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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泰(Phillippe Jaccottet)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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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ATANS 发表于 2003-1-19 01: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播种期




我们渴望守住纯粹,
尽管恶有更多的真实。

我们渴望不心怀仇恨,
虽然风暴窒息了种子。

那些种子多么轻!懂得这一点
的人,会对赞美打雷感到害怕。



我是树木的那条模糊的线,
空中的鸽子在那里拍打翅膀:
你,人们在头发诞生的地方抚摸你……

但是,在因距离而绝望的手指下,
温柔的太阳像麦杆一样碎裂。



大地在这里亮出绳子。但愿
就下一天雨,人们在潮湿中猜想
一种纷乱,人们知道绳子将崭新地返回。
死亡,一瞬间,有雪莲花的
清新的模样……



日子在我身上摆谱,像一头公牛:
人们几乎相信它是强悍的……

如果人们能让斗牛士厌烦
并将刺杀稍稍延迟!



冬天,树木默思。

然后有一天,笑声嗡嗡响,
还有叶片的低语,
我们花园的装饰。

对谁也不爱的人来说,
生活永远在更远处。



噢初春的日子
在学校院子里玩,
在两节风的课间!



我不耐烦,我忧虑:
谁知道另一种生活带来的
是伤口还是宝藏?一场春天
可以迸溅欢乐也可以飞向死亡。
——这是鸫鸟。一个羞涩的姑娘
从家中走出。清晨在潮湿的草中。



隔着很长距离,
我看见街道,它的树木,它的房屋,
和这个季节清新的风,
它经常改变方向。
一辆大车驶过,载着白色家具
在影子的灌木从中。。
日子走在前头。
剩给我的,片刻我便能数清。



几千只雨的昆虫劳作了
整整一夜;树木绽开雨滴,
暴风雨甩响遥远的鞭声。
但天空还是亮的;在花园里,
工具之钟敲响晨经。



这阵无人看见的风
携带一只遥远的鸟
和轻盈的种子,
在树林的边缘
种子明天发芽。

噢!生命的水流
执拗地向着低处!

十一

(塞纳河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四日)

陶瓷破碎的河动荡不安。河水上涨
冲洗低坡的铺面石。因为风
像一只高耸而阴暗的小船从大洋
而下,载着黄色的种子。
一股水味漾起,遥远,淡淡的……
人们颤栗,
挣开的眼皮吃了一惊。

(曾有一条镜子般闪光的运河人们跟着它走,
工厂的运河,人们扔一朵花
在源头,为了在城里找回它……)
童年的记忆。河水从未相同,
日子也一样:那个把水捧在手里的人……
有人在岸边用树枝点亮一堆火。

十二

所有这绿,并不堆积,但颤动,闪耀,
像人们看见泉水湿漉漉的帘儿
对最细小的穿堂风都敏感;在树的
高处,仿佛有一群蜜蜂停歇,
嗡嗡叫着;轻柔的景色里
一些永远看不见的鸟呼唤着我们,
一些声音,没了根,像种子一样,还有你,
连同垂落在你明亮的眼睛前的发绺。

十三

这个星期天只有片刻同我们相会,
当风连同我们的热度减退:
街灯下面,那些金龟子
亮了,又灭了。好像公园深处
远远的灯笼,也许是为了你的节日……
我也一样,我曾信赖你,而你的光
把我灼伤,又离开了我。它们的干壳
掉进尘土时咔咔响。另一些上升,
还有一些焚烧,而我,留在阴影里。

十四

一切都示意我:丁香急于生活,
孩子们把球落在公园里。
接着,人们从近处搬回一些瓷砖,
一层一层剥得裸露,精心打扮的
女人的气味……风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
织出一匹颤抖的布。而我把它撕烂,
因为老是一个人,因为老是寻找痕迹。

十五

丁香又一次开放
(但这对谁都不再是一个保证),
红尾雀闪闪发光,女佣的声音柔下来
当她同狗说话时。蜜蜂们
在梨树上劳作。在天空的深处,
这机器的震颤,永不消逝……

树才 译

猜猜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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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这样不可 发表于 2003-1-19 01: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雅各泰的诗吧

夜是一座沉睡的大城……


夜是一座沉睡的大城,
风吹着……它从远方来,直到
这床的避难所。这是六月的午夜。
你睡了,人们把我带到无尽的岸边,
风摇着榛树。传来一声呼叫
挨近,又撤离,我敢发誓,
一缕光穿林而过,或许是
在地狱中打转的那些影子。
(夏夜里的这声呼叫,多少事情
我能从中说出,从你的眼里……)但它只是
那只名叫苍鹄的鸟,从郊外的
树林深处呼叫我们。我们的气味
已经是黎明时垃圾腐臭的气味,
已经从我们灼烫的皮肤下穿透骨头,
当街角,星星们渐趋黯淡。



