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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闲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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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dies 发表于 2003-2-23 22: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遍地风流》一集真是杂,到如今我也没完全分清那些是年少张狂时写的,那些是回京打杂时写的。无他,在他掷下《棋王》震惊众人时,我无非吃与睡,认真的做一个婴儿。
  当然仔细看还是看的出来的,他也有提示,比如《宠物》是76年写的,这个明确。“遍地风流"一辑有云南,那是他插队的最后一站;”彼时正年轻“多写山西,笔调也仿佛幼稚些,大约是20左右的少作。然而少作也使人震惊,譬如《小玉》,譬如《兔子》,阿城说,他后来逐渐意识到他和同龄人文化构成不一样,信矣。
  我们这一代看从前“共和国的同龄人”,印象总是模糊的,从电视、电影,种种小说里,仿佛是些禁欲主义者,军装黄书包,流氓气的不时抽出铜头大皮带刷的一下,小姑娘个个怒目圆睁,不爱红装爱武装,声音是尖利的刺耳。然而仔细看看又仿佛是最开放的一代,譬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男男女女混杂,朦胧而大胆的感情;陈凯歌说的故事:追女生直跟出二里地,那位小姐突然从书包里抽出一把纸扇,刷的抖开,上书两大字:有主!比八十年代羞答答的信笺传情爽利活泼多了。偶尔看到严锋写的东西,提到认识一个上海学生,60年代几个人关起房门弹电吉他唱摇滚。可知每个时代都是那么丰富多彩,后世想做的任何评价都是不完整的,因为永远会有让人瞠目结舌的新鲜资料出现。在政治生活外世俗生活是倔强的,不肯轻易退场。
  "杂色“一辑最多而杂,短故事,好像开了个头就结束了。有浓厚的笔记小说味道,笔调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或者有感情也不让你看出来,白描的写法。写的多是底层普通人,却也非平庸到底,有“异人”相。譬如《宝愣》中写职业赌徒宝愣,有规律的赌,是职业高手,非血红眼的玩家。“进过食,宝愣再次入场,坐在灯下倒是相当尊严的。午夜前,宝愣一派成熟,不拘输赢,处于而立于不惑之间的状态,赢无喜气,输不上脸,进进出出,好像与己无关。这时的宝愣有帝王相,常常就有旁观的看呆了。”又如《大胃》,写一特别能吃的汉子,一顿二十四碗面条,听见旁人说多还很愤怒。能吃能赌也不是什么大本事,但总是和别人有不同。铁良(《抻面》)是个出名的拉面师父,《提琴》里的老侯给教堂修乐器,诸如此类。
  另有一部分也有趣味,写一般受过教育,又称不上知识分子,俗话说“坐办公室的”,亦是混迹于底层,却不失做人的兴味。倘有个特点,便是都有世俗的实在劲。《厕所》里的老吴,为了考察当年紫禁城里如何解决拉的问题,专诚跑了三个礼拜故宫,还特意去请教了当年的太监。《结婚》里的老林一上来就是个认真的样子,有起有收一个名字看得废品站的同事们有点呆,五十多岁结婚一星期就离婚,说是大家的生活方式不合。《平反》里的老毋坚持自己是个右派,一转身出来问谁要带饭。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一点坚持原则,怎么打压也下不去,提高一点就是“尊严”,不过也许太文绉绉了些。
  《闲话闲说》里反复提到“礼下庶人”之坏处,阿城对世俗自为生活的重视是少见的。这些小说中其实无一不涉及政治和大环境,却用最实在的话语表现出来,两厢一比较几乎有黑色幽默的意思在里头了。《白纸》里的孙仁之收到一张恶作剧的白纸,后来被当作特务活动罪证入了档案,平反了,他特意做了个镜框把这白纸挂起来,这是明显了。《蛋白》说的是小知识分子的窘迫生活,语气是最平淡的。詹大在外为师大挣面子,却让儿子报北大,儿子考上了师大,实实在在的理由“师范管吃管住,四年不用家里出钱,你在家里也能躺直了,我不报师大,瞎了眼报北大?”詹大上街买鸡庆祝四年能睡直,这么个出名的大个子,旁人对他说“可瞧见你买动物蛋白了,补补身子吧,要不,怎么看都是鸡比你大”仍然忍不住点破了心酸。心酸也是实在的。顶“黑色幽默”的大约是《回忆》,毛主席死后大家回忆他老人家,提前复员被大家猜测干了坏事的大李发言他曾在100公尺内看见过毛主席,刚想举手呼口号,两条胳膊上来就把他架走了,然后,他就复员了。
  《遍地风流》当正经小说来看大约是不屑的,可是做笔记小说却有趣味。文字干净的令人惊奇,如同他形容苏童的小说,好像是电影里的,一点文革的气温也没有,他的素朴干净其实更胜于苏童。能精简的一律精简,多动词名词,用的亦是恰到好处。王安忆形容他的文字全是骨头,是小说最该合用的一种文字。即使不是故事,看这字也是欢喜的,毕竟文字的美永远让人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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