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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喜欢钻牛角尖。喜欢想一些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的问题。老是想知道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楚从团结湖搬到了城北,他刚和一家唱片公司签约,公司为其在附近租了房子。我们约好在麦当劳门口见面。晚上7点半,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平头短发、白T恤、牛仔裤,右手夹着一个纸篓,他就是张楚。这时候的张楚,是个小市民,没有惊恐的眼神和腼腆的表情。纸篓里放着插销板、电线、充电器等各种部件,刚搬家过来,家具还没备齐。我们选定一家西北风味的餐馆。采访中,刚才松弛的生活气息又消失了,他习惯性地紧张和审视,望着天花板,一口气喝了五六杯茶水。
北京新生活
97年,第二张专辑《造飞机的工厂》出来后,张楚销声匿迹了。99年他离开北京,回到西安,然后去青岛。2004年3月,他又回到北京,在“愚公移山”酒吧演出,被媒体定义为“复出演唱会”。“你要说不,媒体肯定不答应,你要说是,那就是呗。”系列演出完毕,他又回到青岛。张楚说,现在,想折腾的那些事都折腾完了,没有什么特别自然的梦想了。想起中学时,喜欢去海滨城市,希望自己是在那儿生活的一个人,他就跑去了,一个人在那呆上整整一年,还为当地报纸写过五六期专栏。
在青岛,张楚生活得舒服。“物价低,吃饭便宜,环境也偏,吃完饭就出去散步遛弯,到处转,阳光特别好。”
他一般早上8点起床,吃完饭,在家玩一会儿,九十点就出去,一直玩,玩到下午两点钟才回。出门是小路,沿着半山坡,走到海边,能玩好长时间,再买瓶水喝。青岛公共汽车上人特别少,“坐空荡荡的公共汽车,特别舒服”。
海边还可以游泳,游泳也是免费的。在青岛,他是个完全的生活着的人,不创作,不思考,反对任何形式的形而上。
2005年11月,张楚从青岛回到北京,完全是为了工作。对他来说,北京完全是个工作的地方,做完唱片就要走。但去哪里呢?还没想好,“应该还是回青岛”。
这些年,他总是说专辑马上就要出来了,但一直拖着。他想签版权属于自己的合约:自己创作,自己宣传,公司只负责发行,但一直未能如愿。他这次和唱片公司签的约,还是原来那种。
北京冬天太冷了,影响了他的创作。如今春暖花开,转眼已是夏天。张楚进入创作状态了。每天凌晨1点入睡,早上10点起床。他一天两顿饭。打发完早餐,看会儿书,听听音乐,整理一下想法,想想自己的音乐,再对比别人的。下午四五点钟,往往特别平静,有一点灵感,然后吃完晚饭,东想西想,九十点钟时就该干点什么了。
“最近一直在做唱片音乐的风格尝试,是电子方面的尝试。现在要确定旋律和歌词部分,想让歌词的画面更平稳,更轻松,更像生活本质的快乐,不是特别激动的那种。”前期,他要先把编曲做完,再找乐队排练。
在北京,张楚仍然不爱交游,一般是音乐上的朋友给他打电话,他才出去。他可以一个月不跟外界接触,自己跟自己玩。不过,总有些时候,一个人要闷得发慌,“实在不行了,就要出去玩玩,要不然会出问题。我的时间已经和正常的、别人的时间不一样了。”
张楚喜欢上网。他有QQ和MSN,MSN上的名字叫“楚”,头像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喜欢独处的人,总会自娱自乐。在家里,张楚跟自己开玩笑。“自己跟自己胡说八道”,在脑子里想个东西,再把这个东西摆到不按正常思考得出的一个新位置上,这时候,“就特别高兴”。
他养了一只雪瑞纳,散步时却不带着它。本来买了两只,是希望他们能互相有个伴,后来老是打架,就把另一只送人了。
他爱玩围棋,爱打CS,也喜欢写些东西,但却不拿出来示人。他不写博客,主要是不喜欢这种方式。自闭的人不喜欢写博客,这是可以理解的。却经常逛留学生或外国人的博客。
“喜欢看关于自己生活的。比如他写自己参加一个古典音乐会,坐什么车,路有多远。这些过程和最后看到的音乐会是一样重要的,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张楚说,国外那些写博客的人,“对公众和私人空间的处理特别像个成熟的人”。
“中国人写的,多数是对社会的关注,看不到真实的生活,老是在虚构的环境里。”
他不喜欢国内人的博客的另一个原因,是“太有观点”,
的确,在多年的独处和自闭后,在心思能触及到的领域,他都得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了,他的确不再需要观点了。“其实应该没观点才对”,“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假如“观点”不是自己经历和思索得来的,这些“观点”,对张楚而言,有什么用呢?
成人特别让人紧张
张楚离开北京已经6年多了,北京也变忙了,“大家都在为成就、为挣钱工作了”。他最近一直在看介绍1980年代的书。
他很遗憾,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朴素的快乐”。他认为在每个年代,单纯的思维都是不可或缺的,有了单纯的思维,才会在单纯里头有寄托。
一个张楚特别熟的日本鼓手,从1989年起,17年来一直呆在中国,是“特别难得的一个人”。前段时间两人碰面,鼓手问张楚,你要鼓手么?找我呀,不要钱。张楚说,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两人刚认识的那个时候,“都十几年了”。
他居然喜欢拍摄《千里走单骑》剧组的那部纪录片。高仓健说他拍了200多部电影,没有一部电影让他有这么美好的回忆。“那纪录片里面打动人的全是80年代的东西,全是人和人之间最真诚的交流。只有80年代才有这些东西。”
但他“心里头一点都不害怕”,他要用曾经给他温暖的1980年代来对抗,来平衡他并不满意的现在。
那你不怕年龄的增长么?
