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早点》
严冬清晨的小巷深处
刚把儿子送到学校去的我
正在寻觅早点
我看见一个穿棉袄的男人
站在一辆铺盖着棉背的
三轮车旁
正在大吃甑糕
正在随口将嘴里的枣核
吐在地上
我也好此一口
便上前问他哪儿买的
他随手一掀棉被
吓我一跳
哇！车上有口大铁锅
锅里满是喷香的甑糕
热气腾腾
我说：“你吃还是卖？”
他说：“边吃边卖！”
《丰田杯的雪》
那是上帝之手
拿把刻刀
要在每年12月的
第二个礼拜天中午
刻上丰田杯的名字
让欧洲与南美双雄
在东京一决高下
十八年来
一直如此
有多少英雄在此涌现
我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某年的雪
白色覆盖了一切
为了便于识别
足球被换成橙色的
像一只大橙子
在雪地上
被人踢来踢去
《肉户速写》
卖肉的是一对夫妻
他们站在案板的一端
割肉，切肉
面前的案板大得可以
用来宰杀一头整牛
而在案板的另一端
正等着五名顾客
我是第六个
也就是说
还轮不着我
案板上的那些肉
也暂时与我无关
这时无所事事的我
观察到：夫妻俩
在切肉的时候
忽然同时抬头
侧目相视而笑
那是喜不自禁的一笑啊
“生意真是太好了！”
我在心里
读出了他们的笑意
还读出了夫妻俩
忙碌而快乐的生活
是的，我总是敏感于
平常百姓的欢乐
而对他们的愁苦
保持着悲悯的审慎
甚或是杜绝的
《压死狗，赶紧走》
我乘坐的出租
猛然急刹车
差点压死一条狗
谁家的宠物
正从车前
大摇大摆地
踮儿过马路
因为遭遇了
这一突发事件
此后的路途上
我身边的司机
像是受了刺激
一直在唠叨
“压死狗，赶紧走！”
不停地唠叨
“压死狗，赶紧走！”
我也随之唠叨起
这个硬道理——
“压死狗，赶紧走！”
《卖花姑娘》
“卖花来哟卖花来哟花儿香啊
妈妈有病多么可怜……”
这部朝鲜电影放映于中国的年代
在陈设简陋的电影院里
所有的女人都在哭
部分的男人也在哭
哭声响成一片
我没有哭拒绝哭
觉得那是件丢人的事
只是音乐带来最初的忧郁
让一个红色少年正在发育的情感
从此步入高级
不朽的高丽乐
打透了社会主义的坚硬制服
我在长大成人之后方才得知
这部电影及其音乐
乃是出自金正日将军之手
“卖花来哟卖花来哟花儿香啊
妈妈有病多么可怜……”
《梦》
这一晚
你做了很多梦
做了很多梦
到早上
却只能够
记起一个来
有关于内容
你想：也许
梦是相食的
它们吃同类
《戏子•总理》
一个
年老色衰的女戏子
坐在镜头前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她说：“当年总理老来
看望我们——他十分关心
我们的生活和身体……”
这是我第N次看到
第N个女戏子
第N回提到那个已逝的
“人民的好总理”
她们把他的形象
已经毁得差不多啦
这令我不由得不想
戏子与总理
是可以互为注解的
两样东西
他们还共同注解了
一个国家的原形
《老头猛于虎》
骑自行车的老头
在慢行道上撞了我
爬在地上的却是他
也只能是他
和他的破车
老头从地上爬起
不去扶车而是
朝我冲杀过来
我操！这个老头猛于虎
以虎头紧紧抵住我胸口
我说：“算了吧！
谁叫你撞着个胖子呢！”
他加力顶我
我说：“算了吧！
我瞅你比我父亲都大！”
他加力顶我
我说：“算了吧！
那么多人瞧着呢！”
他加力顶我
我的耐心终于到头
说：“老头！
我可以马上弄死你信吗？”
他一愣，抬起头
掉头跑向躺在地上的自行车
扶起车来骑上去
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头也不回地跑了
《致意或模范观众》
《手机》晚场人不多
不多的人也在
片尾字幕
拉上来时
基本走光了
全场只剩两个人
我站在原地不动
身边的老婆在催
“快走吧！车不好打”
我说：“别急！让我看看
片头的歌儿是谁唱的
唱得真不错”
《诅咒雪》
雪下了——
甚至难称作雪花
就那么一点点雪粒
跟小米似的掉下来
雪是下午时下的
到了天黑前
就那么一小点
还他妈停了
“婊子！你狗日的
矜持个什么劲呐！”
年轻时我会
毫不犹豫地这么骂
这么写——
现在呢？
犹豫着犹豫着
但也还是这么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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