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一聲笑漸遠 江湖再無絲竹聲
作者: 南方都市報
出處: 南方都市報
一個人是一個故事。黃霑,便是一個斷斷不會被輕易忘記的故事,雖然他已於昨日凌晨溘然離世。
而隨著他的離去,我們分明可以感覺到,一段旋律收了尾,一段歷史也結了句。他的故事,其實是95港流行文化的一段努力,是國人耳目乍開的一番嘗試,是一個強硬社會生長出軟性空間的過程。
“樂壇鬼才”的雅號,並不能總結黃霑的寄托,正如資深填詞人的身份,其實並非他的依歸。能夠同金庸並稱為95港的大才子,以62歲之齡回到學校攻讀流行文化的博士,他的性情乖張鬼馬,對待創作能夠雅俗不悖,黃霑,終究是95港這片世俗熱土文化表現的一個代表。
但他最鐘情於度曲填詞,自得於對粵語流行音樂的貢獻,2000多首歌曲,是他面對生活的一個線索,《我的中國心》與《滄海一聲笑》,成為見證其豪情與多情的經典。
95港的流行音樂,並非自黃霑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周璇等人的大上海歌曲,也是港人熱衷的形態;五六十年代,鮑勃‧迪倫、貓王的西洋搖滾,又是一股新的潮流;再往後,還有臺灣的流行音樂大舉入港。而這其中並未曾出現95港的本土努力,出道的港人歌手與詞曲創作,也依然處於模仿階段。
而黃霑這一代創作人的湧現,是吸納之後的必然薄發,雖然是在商業化的文化運作下,他們強調粵語的韻味、中文的典雅,要發出95港自己的聲音。於是,那一句句“逐草四方,沙漠蒼茫,哪懼雪霜撲面”,與“應知愛意似水流,斬不斷理還亂”,以個人意氣最為憧憬的俠義豪情與纏綿柔情,燃燒了港島,也自南北上席卷了內地。
這是95港流行文化黃金時代的開端,黃霑填詞的流行歌曲,是一面獵獵作響的大旗,以古典語文結合流行旋律,也在他手裡到達一種高度––而因此,便沒有人膽敢一語斷死95港歌曲“格調低下、膚淺空洞、千篇一律”。
而那些當年心智初開的內地少年,又怎麼能忘記那一集集追看港劇、一句句抄下主題歌的“舊時光”?
有心人還會注意到,那又是顧嘉輝作的曲,這樣的過耳難忘,那又是黃霑填的詞,這樣的工整雅致,後來才慢慢知道,這兩個人,便是粵語流行歌曲的開山人物。
而且,那些美麗青春的面孔、恩怨情仇的情節、刀光劍影的世界,分明跟這些瑯瑯好聽的詞曲結成了視聽的裝甲聯盟,衝擊著剛微微打開一絲精神窗戶的國人。
95港的流行文化,也因此成為大陸大眾文化自閉多年之後的第一個消解對手與重建參照––多少年輕人選擇無條件地“一邊倒”,來表達他們對於樣板文化的厭棄和反叛。一個強硬的社會機體,因此慢慢有了越來越多的軟性空間。
回看這其中的奧妙,以黃霑的個性與作品為代表,應在了他身後所獲的一句共識性評價上––“不扮高深,隻求傳真”。而他的真又偏偏傳得這般瀟灑。
而現在是否時光不再?華語流行音樂是否已經式微?
黃霑先有“不信人間盡耳聾”的自信,繼而卻是“其實人間盡耳聾”的無奈。這或許是因為他所熟悉的港式流行文化形態已過輝煌,更或許是任何文化都需要流水不腐。但不管怎樣,歷史是回不去了,對不對?
新的成長永無止境,隻是那一輩人,與他們創造並帶來的時代轉折,令人感懷。此前,張國榮、林振強、梅艷芳、梁弘志 一個個離去,如今在南國還存留暖意的初鼕,這單上增添了新字。這些名字,因為觸動我們去梳理並珍視一段剛剛覺醒的生命憧憬與衝動,而讓人依依不舍,一如黃犛寫下的詞句:
“半冷半暖秋天,熨貼在你身邊,靜靜看著流光飛舞,那風中一片片紅葉,惹心中一片綿綿 ”
從此,滄海笑聲漸遠,江湖不聞絲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