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关掉灯，躺在床上，讲一段夜里的故事。并不就是发生在夜里的故事，而是讲在夜里的故事而已，就当是在讲这沉沉夜色了；就是这样的夜色，爬了一树晕红的月亮，像漫画中的后现代，极力怂恿我们追溯着从前……
“哎，那个时候你才几岁？”他将头安静的枕在自己交叉的手臂上，又扭头望了望渐入佳境的夜色，向着我的脸问了一声。
“记不得了，年代和背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遥远，距离感是我们对回忆情有独钟的唯一的原因，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很小。”
“那么小就懂得这种话，还捏着鼻子，扭扭捏捏的调戏人家小女孩，你果真当时对她有意思吗？还是只想学着搔首弄姿啊？”
“这你倒猜对了，有一些学着搔首弄姿的原因，不过具体是不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把握。从现在的心理去推测当时，或多或少就带上了成人的理性色彩。觉得我们这么真诚的暴露简直还成了一种美德。我觉得小孩子都很嘎，嘎我想在我们家乡应该是带有性色彩的坏的意思，尤其是形容男孩子的。我很讨厌我那时的一个小伙伴，他习惯将自己装扮成董存瑞或邱少云，要不就是武侠片中的大侠，装模作样的忒可恶，我喜欢那些能够学得来女人的风骚的男孩子，那时候，我们班上就有一个忒嘎的男孩子，看了许多电视剧，能学不少风骚女人讲话，还时常编进一些自己的话，什么心肝呀，肉儿呀，小猫咪呀，肉麻的了不得，可是，有一天他静静的坐在槐树下面冲我招手说，快来坐，槐花很甜……我觉得自己刻不容缓的喜欢上他了。”
他笑道，在我们那个伪饰的年代，我们反而越发的喜欢真诚。我有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殊不知我们现在仍旧是一个伪饰的年代，只是装束一代换了一代，每一代可能都自以为是最聪明的。想要真诚的暴露，谈何容易啊！
“那他是1还是0啊？”他继续问。
我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那是什么年龄，知道什么1、2、3的，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名堂。我们一直在一起上学，上到初中一年级，一次他拿到我面前一瓶胶水，用一根手指头缴弄着，神神鬼鬼地问我，你说这胶水像什么？我不假思索就摇头，因为他要存心考你，你肯定答不上来；而且他就在我摇头的同时，说道，精子。我们相视笑了。
“看来性的启蒙是很成功了，”他打趣道，“接下来总该有些实质性的东西吧？他后来有没有成为你的男朋友啊？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
没有。我幽幽的回答，许是回忆让人迷醉到精神恍惚的感觉；我一直都在后悔我没有让他吻我，我发觉他似乎不争得我的同意不敢吻我，我似乎一直都盼望他能避开我的禁令；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脸跟脸的距离不过10厘米的样子，我听到他故意放轻了呼吸，好像呼吸能伤到我的脸……
我们终于什么也没有做，有一天我突然很明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懊恼。“那你初中时候的那个朋友不是他了？”他说。
“不是他，”我答道，“你说也怪了，我倒是没有时常想起这个相爱了两年的朋友，总是在梦中出现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个人，和我一直同班的这个很嘎的男孩。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最终没有吻过，所以这才是自始至终最甜蜜的一个可以期待的吻，这叫什么吻啊？”我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嗯，就是这个缘故。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的不如没偷着的，你这个同学最终没有偷着，没准儿直到有一天你最终还是把他偷着了，味道肯定减淡了一大半。”他定了定神，说：“你和你的朋友呢？”