“我不怕。我就怕我一直这样,不实际,不准确,让自己生活里很多东西都浪费了。”
他很想要个小孩,但什么时候要,还不知道。他也挺想结婚的,一提到结婚,他似乎很有话说。
“我就想租个公共汽车。把大家请过来,找几个服务员,帮着分吃的喝的,一路开着,绕城一圈,然后回家。”
“那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知道。”1999年,他和女朋友分手,离开西安,合买的房也送给了对方。之后,他的感情生活一直不为人知。
但他仍向往恋爱,并抱着信心。“恋爱让人不容易烦恼。谈恋爱时特别愉快,特别是好的、认真的那种。”
每次恋爱,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那个“核”,“对母性的那种核”,每次都很抽象地相同,只是具体的东西每次不一样而已。他太敏感了,爱情来的时候,他感觉被击中了哪个部位,“有时候碰到某个点,我就突然发现,这个点让我心里特别愉快,有点儿童、有点天真,特别兴奋,特别不紧张。成人的东西特别让人紧张。”
“刘禹锡有首诗是讲感情的,特别好,那种情感你能拿得住,肉体也能感受得到,不博大,但特别平民,就是特别像一个人该有的情感。”
《造飞机的工厂》里有一句,“和一个女孩过5年的时间能有多好”,张楚说,那是他和一个女孩一起生活了5年后写的。
张楚说《姐姐》是影射政治的。他说《赵小姐》那首歌特别不好。“特别过分,是现在报纸上的那种讲话方式,对女性特别偏激。实际上不够健康,人物也很乏味。”
他不看报纸,以前上网还看看新闻,现在连新闻都不看了。他喜欢李宇春,说她“挺女孩的”。他认为“超女”比现在的唱片公司要成功,“因为是随着市场反应一步步走过来的,不像唱片公司,都是拿已经成功的来用。”
音乐之外的工作,他一直没有自信,“谁要我呀?不能马上把一个自己不懂的事情做好,这很让人紧张。”他希望自己从事的工作,是能让自己支配的,“不能弄成另外一种形式”。
他现在精神上的困境,是“被那种伟大的东西拔得特别高,一直就没机会更成熟”。“社会变化太快了”,他自己“跟普通的生活没有特别好的关系”,大家达成的那些共识,他还在绕弯子,还在怀疑。他追求自认为更高级的东西,但又担心那是没有生活印证的高级,不可靠。
他说自己很想找个人羡慕。“不是羡慕他年轻、有钱,而是别的,比如他有一颗特别美的心,然后还生活得挺简单。或者这个人聪明,对生活的理解很透彻,他保持住了一些东西,离生活的本质特别近,特别浪漫。浪漫不是那种恋爱的小惊喜,是更大境界的浪漫。”
但是好像还没找到。
社会把我们架得过高
提起何勇的“张楚死了,窦唯成仙了,何勇疯了”,他不服气,但也不反驳。
他说何勇人其实挺好的,就是偶尔有自己把握不住的那些时刻。“对自己不喜欢的,太较真了。不喜欢的那部分,不能把情感放进去。”
张楚说,他自己、窦唯、何勇这些人,和这个社会对应不上了。当时这几个人是成功了,“但那是因为他们走在前面”,没有成功的,只是因为没有走在前面。成功之后还是回到生活里来,按原来的路走下去。
“窦唯肯定是有些地方,像我一样,也有些思维上的障碍,一直在想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张楚记起一件事,大概是1995年,他和窦唯一起去上海演出,窦唯问过他一个问题,让他那天晚上没睡好觉。窦唯问:如果现在是抗战,你是站在苏区还是站在白区呢?
“何勇也是。其实我们都喜欢钻牛角尖。喜欢想一些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的问题。老是想知道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老想这些东西是不对的。
他常常和何勇讨论这些问题,但跟窦唯说得少。他曾经建议窦唯,不要再想过去那些东西,“摇滚乐啊,政治啊,精神上的伟大梦想啊,这些东西让自己对自己产生怀疑,被拔地而起,特别没有力量。”
他认为也有社会因素。社会把这拨人塑造成绝对优秀的完美音乐人,然后又不给他们相应的物质上的平衡,不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大家把摇滚乐“说得太奇妙了,脱离了实际”。
他觉得“魔岩三杰”这种称呼让自己“挺难受的”,因为没做唱片之前,他一直算是个朴素的理想主义者,只是个“做音乐的人”。他从来没觉得这些东西(诸如“魔岩三杰”这样的称谓)给过自己正面的影响,觉得它对自己来说,就是“商标一样的东西”。
对现在的摇滚乐,他“能懂一些,但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他忍不住拿现在的和以前的作比较,“那时候的追求特别傻的,不过脑子的,被自己的冲动带着。我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伤害,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我过去那些叛逆的东西,现在都不喜欢。”
就像《姐姐》那种的?
“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