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寨子里狼群肆虐。
狼群里最大最凶猛的那只，寨民们叫它白鬼。听见过它的人说，白鬼不像普通的
狼，它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哀怨，散着丝丝幽幽的光。狼群那年里不但咬死了牲畜，
还叼走了几个村民的小孩。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那是个月圆之夜，男人独自提刀上山，影子拖得老长。当男人带着猎物下山的时候，
月掩云后，山里依稀还有些哀哀呜呜的声音，却被寨子里的震天的欢呼盖得低沉。男人
的脸被火把照得发亮。
男人在那一夜里成了英雄。
庆功的酒宴摆开了，碗里晃动的陈酒映着火光，在男人脸上绘成一幅图腾。直到第
二天早上，寨民们才开始陆续退去。
后来，人们发现男人死了。
男人死在自己家里，女人早晨发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冰凉。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什
么而死，有人猜测是因为那晚喝了太多的酒，寨子里的老人则说是被白鬼叼了魂去。男人
正是靠着白鬼的尸体死去的，酒水混着血水淌了一地。男人的眼睛却是睁着的，似乎也带
着一种莫名的哀怨。
总之女人在那一夜成了寡妇。
寨民们替男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漂亮的女人，为男人守了三天三夜的灵。夜晚来临
的时候，女人就带着泪光望着山。
第四天，寨子里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女人。
女人的尸体是偶然被路过的寨民发现的。女人死在山上，死在男人的墓穴里，死在男
人的尸体旁，女人的脸紧贴着男人。女人是去找他死去的丈夫！可怜的女人啊，是决心要
和他死在一起吗？
寨民们开始替女人准备着葬礼，取山里的泉水洗净了女人清秀的面庞。这时，有人发
现女人一手似乎紧握着什么东西。
用力分开女人的手指，人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亮闪闪的，正是男人手上的一枚宝戒。
寨里的老人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应该是从许久许久之前，男人的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原
来，女人去找男人，是为了这宝物。后来，也许是不小心，周围的土石砸下，女人动弹不
得，这才死在男人身旁。
女人的尸体被扔在山上。按寨里的规矩，偷东西的人是不配拥有葬礼的，他们死后只
有去喂豺狼。如今女人也是这样。
夜深深，白鬼的爪牙出没。这一晚，没有月亮。
女人偷这宝物，是为了治他孩子的病。
这个孩子就是我。
男人不是我的父亲。幼年的我曾是那么活泼强壮，母亲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
个英雄，一个会为民除害的英雄。可我还未长大，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贫穷的家里，只
能由得我自生自灭。最后我活了下来，但是却成了一个瞎子。后来父亲离开了我们，母亲
嫁给了这个男人。
他始终不是我的父亲。
这是黑夜还是白天，我不知道。只有雨在丝丝地下着，草在脚下沙沙作响。那些回响
在山中的哀哀呜呜的声音，便是给母亲的葬歌。我没有泪，老天已为我流下了泪。狼群们
啊，我和着你们一起唱……
终于，我摸到一具带血的头骨。
那便是母亲。
我带着她回到我住着的小屋。曾经温暖的小屋里，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人。墙角里一只
冷冷的小罐，还残留着一些异样的液体——
--是蛇毒，和那晚男人的酒里，一样的毒。我靠着墙，饮下它。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幻觉，不，是真实地看见了--
我，
死去的母亲，
还有
一双同样带着哀怨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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