难书,反正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到底一切成空,竟然就是拗不过第731天一秒内的决绝。发光二极管红色地慢腾腾拼出一个10,利在想象5楼之上的伟仍然的半裸的莫名其妙和电梯门后的无力反驳。伟真的没有一点错——利愿意承认他和伟之间的性生活是和谐的,虽然两年前第一次上床发现两个人都是bottom的尴尬仍然值得时不时地回味,磨了三次豆腐伟终于准备好一切豁出去改做top,浪费了5个Durex和一罐半KY终于物尽其用。能做1-0,终究是利和伟能庆贺两周年的生理基础,也暂且不用计较他们从来没有能克服高潮的时间差——利已经安于现状,伟也是。不,现实是那么慈悲为怀,性生活纵然万般不济,也决不是这一秒决绝的罪魁。
电梯在六楼打了个哈欠,吸进两个花枝照展的高大男子。利不抬眼都拿捏得住他们是同道中人——以前判断靠对视看眼神,最近利完全可以仅凭直觉就能满打满算擦身而过的人的性向,其实也不难,只要敢于做个彻底的泛同论者——“凡是帅哥都是gay”,近半年这个命题的准确率以每星期0.7%的加速度提升——上周公布的另一“上海同志指数”,最新数字是78.9%——由此激励,更多同志在投入到健身SPA整容抽脂吃唯亭赛妮可的潮流中。利和伟现世富足拥有彼此,无需劳心费神到处花帅哥,也就都不赏脸去健身SPA整容抽脂吃唯亭赛妮可,不过天知道呢,俗话说哪个男人不偷腥,不偷腥,利和伟也不会几次三番在酒吧里不期而遇,你看我身边这个黄毛无袖肌肉发达,我看你刚和那个凤眼粉腮唇彩闪粉打得火热——“嗯,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尴尬得都很张爱玲,因为之前电话里这个说公司加班,那个说回家吃饭,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横竖最后可以是利和伟撮合了黄毛无袖肌肉发达和凤眼粉腮唇彩闪粉一拍即合去419。这个圈子本来也就这样子,求不得天长地久从一而终,只要那晚利和伟是一起从酒吧回家并能毫无芥蒂地做爱就是,这种大风大浪也过来了,天可怜见那一秒决绝也决不由此。
一脚踏在满是九月阳光的马路上,利决定说,好叫好伐,这一秒决绝有啥希奇,就如上星期他同样的一秒决绝倾家荡产买下一盒SKII面膜。
色诫
这个看更的老伯好似姓郑?利想着,不能确定。Anyway,那个暂且姓郑的老头向着利微笑着,好象已经认识她好几百年、知根知底一样。湾仔这一带大厦里的看更老伯都有非凡能力,大厦里某一住客哪怕一次的红杏出墙,他们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若二人有份有第二次,他们就会把来人当熟客对待;再多来几次,他们甚至会提醒∶张太或王太今天可能会早回来,这是通风报信还是劝人好自为之,就看这偷情的造化了。郑伯倒不需要提醒利,说古太今天会早回家谨防抓奸在床——就目前来说古太纯属子虚乌有,15楼的古伟先生依然还是王老五——所以咯,利和伟也就不需要什么好自为之。
在床笫之事上,利和伟实在是从未曾好自为之过。半年多了,利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伟高超床上技巧的惊叹,虽然她已是无比习惯几乎每次都被要求花样翻新的姿势和体位——伟从来不租咸碟看,也不买,耶酥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些天赋。
升降机从地下一层浮上去,浮上去,不过要浮到15楼,这部老旧的升降机估计还要撑过几个前戏的时间。利今天过海时没有赶上港岛线,由此她担心等一阵她和伟的事情会不顺。伟虽然是床上高手,利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但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们有试过——最无辜的比如欲生欲死时的电话铃﹙F***!点解又忘记挂起电话!﹚——失手是少数的,但每次都好象注定在利没有赶上港岛线那天。当然,也好彩是少数。话再说回来,毕竟绝大多数时间,过海时只要紧跑两步就能赶上对面那部地下铁,不若上海两条地铁的换乘,长长的甬道,走完全程的时间足可尽兴一次Blowjob。
升降机头顶的风扇鬼魅般转着,还有那些跳动着的日光灯胆。昨晚凤凰台有播新闻,说昨天早上上海地铁故障停开一小时,过45万的市民受到影响,电视画面上全是焦燥和闷热的人山人海,让利想着在上海的老豆老母,以及她细佬阿华。七十年代,5岁的利随父母从上海移居香港。91年,父母和阿华移民去了加拿大,利留在了香港,因为她老公阿德不想移民。没几年,老豆老母实在坐不惯“移民监”返回香港。阿华等够时间拿了加国身份,也回了香港。阿华虽在香港出生,上海话也没有利说得好,但却对上海情有独钟,2001年他竟够胆色,在上海找了家濒临倒闭的街道小厂,拿了自己加拿大公民身份入股,转制成中加合资的股份制企业,摇身一变竟成了老板,在上海买了楼,又把老豆老母接去上海度晚年去了。原只以为阿华玩玩而已,没想到他当了真,公司还真搞出名堂,利润飙升,还上过电视。阿华也就不打算回香港。同一年,阿德也给公司派去长驻上海,利一个人住回了娘家在荃湾的那套几十呎的单位。
有一刻,利也想过阿德,不过她觉得目前是阿德的二奶,甚至是三奶四奶更有责任义务去想她这位名存实亡的老公,因此,她也不为她和伟的外遇感到不安,退一万步讲,她和伟横竖是只一个性字。
好彩那天下午三点五个字,十五楼之上的巫山云雨例牌地活色生香,利汗涔涔庆幸自己到底赶上了港岛线,伟的后戏却喋喋不休:
“下个月我想把画廊迁到上海去了。”
“香港这边市道实在太不好了。”
“上海那边据说有好多有钱佬,百几万买幅画安在洗手间看着屙屎。”
“我都好想象你细佬那样搞点合资。”
“我看你也回上海吧。”
“你细佬、老豆老母,还有你老公在上海都有屋,上海对你来说比香港都屋多,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你说在上海我们要搞点什么新的姿势?”
十五楼之下,暂且姓郑的老头依旧向着利微笑着。利从包里翻出一张八达通递给郑伯:“唔该你交这个给1503的古生,话给他知在上海根本不用赶港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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