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沙河。那时我五岁。
田野的开端是一段长长的土黄色斜坡。一路快跑下来是很快乐的。
两旁是绿茫茫的稻田,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牛粪的腥臭。我就是嗅着这腥臭味长大的。
走过一片杂密的竹林,不经意手扶过一竹身,刹时一阵疼痛。手上一片飞跑着的黄蚁。
竹林里住着一个孤独的老人。面容很和善。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背心。养着一只小黑狗。
每天我都要经过斜坡,田径,竹林,最后是一个铁门,进入一中学。那是一个美术学院。
有黄狗。调皮的学生用石块扔向狗。狗是很灵活的动物。总是能轻易躲过石块。然后坚忍地看着那些学生。
晚上通常是父母到幼儿园接我们兄弟两个回家的。父亲打开木门,我们就摸黑进去了开台灯了。有一次。父亲找不到钥匙。全家人都急了。这时,父亲说,我有办法。只见他用手轻轻地一拧。门锁就开了。那时,在我看来,父亲是很神奇的。
家实际是教学楼的楼梯脚。
家并不大。实际上很小。十几平方米这样。一张床。两把木椅,一大一小。两把都是四脚四方的,大的是有背的,小的是无背的。一张书桌。椅子桌子边角都磨损得很圆滑。桌上有不时漏电的台灯。小时候也不怕漏电。还敢把手伸向赤裸的电源开关。
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怕窗后有大象狮子或老虎。常做恶梦。怕它们随时会冲进来。想来是可笑的。
有一次我看到一只黑白色的像猫又像狗不知什么动物钻进了我家那楼梯底的杂货里。于是很认真地告诉大人们。他们就用大大小小各种木棒敲敲打打。敲打了半天。最后把杂货都搬走了。也没有一只黑白色的像猫又像狗不知什么动物飞跑出来。
我家隔不远也有一户人家。姓什么一直不晓得。只记得也是有两个孩子。比我们大一点。叫小波和小峰。晚上我们常去他家看黑白电视。孩子相仿年纪的照说应该玩得很疯才是。可我没有。原来打小就很矜持。
他们家养过一只大黄狗。很听话的。后来黄狗居然被他们吊起来打死了。狗叫得很惨。历历在目。从此我憎恨一切的残忍。
门前有个大操场。(那时觉得很大。现在想来是很小的。)没事我和哥哥就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疯跑。哥哥从小就很桀骜。有学生逗他玩。把他抱起来。他死劲地挣脱。
穿过学校的操场,我们在那儿有一间可以做饭的小房子。那房子是什么样的,里面是怎样摆设的现在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门前可以养鸡。养了不少。母鸡生了蛋就会高声咕咕叫。丢过一只白鸡。去找。也没找着。
还养过只小兔子。
上幼儿园的时候看到课室的鱼缸里有一大群的黑色蝌蚪。那时已知道蝌蚪会变成青蛙。(其实黑色蝌蚪是变成蟾蜍。)看着它们游来游去真好玩。大胆求老师要一只来养。老师笑着把一只蝌蚪用勺子捞进一个空药瓶里。在坐车回家的路上。很清楚是坐在最后一排。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捂着瓶子。怕掉出来。回家后。在水缸里打满水。把药瓶倾斜着。希望游出一只黑色的蝌蚪。但没有。我往瓶子里看看,还是什么也没有。我吓着了。欲哭无泪。跑着去到田野径上。还希望找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黑色蝌蚪。这里看看,那儿看看。最后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田路上伫立。思索。失望。
那时就对一切生物很感兴趣。抓毛虫。感染到全身都起肿块。
有一天。快上课的时候。在厕所里只有我一个人。偏偏这时看见一只美丽的黑色大蝴蝶停在墙上。我不顾一切地爬上墙边的铁杆。快抓到时,脚一松,当场摔下来。头破了。过了一会了,自己站起来。回到教室,见到老师和端坐着的同学。老师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小手指指头就晕过去了。
在睡梦中,又忆起沙河。只剩下土黄的田道。长长的斜坡。烧饭的房子变成一个大大的黄土包。醒来时满眼是泪。嘴边还真切地嗅到牛粪和稻草的腥臭味。
---2003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