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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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HARLATANS 发表于 2003-1-19 02: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是喜欢播种期
我觉得我现在就处于人生的播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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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HARLATANS 发表于 2003-4-6 09:5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雅各泰诗选
〔瑞士〕菲·雅各泰
树 才·译
菲利普·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1925—),出生于瑞士穆唐,1953年,同一位法国画家成婚,并从巴黎迁到德龙省的小镇格里尼昂定居。从此,他过起隐士般的生活,迄今已有47年。2000年8月,译者曾去格里尼昂拜访雅各泰,看到75岁的诗人和妻子一起,在镇外的一座山间石屋里,过着平静、清澈的晚年生活。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癯,喜爱步行。
雅各泰被认为是当代最优秀的法语诗人之一。他的诗凸现了当代法语诗歌的一个重要侧面:简洁、内敛、幽秘。
简洁,指他的笔触,他的丝毫不事铺张的文字运用。他并不排斥叙述,恰恰相反,他喜欢具体真实的细节。他总是以一个极平实的句子开始一首诗,甚至把一些诗写成“散文”的形式;但是,他渴望在诗中“恰如其分地”安顿他深爱着的这些词汇——披露他内心世界的惟一材料,所以,他耐心地等待机遇,克制地采撷意象,巧妙地埋下暗示,为的是获得弥散开去的诗的意味。雅各泰的叙述,是一种带着说话调子的“叙说”,是对抒情的有力奉献。这种看似叙说、实则抒情的写作手法,只有一条路能通达简洁:经常的删繁就简和不断的内心过滤。
内敛,指他的诗情,他的抒发情感的方式。隐居,是那内敛所需的外在生活方式。巴黎的华美和巴黎的喧嚣是一体的,忍受不了后者,也就只好舍弃前者,雅各泰选择了“离开”。其实,在现代工业社会里,内敛的人只能尽力退避,尽力舍弃,退回到大自然的庇护中去。雅各泰常常从小小的一点落笔,收墨时却已注入迷茫、空灵的内心,这倒很近似东方艺术的写意。雅各泰的诗,短到几行,长至数页,但几乎每一首都在诉说他对生命的领悟和时间给肉身带来的压力:越是热爱生命,就越会感慨生命的易逝。雅各泰的诗的调子是亲切的,朴素的,但他经常在平实的诗行间揉进去几句滴血无声的感悟,让敏感的心一下子缩紧,同时也把思绪引向无边的遐想……
幽秘,指他的心灵,他的诗歌世界的氛围。雅各泰的心像瑞士山谷间秀美安宁的一个湖,生命暗示给他的许多秘密像一支支雪水,汇聚到这个湖中;湖面是微风拂过后散不尽的涟漪,因为湖心始终在无奈甚至绝望地颤动。读他的诗,只需静心,便能在诗行间听见一颗心在呼吸,一个生命在低语,既亲切温暖,又孤独无依。称雅各泰为“神秘诗人”是有道理的。也许他早就认定那条僻静的、侧向一边的路,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路。他把沿途的所见(自然界的风物)和内心的所思(对生命的领悟),揉进一个个词语,既展示了有限的生存埸景,又披露了无限的内心神秘。
雅各泰有一种了不起的本领:全身心地倾听并领受大自然的启示。昼夜的更迭,阳光的进退,影子与实体,细微与广大,这些矛盾幸赖启示的照亮,在雅各泰身心的统一中得到统一。他就是凭着这启示,这永不枯竭的灵感源泉,用扎实、清亮的词汇,勾画出了他那敏感、不安的心灵图景。
此外,雅各泰还是一位出色的翻译家。他把荷马、贡戈拉、荷尔德林、里尔克、翁加雷蒂等大诗人的诗译成法语。
这里的八首诗中,《夜是一座沉睡的大城》、《现在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拥有》、《别担心,会来的!》、《内部》、《声音》、《无知的人》、《播种期》选自诗集《诗》(《Poésie》,伽利玛出版社,1997),《我们看见》选自诗集《在冬日阳光照耀下》(《A la lumière d'hiver》,伽利玛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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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HARLATANS 发表于 2003-4-6 09: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上面有两首了,下面索性补齐

“现在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拥有……”


现在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拥有,
甚至不拥有这漂亮的金子:腐烂的叶片,
更不拥有从昨天飞到明天的这些日子,
它们拍着大翅膀,飞向一个幸福的祖国。

疲乏的侨民,她同他们在一起,
孱弱的美,连同她褪色的秘密,
穿着雾衣裳。人们可能会把她带往
别处,穿过多雨的森林。就像从前,
我坐在一个不真实的冬天的门槛上,
执拗的灰雀在那里唱着,仅有的叫声
不肯停歇,像常青藤。但谁能说出

这叫声是什么意思?我眼看身体变弱,
如同这对短暂的火迎雾而上,
一阵寒风使它更旺,消失……天黑了。

树才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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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会来的!……”


