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那天,初春,天气还很寒冷。我翻箱倒柜想找一件最得体的衣服,去证明一些什么。我要去见两个好朋友。我第一次化妆上街。家里并没有粉底可以掩饰我发黄的面色,我胡乱的涂上青蓝色的眼影和干瘪的口红。以至于他在地铁口见到我的时候,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了我好一阵。
我们漫无目的的在地铁站里穿行,浑浑噩噩的决定去找她的地方。在那个咖啡厅坐定的时候,天色还亮着,气氛并不很好。他们教会我抽烟,并且说,人都会对第一次抽的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我想是这样的。至今我的宿舍还有一盒0.8的中南海,只抽了一根而已。那天酒吧里他们的七星熏着了我的眼睛,我有一点点想流泪。
那已经是2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是的,我刚过20岁没多久。我是一所知名大学里的学生,因为非典的肆虐逃回了家里。其实惧怕非典是借口,我只是想回家不想留在学校上课而已。非典怕什么,死怕什么,死了就解脱了。烧死的非典病人,死都不会留下痕迹。
一个月前我是这么想。现在的生活状态究竟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好像一切都没有在正轨。我是一个网虫,不折不扣的。我有着自己的灰暗色调网站和眼下最流行的Leoboard BBS,还有一大票和我同处于一样精神境界的狐朋狗友。每天我们在网络上过加拿大时间,买盘下歌看片做评论胡扯是我们的一切,在城市的角落里寻找最零落的声音,最诡异的影像和最破碎的情绪。我们在Sadcore和闷片里沉沦,就像所谓的安妮的文字一样,“阴暗的,颓迷的美”。美不美的我不知道,只是在这种所谓另类的生活中,我找不到快乐。
在网络上我的人格被重塑。见不同的人会说不同的话。在我认为很普通的人面前我是个“冷血而且诡异的女人”,在我颇有好感的人印象中我是“可爱且清纯的女孩”,在我熟悉的朋友眼睛里我是“肆无忌弹的豪放女”……如果想要加深了解就留下q号码,在网上我可以琢磨一下究竟那样最好我再做秀给你看。现实生活中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和人交流,因为我已不知道怎样才能做真正的自己。我不会像《多重人格侦探》中的雨宫一彦或者《Fight Club》中的Tyler一样分裂人格,可是我已经厌倦了网络上虚假的情绪。这是副作用,接触网络久了的话,真实生活中总是有那么种不对劲的感觉。全家其乐融融的情景被我视为幼稚的表现,每天坐在电脑前噼哩啪啦的打字,父母的世界离我越来越遥远。以至于有天父亲突然说,自从有了电脑和网络,我单纯可爱的女儿突然不见了。
网络会让人变得复杂起来,虚拟的社会更露骨的体现着人情冷暖。每个人都在为沉重的生活找着出口,而找到了网络的这一群人无法回去单纯的时段。我宁愿陪着父母看《情深深雨蒙蒙》而不去管什么是《关于莉莉州的一切》,然而无奈的是心态已经无法回转了。所以曾跟fayesure谈论过,人无论什么时候,知道的少一点都是好的。
我的脸因为长期守在电脑前面而逐渐失去光泽,20岁的皮肤没有呈现出应该有的灿烂。我开始不会笑。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插着随身听低着头冷眼看世界,一切与我无关。网络在吸取我的精神和情感,偶尔反省以后,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最后只好还是上网。
OICQ的群聊功能使大家夜夜笙歌开网络大会,我却越来越厌烦。看着昔日熟悉的朋友变得好像陌生人,我无话可说。有次我和他们说,什么时候来聚会吧。我并不讨厌聚会,目前有些很好的朋友就是从网络上跳出到现实的。但是他们却说,现在已经在聚会了不是吗。他们指的是群聊,但是我想见的是真真实实的人,不是虚拟的可以说消失就消失的ID。你知道要在网上忘掉一个ID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吗,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真的。我怕被这种恐怖的感觉吞噬,所以我想我应该逐渐的看淡网络,重新投入真实的生活。
那天去了好朋友家,听到她说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我向来都以为那些事情只存在于小说或者电视或者网络里,但没想到就这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身边。现在的新一代来不来就玩一把“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割个脉,吃个药都令人见怪不怪。死了以后都要被人描写成,“乌黑的长发和着苍白的面容,只有红色的血诉说着她的寂寞”云云。是的每个人都有难过绝望的无法承受的时候,但是死绝对不是解脱的办法,绝对不是。她这样告诉我。我的好朋友是多么的楚楚可怜和无奈,看着她微笑的样子我会觉得怎么可以有这样肮脏的事实来亵渎这个天使。可是她是坚强的,从来都是,好像每天清晨起来沐浴第一屡阳光,整个一天就可以充满斗志的奋斗下去一样。这让我想起来,《神啊 在多给我一点时间》中叶野真生在全校的讲台上流着泪对大家说自己得了艾滋病的那番话,她说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现在全都体会到了。那种“啊 天空好蓝”那样以前觉得很幼稚的想法现在却变得无比纯洁。所以,无病无灾的我们为什么要持续看似颓废的生活呢?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和“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痛苦”的自恋。生活就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前途是怎样也好,只有走才能明了,踯躅的话便什么也没有。虽然是很老套的感觉,可是思维转了一圈,最终却回到了这里。
于是我重新拿起落下了的功课和许久不看的书,每天从容的上网一会,处理E-Mail和网站上的事情,四处灌灌水聊聊天,开开心心的上线再下线。我不再抽烟和化妆,素面朝天的人自有一种清淡的舒爽感觉。看着镜子里日渐光滑的脸,我很清楚的知道明天应该做些什么。也许将来我还会彷徨,但是至少不会迷失在虚无里。网络带给我很多,或者说,以前经历过的一切都令我的思维有了深层的进步。我从不后悔认识这些朋友,并且在网上能够做一个别样的自己这很好。只是,现在生活是由我这个真实的个体来支配,我感觉我是有活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这样就足够了。
Icier.
2003.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