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瘦了很多啊。”
“是吗？我看看。”说着，她从我手中拿过相册，仔细的看着。
“真的，那才不过两个月前的照片啊。从那里依然可以看到浓重的baby-fat的味道。唔，是baby-fat还是baby-face呢？”
“傻瓜，当然是baby-fat啦，baby-face是娃娃脸的意思。别装了好不好。”
“你才傻瓜呢”我对她作出傻笑的脸，“逗你玩呢。”
她把相册还给我看，然后假装赌气的说：“现在瘦了更漂亮，就是要瘦，就是知道你喜欢我胖所以要瘦。”
我不管她继续看着相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指着其中一页。
“大概是什么什么寺吧。半山上的，爬得剩下两口气了就为了看这破庙。”
“春假可以去一下旅行还想怎么样啊。”
我看完了就把相册给她，然后开始削苹果。她翻来翻去的似看非看。有好一阵子我们都没出声。苹果削好了递给她，她接过来却不吃。
“吃吧，傻瓜。看你瘦的那样子。病了就应该吃多点。”
她开始吃苹果了，但不是因为听我的话，是为了不说话或者为了不让我继续说话吧。我看着她腮帮鼓动的样子，想起她以前的吃相，真的不同了好多。我从没想过，分别了几年以后再见她会是在医院里。像灾难一样的传染病。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吃完啦？”我接过她手中的苹果核，丢到垃圾桶里。
“你在想什么呢？我发觉我吃这个苹果的时间里你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的脸。”
“我想看你的脸啊。”我起身再坐到她的床边，为了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我想仔细的看看你的脸，你真的瘦了很多很多啊。”
她直了一下身子，然后把她的头靠在我肩上。“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完全可以不答的。”
“没关系，你说吧。”我想看着她的眼睛来听她这个“重要”的问题，但想到她可能会问一些让大家都很尴尬的事于是便作罢。
她顿了一下，轻轻的吸了口气，虽然我感觉到那是很轻微的气息，但仍然听到是她的呼吸声。夜里的病房里面安静得出奇。
好象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她终于说出口了，“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baby-fat面孔的女孩吗？”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脸，尽管两颊像用刀子削去似的瘦了很多，但眼眶还是像以前一样圆，眼珠还是像以前的那样透露着不谙世事的无辜和让人怜爱的天真。
我盯住她这双眼睛说：“记得我曾经说过，‘因为爱过你，所以我永远都只喜欢有baby-fat的女孩’，我是那样说的，就表示那是真的，我从来都未对你说过什么谎话。”
“真的吗？你真的从来都没有说或谎话？”
“是的，千真万确。不过，无伤大雅的当然有啦。呵呵，不然哪里有玩笑出来呢。不过，我真没有欺骗过你啊。”
“其实，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所发生的你都记得吗。是真的一次都没有骗过我？那大概有……”
“三年了。”我说，“我们分开有三年了。”
“真的啊，虽然三年其实并不算是多么长的时间，不过这三年里面我们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为什么你要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呢。虽然那时候你是有着非常充分的理由，但是我好象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一样。”
“很晚了，我把灯调暗一点。”说着我欠起身去弄灯。削苹果，弄灯，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用来推搪的呢。
“对了，说起来，你每次来都是晚上啊。而且都是很晚的时候才来的。是不是你很忙啊。如果真的很忙你也不必每天都来啊。”
“没关系”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白天要工作嘛。”刚刚才说着谎话的事，马上就撒了一个谎了。不过，这也算是无伤大雅的谎话吧。
我把灯调得暗了许多，然后坐回她旁边。在厚厚的棉被里面她的身体像是一样很幼嫩的东西，我紧紧的靠着她，挤着这幼嫩的“东西”，感受她的温暖的身体。
“大概有十多天了，每天你都是晚上才来的。星期天也是哦，如果工作太多的话真的不必每天都来，你也需要休息啦。”听着她这样说我心里一紧，明天我就真的要休息了。
“真的没关系啊，你知道我睡得很少的，以前就那样，一直都那样。而且，晚上来不好吗。早上你妈妈会陪着你的，但是晚上你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比较无聊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害怕晚上一个人呆着。所以，我才特意在晚上才来看你的。傻瓜，这个用意你不知道吗？”
她顽皮的笑个不停，于是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她当然就了解我的用意。从前，她就是这样一直都很倚赖我。晚上了要我在才可以很快的入睡，不然的话就要在电话中哄她。
“从前你就是这样的，不是吗？想一想，你来看我十多天，我们都很少谈以前的事。我们今天来说说好吗。说一下我们以前做过的事，或者没做过的事。”