“他嘛，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我觉得我回忆起他来，已经变得淡淡的了，不过，如果上天让我有机会和他重新来过，我还是很高兴的，而且会把性带给我们的懊恼彻底的来一番改观。我记得看《孽子》电视剧的时候，丽月姐家的一个女人说阿青，我就搞不懂，人家有的他也有，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干吗？逗剑哪？我觉得逗剑两个字形容的淋漓透了。我感觉到我们那个时候简直就是逗剑，根本没有想到过有其它的性交方式，集聚了一团欲火不知道怎么发泄……”
哈哈哈哈……他笑的喘不过来，“这么懵懵懂懂的，或许比什么都知道好些。”我同意他的看法，但又不可避免的有些遗憾夹在里头，确实，那时的性对于我们犹如着温柔夜色中的一抹晕红的月亮。我望了望窗外，望见了槐树满枝头的槐花甜丝丝的味道。
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感觉我迟迟不肯先睡去，舍下暗夜任意孤独着，这种体验让人心痛，如同那漫长而狭窄的楼梯，污浊而悄寂的走廊，杂乱而空荡的寝室，一床物是人非的被褥，一腔沉痛悲怆的往事，珍珠色的冬日的清晨……你看他睡得多熟，你就一点儿没有痛苦，怎么忍心睡得这么平静，而所有的痛苦却让我一个人背负着？我舍力最后一拼，哪怕宣判了我的死刑呢，那如烟似梦的过去挥之不去，捕之不来，真真假假，难辨其伪……你醒醒……呵！怎么，不可以吗？——我们，这是什么呵！——你管呢！我要你的。——同性恋！——是的！是的！有什么不好吗？——变态。人们会骂我们变态。——随他们骂好了，我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不是同性恋，为什么要我背黑锅！——那你当初为什么抱我、亲我，为什么……！！——我们做朋友，我们可以这样。——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们是兄弟！我迈着空荡荡的双腿，进了空荡荡的教室，翻开来空荡荡的书本，却无法记录那一段空荡荡的心情……呀，今晚这空荡荡的夜色，如同多年以来的空荡荡的梦境。
“就像是这样，”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说我们可以吻这个部位，不可以亲嘴，因为这个是兄弟，那样是同性恋！你瞧，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给我们定下了多么严格的界律。”
“不会吧？这不是自欺欺人嘛！不过，没准儿我们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和性应该是相匹配的天衣无缝。你自然的爱上他了，突然发现他没有长女人中间的那个器官，你就下定结论，这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爱情。人是很容易怀疑自己的，尤其是处于劣势群体的人们，因为世界的任何规则都是大多数人规定出来的。我想，你们如果真的做爱了，肯定会将他的这种精神防线彻底冲垮！”
没有，我们没有做过爱。我们当时接吻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的雪夜，虽然是我主动要求要亲他，可是实际动作起来，他比我要主动的多。我当时毫不怀疑他爱我，直到大学期间的一个圣诞节的晚上，我接到他打来的一个电报，就四个字：圣诞快乐！我当时以为是家里出了事了，等到看到里面的内容，心情复杂得很……我想即便做爱了，也并不会有什么结果，仍旧像今天这样形同陌路。这大概是我们唯一能走到的结局。在大学，我喜欢一个同学，我趁他熟睡的时候，吻他的私处，他醒了，然后并没有过多拒绝，就坦然接受了我给他口交。我没有经验，反而弄疼了他。之后我们照旧来来往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想人在子夜的时候，是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即便他不是同性恋，他反而会接受你。他给了我一种感觉，人在性上从来体验不到爱情中的高尚感觉……直到后来另一个人却给了我性上的高尚感。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一位？其实人爱一个人很难得，即便痛苦，也要坚持坚持，不然的话，你会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失望的。”
