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X 发表于 2005-10-21 16:36:46

火焰或者舞蹈,上帝以及七封印

倘若我追随骑士的脚步,踏进一场寻找上帝的无休止的征途,即便勇气教会我知足常乐,义无反顾的生活,而死神的镰刀终究会叫我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可以确认,自由到了尽头,反抗没有前途,意识即将消亡,那么,有什么必要在生命的时间内继续冒险?

  信仰是什么?上帝啊,面对安东尼斯.布莱克骑士的质问,你可曾显示你的存在?你可曾伸出你的手,显露你的脸,和我们对话。你总是沉默,在黑暗中永恒的沉默。为何不能杀死你,为何要你使我们蒙羞?你藏在半真半假的承诺背后,在从未实现的奇迹背后。
  或许,你从来都不存在,只是有一天我们站在生死边缘,我们必须构建一个对抗恐惧的偶像,而那个偶像我们称为上帝。
  
  十字军东征归来的安东尼斯和他的同伴乔恩,穿越蔓延瘟疫的欧洲大陆。西海岸上,人们象蚊虫一样死去,染上瘟疫的人们,他们坚信自身罪恶,鞭打肉体祈求上帝的原谅。人们因为恐惧而疯狂,四处逃亡。他们以消灭魔鬼的名义烧死少女,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谈论末日——
  当拉母揭开第七封印的时候,天堂一片死机。这样的死机沉浸了半小时之久,而此时,七位天使,也即将吹响他们手中的号角。第一个天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夹杂着血的冰雹和火焰,他们倾倒在大地上。三块大地开始燃烧,三处的树木被烧毁。所有的绿草都被烤焦,第二个天使的声音,一座山脉陷入火海,沉入海底。三地海水变成血液。第三个天使的声音,天际坠下流星。就像灯光,星星的名字叫做苦恼。
  这就是七封印羊皮卷。当骑士和他的妻子,皮匠与不贞的情人,乔恩与他搭救的女人,六人围坐在圆桌旁,倾听这末日来临的恐怖现象时,死神降临了。
  最后完成对死亡描述的,却是一个生性乐观,知足常乐的马戏演员约瑟夫。他是博格曼穿插在审判和死亡中唯一活着的见证人。在遥远的山上,站在新耶路撒冷纯洁的天国里,约瑟夫用目光完成了骑士最后的舞蹈,以及对上帝的最后追逐:
  “米亚,我能看到他们,米亚,就在暴风雨的天空下,他们都在那,铁匠,莉萨,骑士,芮瓦,乔恩,还有四卡,而那冷酷的主人,死神,邀请他们跳舞,他们要他手拉手排成一排跳舞,而主人用长镰和沙漏指引他们。四卡背着他的七弦琴。他们走了。跳着庄严的舞步,走向黑暗的国度。雨水洗净他们的脸庞,冲去他们脸上的泪水。”
  
  事实上,我对这样的旅行没有把握。我不知道伯格曼将我推入怎样的寻找上帝的深渊。象征主义和抽象哲学从相同的惶恐出发,又在相互的焦虑中互相编织。基督,宗教,死亡。人类,嫉妒,盲目,残忍。审判者挥舞镰刀对此报以嘲笑。
  基督教义里说:撒旦在他的子民额上打上兽的印记,而神则在他的子民额上打上神的印记。我们现世的人,过去的人,将来的人,都将凭借自己额上的印记受审,我们的生存就成为了两个印记之间对我们额头的争战。十字架即寓含人类的兽性欲望(横)与上帝的神性意志(纵)相交叉。
  基督教就是为了平衡人类的弱点而存在,“自然法则使基督在谎言中生活,并为一种谎言而死去”(群魔)。如同剧中被教士和士兵烧死的女孩,基督承担了全部人类悲剧。女孩坚信自己就是恶魔,虽然临死前充满恐惧。她坚持:“恶魔总伴随者我,我只需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他。他现在还和我在一起,火伤害不了我。我知道,你总能看到他,牧师能看到他,这些人也可以”。
  与其他人相比,安东尼斯显得理性而有逻辑,他有固定信仰,譬如那莫须有的上帝。他满怀激情,同时被厌恶和恐惧的情绪充斥,他渴望内心的忏悔,却寻找不到忏悔的对象;他盼望上帝的显现,甚至无意向死神泄漏了以生命为赌注的棋局。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即使在最后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不忘记最后一次呼唤他的上帝。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虔诚。他说:
  “在黑暗中我们呼唤主,主啊,怜悯我们吧。因为我们渺小,懦弱,无知。主啊,你无处不再。那必然有一处能让你宽恕我们。”
  可惜,上帝从来都是冷漠而沉默的。
  
  当然,人也可以有不要上帝的自由。最喜欢乔恩。这个从不畏惧的男人,尽管他没有说过上帝已死。他给自己绘制的肖像里,却有着尼采同样的个人权力意志,他说:
  “他对着死神大笑,嘲笑君主,讥笑自己,对着女孩微笑,他的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相信除了他自己。每个人都是荒谬的甚至他自己。无论天堂或是地狱都无关紧要,无意义。”
  关于信仰,他也与骑士安东尼亚截然不同。
  “信仰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就像一个躲在黑暗中的爱人,无论你怎么呼唤,都不出现。”
  
  我们可以形而上的将乔恩推至上帝之外,他审视自身一切行动,而排除一切评论。他反抗社会秩序也反抗他自己。他观念里没有上帝。虽然,他与崇尚一切从本性出发的萨德比起来,温和得多。在临死前,他对死神说:
  “你要我们生活在黑暗里,你会发现没有人会听你的抱怨,或被你的惩罚所动摇。擦干你的眼泪,照照你自己。”
  
  人性的缺陷与可爱集中在约瑟夫和他妻子米亚身上,此外我认为也不排除皮匠和他不贞的妻子。聪明的人都不会喜欢一味高尚纯洁的角色。约瑟夫胆小懦弱,被取笑殴打后还不忘为妻子偷窃银镯;他的所有光辉在于,他看着诞生和毁灭,都那么平静和快乐。至于皮匠,虽然愚蠢蛮横,却对爱坚贞不疑。他们或者寻求下流的享乐,不那么痛苦,不那么绝望,更接近平凡的肉体和繁缛的红尘。
  
  五十年代黑白胶片,以及戏剧化和局部夸张的表演,赋予影片独具一格的表现力。伯格曼究竟要说什么?关于上帝和个体?死亡和拯救?影片的解析就是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忽略骑士向上帝发出的最后绝望祈求,我更愿意咀嚼约瑟夫关于死亡的最后描绘——
  这是一场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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