“哇！那太多了啊。你打算挑什么来说呢？”
“唔…不知道啊。我在想，原来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过流星咧。不过，流星也不是经常有的看的东西，那也算啦。”
“但是，我们有看过萤火虫啊。还记得吗？露营的那次，溪流旁边的草那边有很多很多的飞舞的黄点，我真的是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萤火虫。”
“当然记得啊，一想到流星我就会记得这件事。那天我们沿着溪流一直走，然后就见到萤火虫了。我也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萤火虫聚集在一起的。”
她的脸转向我。忽然变得很认真的说，“你可以抱着我吗？我很想你再抱我一次。”
我什么也没说，还能说什么呢。我静静的想着，一边帮她把棉被拉高到脖子的地方，然后隔着棉被搂着她的肩膀。本来，在这个夜晚我们不应该回忆起太多的东西。更何况，回忆，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才做的事。
“其实，我没有对你说。看着萤火虫的那天晚上，我许了一个愿。我知道我们错过了百年难得一次的流星雨，于是我把那萤火虫的光当作了流星来许了一个愿。”
“是什么愿望？”我说，我发觉我的目光离不开她的眼睛了。我很想透过这双眼睛，再仔细的看看这个女人，看看属于她而我还不知道的东西。
“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大概就是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之类的。热恋的女人，一般都只会想到这个吧，我知道这傻气得很，于是从没打算向你提起这事。不过，很事情都不会按照你原来打算的那样发展。就算现在想的跟以前的一样，但是什么都无法变得像以前一样了。即使跟三年前相比我们的心没怎么变化，但是我们怎么努力也没法像三年前那样了。”
“是啊。”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很多东西改变了就是改变了，即使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你还像过去那样喜欢叹气。而且叹气的方式也还是和过去差不多啊。如果，我非要回到以前的话，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能够做的我一定会做。我的原则就是这样，从前是现在也是，我说过我不欺骗你的。”
“那么……”她盯着我，“你可以吻我吗？就现在。”
我没有马上答应，看着她的眼睛，我很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要求。也许我不应该拒绝，但过去的就真的过去，她还未能了解这个。不过这不怪她，很快她就会了解的。
然而她好象清楚了什么似的，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不，不要了！我知道的，我还没好呢。真危险，如果我再这样任性的话，你一定要控制住我啊。”
“不是，我才不害怕呢。”
说完，我捧起她的脸，吻下她的嘴唇。我闭上眼睛，双手似乎不能敏感到可以感觉得出她的脸变瘦了那么多。我只觉得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一样，所有感觉、所有感触都是那么的熟悉。我呼吸着她的气味，我的手指抚摩着她的脸——虽然是瘦了许多但永远都是baby-fat的脸——和她的头发，我吮吸着她的嘴唇和唇上的味道。我知道这不能永远，但我继续是为了记住这个感觉，我拼命的要记得这个感觉，因为这可能不会再有了。虽然我从来都不曾忘记过，但我要努力让这感觉保持新鲜。
大概，我们吻了有几分钟。我把她的身体放下，再盖好被子。
“你应该睡觉的了，今晚就谈到这里吧，你需要休息了。快睡吧，我会看着你到你睡着了才走的。”
她笑着闭上眼睛，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样的明白我说的话。这个吻对我们来说都消耗得太多了，除了她还未病愈的身体，还有她的精神——当然还有我的精神——所以她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她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张合着的鼻翼，听着那均匀呼吸的气息，我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但嘴角还带着那个酒窝。我坐到她身上，从正面凝视着她的神情。
三年了，在我离开她的三年里面每天我都守侯着她、每个晚上我都是这样的看着她睡觉，但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着而睡。我没想过她会看得见我，就像我没想过她会感染到这么严重的病。
那天当我盯着她的时候她突然醒过来了，大声惊叫：“你怎么来啦！”幸好当时我不是坐在她身上，幸好我的反应很快，懂得说一句“我来看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病得接近死亡的人是可以看到已经死去的人的。但是，她的病快好了，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她就再也看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看着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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