可是最终有一天我们连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了怎么办？我注定无法得道他，而恰恰相反的，也许一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揽入自己的怀中。这难道是命吗？怎么我们苦苦挣扎的反不及她们的吹灰之力？我一想到他吻陌生女人的乳房，将她的双腿轻轻抬起，然后插入，抽送，及至我看到他痛苦的神情——我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被子，自己到了高潮。我喘息甫定，看着自己发泄出的一团欲望燃烧后的灰烬，我突然感到一种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悲哀，我怕自己对他的成团的思念，不过是一团欲火的变种，可能孤独注定了我在爱情上将一无所获。
“你们不是一起生活了5年多吗？而且还很相投。你还说你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踏实，没有浮躁感，我感觉这就是两个人能够长期相处的基础。不过呀，爱情这东西是最具蛊惑性的，他只相信感觉，哪怕是错觉，管你有多好，都是枉然。”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更加深了我的绝望。
绝望一直是爱他所带给我的感觉，我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弥补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努力向他靠近，却无法改变他对女人的本能，不管我感受到来自他的多少深切的关怀，我都消除不去心中的绝望感，关怀愈深，绝望愈深。我无数次夜对寒星，感到和他同寝的房间窒息的难受，望着他挺俏的鼻梁，微阂的嘴唇，香甜的睡姿，我嫉妒的都要疯掉了。那晚，月色都特别具有诱惑力，月光都不再是冷的，而是喷射着诱人的热力，蛊惑而怂恿。我小心翼翼的蹲在他的身体前面，用手轻轻挑起他的内裤，褪下，再褪下……我紧张得想自杀，你看它，像黑色丛林中睡着的婴儿，好像也有些甜润的呼吸一样。我忍不住用口去吮它，没想到却打扰了它甜润的睡眠，渐渐变得暴怒起来，向我激动地示威。我跪谢它的易怒与敏感，用舌尖回应着它的挑逗，月光下的身体如同染上了银霜，暴怒的它也在一起一落，映着月光湿润的玲珑剔透，它在期待着月光的拥抱，渴望、插入、欢乐、饱尝甘露、恣意的奔涌、天地洪荒的崩溃与爆发……你猜这时候怎么样？他醒了。我无处躲藏，羞愧的要飞掉。他先自怔了怔，又用手抚了抚我的头，将重又渐入睡眠的婴儿藏好，倒头睡去。我见到月光，缠缠绵绵、无终无极的，来自不可琢磨的月宫深处，这光与色，连同光与色深处的歌谣，都醒来在唱绝望的歌，如同月宫里难眠的嫦娥一样绝望……绝望一样的高潮，高潮一样的绝望！
“他后来躲着你没有？他有没有害怕你啊？朋友之间或许最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没有。也许我始终应该感激他，或许他太愚笨了，始终猜不透我的心思，但或许是太聪明了，始终没有表露他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我怀念他拉我手的日子，我非要搂着他睡觉，他答应了，我在他怀中睡去，看见的人笑我们是同性恋，他讪讪的，我却恨的牙根痒痒的，我倒不怕什么，他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叫他背这样的黑锅！我习惯了痛恨，以至于变得人都苛刻起来，我们改变不了先有名目、再有行为的世界，可有无论如何都挣不来一个合理的名目，我的爱情如何安插？不知道有多少个深夜梦回的日子，我看着他的睡姿都会轻易进入高潮，五年多来，我时时对他心存感激，我总想将这种感激化成仇恨，但是感激的心情依旧还在。我的爱情将他在我心中的影子纯化了。他的离开让此世成为了彼世，成为了若干年之后追溯往昔的情感的源泉。这也许是最好的爱情的最完美的结局。然而我不知道为甚么，我还会莫名其妙的痛恨，直到痛恨到高潮，然后就是空荡荡的失落……
“你看夜又深了，或许黎明能够挽救我们的失落和绝望，心情会由此周而复始的交替，世间为什么男人和女人不可以周而复始的进行角色替换呢？我觉得这样很好。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连我们这样都是有道理的，其他的事情应该与我们一样都是有道理的。我们将窗帘拉上吧。夜深了。”
“夜色这么浓，拉不拉窗帘都是一样的。”他笑道。
“怎么会呢？窗帘总是一道屏障，我是大抵通过它来猜测窗子里面的世界有没有动人的故事。比如，我这样一拉，”我笑着说，“也许倒不是今晚故事的结束，而且恰好是开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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