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提当年勇]-双峰镇居民韩松落
一早我就去为我办的活动买奖品，上司对这奖品有规定：“家用小电器”。他们的想象力非常有限，不是电饭堡就床罩，几年下来，我自己就有三个电饭堡。那些年年能得先进的，大概能攒下十几个来。我就到电器城去，买电饭堡。给我的经费有限制，不能超，我就只看价格，不看东西，选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价钱合适的，一口气买了八个。
商场里打杂的小伙子主动过来帮忙，先帮我用胶带捆，捆得非常细心。捆完了还不走，站在我旁边，要跟我套瓷的样子，我就抬头细细看看他：长得很精神，个子没我高，身材很结实，穿一身黑（兰州小伙子流行这样穿着，以便表示自己和黑道有点关系，这个城市的人以自己沾黑为荣），黑T恤，黑裤子，寸头，大眼睛。一点也不像。他一副要跟我讲话的样子，但性格分明内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搭讪，就问我买这么多电饭堡做什么，我就回答他，他还是不走。别处买的厨具送了来，他又热情地建议我如何捆在一起，等我要走了，他又热情地问：“一个人能行么？”我走到半路，回头一看，他正在那里目送我的样子，很怅然，看到我看，立刻把目光转了别处。不像GAY。大概是他自己也还不知道自己。
还有。上周末到山上去。市郊车上，我们坐最后一派，前两排有个小伙子，看起来像个运动员，也不像GAY，非常帅气，分明是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却一直回头看，一个一个眼神递了过来，我低声跟小豹他们讲了，他们一直笑。市郊车停在小城的车站，那小伙子下车拖拖拉拉的，已经走远了，还回头看，看到我们要包一辆出租，立刻兴致勃勃地奔过来，要和我们合包一辆车。下了车又热情地告诉我们他要去哪里，等等。
怎么会这么多呢？突然间，怎么满街都是GAY，“满街都是寂寞的朋友们”。我十几岁，在家乡的小镇，疑云密布地探索自己的性向之际，他们在哪里？如今尘埃落定，大局判然，他们却纷纷出现，像打开了魔瓶。真是的。
也不是没有，但却是GAY们的反形象代言人。小城里有个理发师，听说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在学校里和男同学搞在一起，并且给人逮住，被学校开除，在这小镇子上隐姓埋名地开理发馆。很显老，很难看，小城市又找不到伴，太压抑，就成了疯魔，成天理完发，就站在店门口，向过往的小伙子大声打招呼。我家就在那附近，上学放学必须经过理发馆，每天要被他问候许多次，心惊肉跳之余，我换了路线，宁可绕远一点。
还有一个是同学，长得非常难看，健壮，但却女性化，夜自习往往非要和我坐在一起，同学评论说：“他看见你就像狼看见了肉”。
灾难重重，妖魔鬼怪，九九八十一难，总算长大。
后来就开了闸，到处都遇到。
特别当我盛年之际。
23岁。有天晚上在公园里散步，有个男人走过来，第一句话是：“你好。白天做什么？”我非常奇怪：“上班啊！”他说：“哦，晚上出来做生意？”我没回过神来，差不多十秒钟才明白过来，没生气，反而笑了，我问他：“你是做什么的？”他说：“西安过来的，出差，住宾馆，有地方，价钱好商量，500怎么样？”我又问：“我什么地方像你说的这种人？”他说：“北京深圳，像你这样的小伙子，都是干这个的。走吧，价钱好商量。”就来拉我。我没得到答案，觉得非常好笑，压着笑又问：“我是不是穿错了衣服？要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什么地方给你看着像这样的人？”他大约也知道拉错了人，有点怯，转身就走，我还追着问：“你等一下，我什么地方像这种人？”
那人大约28、9岁的样子，穿格子衬衣，戴眼镜，一副白领的样子，《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里，大概就是这些人。
第二天我把这奇遇告诉小马，语气里非常生气的样子：“简直气死我！”小马说：“我怎么听不出来生气呢？我怎么感觉你好象很得意呢！怎么听着像炫耀呢？怎么就没人在大街上拉住我说我能赚很多钱？”
24岁。马龙白兰度穿的那种紧身白T恤开始有卖的，我那时候正在健身，自己觉得有了点资本，一下买了五件换着穿。有天夜里，就那么穿着，又配个很短的短裤，骑着车出去。在一个路口等红灯，一个骑摩托的男人一直盯着我看，红灯过去，就一直跟着我，跟了大约有三站路，我闷笑半天，站住，他立刻上来跟我搭话。方头大脸，很硬朗，也不像GAY。问他做什么，他说要跟我交朋友，我说好啊，不如先聊聊？马上我就问他，怎么成了这样的，他就说，一次洗澡，对面有两个男人，故意对着他做各种动作，他一下就有了反应，很不好意思，只好蹲下，等他出去，那两个人就过来跟他说话，然后就去其中一个人的家，三个人一起娱乐。我听了很吃惊“你第一次就和三个人一起？”然后又问他后来的经历，问完了，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就说我有事情走了。他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一直没打过。
这两年老得非常快，尤其去年以来飞速胖了起来，这胖真是所有人的天敌，天仙也架不住这么胖。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知道，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没有人在街上跟我搭讪了。
还是非常怀念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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