别担心,会来的!你一走近,
你就燃烧!因为诗篇最后的
那个字会比第一个更挨近
你的死:它不在途中停留。

别以为它会去树枝下沉睡,
或者当你写作时,歇一口气。
甚至当你在嘴里渴饮,止住了
最糟的欲望,温柔的嘴温柔地

喊叫着,甚至当你使劲抽紧
你们四条胳膊的结,为了在
燃烧的发丛的黑暗中一动不动,

它也会来,鬼知道从哪条路,向着你俩,
来自天边或就在身旁,但是,别担心,
它会来:从一个字到另一个,你更老了。

树才 译


--------------------------------------------------------------------------------

内部


很久了,我一直想在这里生活,
在这个我假装喜欢的房间里,
桌子,无忧的物件,窗
在夜的尽头向另一些绿茵打开,
鸫鸟的心在阴暗的常青藤里跳动,
四处的晨光了结衰老的影子。

我也愿意相信天色温柔。
我在家里,日子会挺好。
只是,床脚下,正好有只蜘蛛
(因为花园),我没把它
踩够,她似乎还在结网
等着我脆弱的魂儿掉入陷阱……

树才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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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谁在那儿歌唱,当万籁俱寂?谁,
用这纯粹的、哑默的声音,唱着一支如此美妙的歌?
莫非它在城外,在罗班松,在一座
覆满积雪的公园里?或者它就在身边,
某个人没意识到有人在听?
让我们别那么急着想知道他,
因为白昼并没有特意让这只
看不见的鸟走在前头。但是
我们得安静。一个声音升起来了,像一股三月的
风把力量带给衰老的树林,这声音向我们微笑,
没有眼泪,更多的是笑对死亡。
谁在那儿歌唱,当我们的灯熄灭?
没有人知道。只有那颗心能听见——
那颗既不想占有也不追求胜利的心。

树才 译


--------------------------------------------------------------------------------


无知的人


我越老,我的无知就越大,
我经历得越多,占有就越少,统治就越少。
我的一切,是一个空间,有时
盖着雪,有时闪着光,但从不被居住。
那里是赐予者、领路人、守护者?
我呆在我的房间里,先是沉默
(寂静侍者般进入,布下一点秩序),
然后等着谎言一个个散开:
剩下什么?对这位如此巧妙地阻拦着
死亡的垂死者,还剩下什么?怎样的
力量还让它在四墙之间说话?
难道我知道他,我这无知的人,忧虑的人?
但我真的听到他在说话,他的话
同白昼一起进入,有点模糊:

“就像火,爱只在木炭灰烬的
错误和美丽之上,才确立清澈……”

树才 译


--------------------------------------------------------------------------------

我们看见


我们看见小学生们高声喊叫着奔跑
在操场厚厚的草中。

高高的安静的树
和九月十点钟的阳光
像清新的瀑布
为他们遮拦那巨大的天空,
星辰在高处闪耀。

*

灵魂,这么怕冷,这么怕生,
难道她真的该没完没了地走在这冰上,
孤零零地,光着脚,甚至读不出
童年的祈祷,
没完没了地遭受寒冷的惩罚?

*

这么多年了,
难道真的,所知如此贫乏,
心灵如此虚弱?

如果过路的人走近,
难道他连一个最破的铜子儿都不给?
——我储备草和疾速的水,
我保持轻盈
好让船沉下去一些。

*

她走近圆镜
像儿童的嘴
不知道撒谎,
穿着一件蓝色的睡袍,
睡袍也在变旧。

头发很快变得灰白
在极其缓慢的时间的火中。

清晨的阳光
还在加强她的影子。

*

窗后——人们已刷白窗框
(防蚊蝇,防幽灵),
一个白发老头俯身于
一封信,或家乡的消息。
阴郁的藤沿墙壁爬升。

守护他吧,藤和石灰,抵御晨风,
抵御漫漫长夜和另一个,永恒的。

*

有人用水织布(用金银丝的
树的图案)。但我徒然凝视,
我看不见织女,
也看不见她的手——我们渴望触摸。

当整个房间,织机,布
全都消失,
我们也讯能在湿漉漉的土里认出脚印……

*

我们还要在光的茧里呆上一阵子。

当它破茧(很慢或一下子),
莫非我们可以长出一对
天蚕娥的翅膀,蒙上眼,
载着黑暗和寒冷去冒险一飞?

*

我们经过时看见这些事物
(哪怕手有点颤抖,
心灵蹒跚而行),
而另一些事物在同一个天空下:
院子里耀眼的南瓜,
它们就像太阳的蛋,
衰老的花朵,淡紫色的。
这夏末的光,
如果它只是另一种光的影子,
让人着迷,
我还是感到惊讶。

树才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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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4-6 20:39: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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