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所有见过的女人特征组合成了一个女人:她有着紧紧拥抱着我的那个陌生女人的身材、头发和微笑;我给了她村子里某个姑娘的眼睛,另一个姑娘的鲜丽;客厅里挂着的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四世和路易十四时代的那些贵妇的肖像向我提供了别的特征;我偷取风韵直偷到了教堂里的那些圣母画。
这个诱惑者到处跟着我,但我看不见她。我跟她说话,就像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她跟着我的疯狂变化——不戴面纱的阿佛洛狄忒、身穿蓝天和露水的狄安娜、戴着笑盈盈的面具的塔利亚。手持青春的金杯的赫柏,她常常变成一个向我展示其自然状态的仙女。我不断地修改我的画,我去掉我的美人的一种魅力,换上另一种。我也更换她的饰物,我向所有国家、所有时代、所有艺术和所有宗教借用饰物。然后,当我完成一幅杰作,我就将我的画和色彩打散,我那惟一的女人就变成许多女人,在她们身上,我分别地将那些我曾集合起来加以崇拜的魁力奉为偶像。
皮格马利翁对他的雕像也没有那么多的爱,因为我的困惑在于取悦我的雕像。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被爱,反倒挥霍起我原本缺乏的东西。我像卡斯托耳o和波鲁克斯那样骑上骏马,像阿波罗那样弹起坚琴;马尔斯舞弄起他的兵器也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和灵巧:小说或历史的英雄,我编造出多少想像的奇遇!摩尔文①的女儿们的影子,巴格达和格林纳达的素丹,古老的小城堡里的女主人,亚洲的沐浴、芳香、舞蹈。逸乐,一切都被我用一根魔棒据为己有。
于是来了一位年轻的女王,遍身钻石和鲜花(这一直是我的女气精)。在那不勒斯或迈锡尼的芬芳的海岸,在海浪拍打着的宫殿的长廊里,在恩底弥翁的光亮射人的爱情的天空下,她半夜穿过橘园来找我。她,这个伯拉克西特列斯的活动的雕像,走在不动的雕像、暗淡的图画和月光静静地漂白的景物之中,她跑在大理石上的轻柔的声响和波浪的难以察觉的低语声混成一片。巨大的妒忌包围了我们。我跪倒在埃纳乡间的女王膝下;她朝我的脸俯下她那十六岁的头,散开的冠冕形的头发如拳曲的丝抚弄着我的额头,她的手紧压在我那跳动着尊敬和快感的胸前。
当我走出梦幻,重现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布列塔尼人的时候,没有光荣,没有美貌,没有才能,引不来任何人的目光,来去无人知晓,永远不会有女人爱,于是,绝望攫住了我。我不敢再看我拴在我的脚步上的那个光辉形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