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ll:
嗓音化成樂器 周杰倫開啟了後歌詞年代?
Text > >
(編註:順應讀者要求,將本期Jam the Music內文放於網站,以便閱讀。)
周杰倫紅遍中港台,朋友K從未聽過他的歌,一日心血來潮,途經唱片店擲下一百大元買了他的最新大碟《葉惠美》。誰知K是「歌詞派」樂迷──管他音樂孰好孰壞,手執一份歌詞日煲夜煲,上晒腦種──聽了沒幾遍,便斷定周杰倫不是他那杯茶。「都極聽唔到佢唱乜!」呵呵,我暗暗好笑,周杰倫老早昭告大眾:「我把唱變成樂器。」一個個方塊字在他口中,已成了一串串耳際神經無從辨識的囈語。我跟朋友K說:「今時今日,也沒幾個歌手字正腔圓了,況且他唱得那麼潮,看開一點吧。」
周杰倫想必頗熟悉西方流行音樂。嗓音化成樂器(voice as instrument)常見於民族音樂,西方流行歌手運用此「技巧」者,大有人在也。王菲最愛的蘇格蘭樂隊Cocteau Twins的女主音Elizabeth Fraser有Voice of God之稱。她那得天獨厚的嗓子往往不是「唱」,而是「奏」。歌詞文本是有的,但通通給她吞吐成一縷縷青煙,淡淡的纏綿交融於結他琴弦的幻夢裡,好像在唱一部無字天書。王菲受她影響,在多年前推出的《浮躁》專輯裡,好幾首作品都示範了可一不可再的Wordless Singing(關淑怡的〈梵音〉也可作如是想)。不可再,是因為香港人向來聽不慣沒有歌詞的流行曲,沒人會買這樣的唱片。
音樂其實是一門最抽象的藝術,它所賦予思想馳騖的空間大得驚人。偏偏在流行曲的世界裡,填詞人的墨水筆一句接一句的畫上「我愛她她不愛我我想死」等文字遊戲,大大削弱了聽者的幻想空間。填塞上歌詞的流行曲不再抽象,於是能夠流行起來。而聽慣了語言主導的流行曲的香港人,就不會懂得欣賞發自人的聲帶以外的一切聲音。
話說回來,相較於王菲和Elizabeth Fraser,周杰倫「把唱變成樂器」只是小巫見大巫。他口中的歌詞絕非不能辨認,只是很難聽得清楚;他那種不是叫Wordless Singing,而是有意無意含糊其詞。Elizabeth Fraser的是登峰造極的藝術,周杰倫則充其量是經營著一種「新」的演唱風格罷了。
看官先別誤會,我承認周杰倫是顆耀眼的巨星,歌也很好聽。我只是懷疑他為甚麼一方面在CD小冊子上附印歌詞,另一方面又故意含糊地演唱。要是不想給人家知道你唱甚麼,也就索性別印歌詞好了。
英國牛津樂隊Radiohead九七年推出OK Computer之後,成了萬人愛戴的偶像(當時連《黃巴士》也向小朋友推介這張驚世鉅著呢!)。但Radiohead的成員是那麼的低調,直給雷動的掌聲嚇壞了。他們為免重覆創作舊路,於是努力自我解構(self-deconstruction),三年後出版全盤電子化的Kid A的時候,倒是反過來嚇了樂迷一跳──樂迷最喜歡Radiohead的兩個元素:結他以及主音Thom Yorke的演唱與歌詞,通通給扔掉了。Thom Yorke說:「我將嗓音變成其中一件樂器,避免成為人們的焦點。」於是Yorke運用錄音室技術(studio technique)和不尋常的歌唱技巧(unusual vocal technique)把嗓音扭曲,變成了不傳達任何意義的吟哦。他的目的是反抗外界把他明星化,也不想別人借他的歌詞胡亂憶測他的私生活和內心世界,所以他聲言不會把歌詞印出來(世界上不是人人都像碧咸那樣愛受人追捧的,看看奧雲面對傳媒與Fan屎像顛狗一樣的追捧他時,露出的那一臉不屑與無奈,你大概就明白了吧)。
但諷刺的是,即使Thom Yorke如何努力地叫大家別在意他唱甚麼,要好好欣賞他們的音樂轉變,總是有樂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默出他的歌詞發佈天下,甚至發起網上論壇討論他究竟在唱甚麼,這就證明了歌詞仍然最受人重視,乃流行曲絕不可少的元素。
有人說周杰倫之「偉大」,就是以「把唱變成樂器」顛覆歌詞為本的傳統觀念,引領我們進入「後歌詞年代」。但事實證明,沒有歌詞的音樂是過於抽象,一眾日夜在卡拉OK唱〈雙截棍〉,又在ICQ狂貼歌詞的迷哥迷姐又怎麼能夠領會?
我們在欣賞周杰倫的歌藝,大讚他好有型之餘,也應好好省思他創作與演繹的動機。
Jam the Music重點放送:
閱讀外國樂評,常會見到樂評人以voice as instrument去形容歌手及歌唱家超卓的表現。有時歌手並沒有此動機(如Cocteau twins),樂評人不過誇張其詞,以此讚許歌手演唱之出神入化。試想,歌手能夠以血肉之驅,唱出如樂器一般美麗的聲音,令人難分究竟是人在唱,還是樂器在奏,實在是不得了呀!
假如你對voice as instrument感到興趣,可以找以下幾張唱片聽聽:
1) 《Cocteau Twins: Treasure》、《Cocteau Twins: Heaven or Las Vegas》
Cocteau twins影響王菲深遠,他們在八十年代初出道時現的是Post-Punk,後來轉變成Dream Pop(意為如夢似幻的流行曲)樂隊。Elizabeth Fraser的天使嗓音就多次給樂評人以「美得像樂器」形容,他們影響了無數樂隊,九十年代初在歐洲出現的Heavenly Voices體系,就充滿了Cocteau twins的影子。八四年的Treasure是Post-Punk經典;九○年的Heaven or Las Vegas是Dream Pop典範。
2) 《Sheila Chandra: Moonsung》
生於英國的印裔歌手Sheila Chandra,以Wordless singing見稱。她用西方流行曲式接通東方血脈,由於歌曲多數有結構,初聽不會覺得艱澀,反之很易入耳。九九年民族音樂廠牌Real World為她推出的回顧精選集《Moonsung》,是張很好的入門唱片。唱片裡可以聽到Sheila Chandra將愛爾蘭、亞拉伯、印度等地音樂融合的成果。〈Shenai Song〉、〈Speaking in tongues〉、〈A Bone Crone Drone〉就是Wordless singing及Voice as instrument的上佳例子。
3) 多年前來港獻技的紐約前衛歌唱家兼作曲家、舞蹈家Meredith Monk是人聲實驗的佼佼者,獨創「人聲延展技巧」(extended vocal techniques)。八三年的《Turtle dreams》是玩盡人類口舌之技和聲帶的極限,把那次演出形容為嗓音體操(vocal gymnastics)也絕不過份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