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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神话(在西祠看到的,不知是不是too 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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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 发表于 2003-6-27 13: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性神话
  作者: 一人孝阳
  
  第一天晚上
  
  姓名:杨光
  性别:男
  年龄:估计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
  特征:满脸络腮胡子,头大,嘴大,手大,眼珠子像两块灰色的石头。手臂上戴着个藏银手饰。说起话来,喷沫四溅,不大富有逻辑性,而且唾沫星子非常臭,害得我老在自己脸上不停地擦来擦去。
  职业:应该与演艺圈有关,也说不准,譬如杂志封面摄影师什么的。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事情经过:我在喝酒。他坐到我身边,还把腿架在桌上。他喝酒极凶,一仰脖子便是一大杯。后来他喝醉了,我就在杯子里撒了一泡尿端给他,他仍然是一饮而尽。再后来,他想用酒瓶敲我的头,我便跑了,虽然他追在后面疯狂地大声地喊着我——爸爸。
  
  
  
  性,说到底,是一种权力,讲通俗点,就是谁在上谁在下的问题。至于爱情,不过是包裹在权力之外的糖衣。我不相信爱情,这倒不是因为爱情有保质期过一个星期就会不再新鲜之类的伪科学。科学本来也就是放他妈的狗屁。一群白痴整天坐苹果树下,大眼瞪小眼,喋喋不休问着十万个为什么,见谁不顺眼,见谁想灭谁,总之一句话,抬杠到底,把怀疑进行到底。怀疑这,怀疑那,甚至怀疑为什么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靠,结果弄出一个遗传定律,害得我妈打小就泪眼汪汪长吁短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生来只配去打洞,我爸没脾气了,抹不开面子了,就喝毒药了,结果没死成,躺在手术台上灌肠洗胃上吐下泻,愣让科学救活了,重回人世,还得继续忍辱含羞活着,连上趟厕所都有人专门盯着,一直盯到他老老实实下定决心再给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做牛做马二十年这才罢休,这可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
  
  哎,我说你,耳朵支楞得像条狗,干吗眼珠子却四处乱溜达?贼眉鼠眼,姑娘家看着都怕,得学我,名词加动词再加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形容词然后再往里面撒一点什么后现代海德格尔什么的,姑娘家见了才会春心荡漾。泡妞不是你这样泡的。得让姑娘晕,不是姑娘让你晕。妈的,我刚才说到哪里去了?哦,科学。对了,科学的最大特征是逻辑,是理性。理性的最大特征是什么?哥们不是吹,混了三十多年总算明白,理性就是谋求利益最大化,不择手段为自己谋求利益最大化,所以,李世民砍自己两个亲兄弟啊,所以武媚娘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啊,想想都带劲,我操,这都还有一丝人味吗?但毫无疑问,没有人味的都是英雄,我们眼里的英雄,流芳百世的英雄。宣传的口号真是害死人不赔命。至于什么控制妥协看起来挺慈眉善目的东西,归根结底,都是为实现利益最大化这一个伟大目标所服务的手段,这里面往往需要更多的计算与权衡。
  
  博奕论听过没?当年我的论文比纳什什么的写出得更早,可惜它生不逢时,所谓仓颉造字鬼哭神惊,我写完后,立刻天地变色,愁云乱卷,风雨大作,寒意碜碜。我肚子忽然疼啊,疼得抽痉,疼得像娘们生娃娃,我一看不妙,这叫泄露天机了,所以赶紧把那论文草稿撕碎来一张张揩了屁股,嗓子里还迸出一声吼,愣就把脑袋里的这些智慧给当一个屁放出来了。结果马上云消风淡,日照当头。老天爷不再生气了。你说这叫啥回事?老天爷偏心眼,要不,诺贝尔奖早归咱中国人挣了。所以说人家纳什挣这奖也不容易,写完论文刚泄露出一点天机人就疯了,这么多年还得靠一部《美丽心灵》给自己挣脸。什么?我写那论文时多大?人家写出博奕论的时候我还没出世?我说你这是存心不给咱中国人挣脸,愿意长洋鬼子威风。你额头是不是写了汉奸两字,否则哪有这样提问的?傻瓜都晓得我在这里喊口号,给咱中国人打气,手段不要紧,目的是惟一,我这叫逗你玩呢。怪不得你的长相令人不敢恭维。
  
  你这端来的这叫啥酒?“一夜春风”上面起码也得插一朵向日葵,才会生出像梵高那股子割下耳朵向妓女同志致敬的激情嘛。现在谁还有那样发自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情?都给钢筋水泥吃掉了。偏执的一定是疯狂的,疯狂的一定会自取其辱死得快的。头顶的太阳,什么时候才会扑头盖脸抽打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感觉到那丝丝温暖的疼痛?头顶的灯光,什么时候才会收起带血的刀子,不再把这夜色剔得鲜血淋漓?我吟的诗好不好听?哥们,知道不,我原来是诗人。知道什么是诗人吗?就是现在想骂谁变态时使用。当然,最早的诗人是让汉语活色生香有着洁净光泽的那帮子人。当然,这帮子人早在唐诗宋词时就死绝了。后来那批写一只蝴蝶飞上天二只蝴蝶要做爱的那不叫诗人的确叫狗屎。这也就怨不得别人叫我诗人了。我原来还真写过三只蝴蝶要轮奸的诗,还发表在国家某一流期刊上。喂,你别用这样大的绿眼睛瞅我行不?我看你丫的天生想找抽。贱。真他妈贱。你以为你能从我嘴里听到什么?你是记者?哦,专门抠人屁股眼好向世人宣告你已经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我对你说,做人得讲良心呐。自己的身体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让别人来爬山涉水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可别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体上去。这叫犯罪。
  
  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我妈从小就对我这么说。我从小就不爱听她的话,可不敢不听,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等到我读大学了,她不能整天跟在我屁股后目光炯炯了,你知道我咋的?我操,那才叫一个爽,倦缩在被子里整整手淫了三天三夜射得被单床橱什么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还直冒腥气。我说你,想听故事,想把我的故事变成你口袋里的钞票,就他妈的放老实点。你这样老皱眉头,谁爱给你剖心亮肺?真诚啊,千金不易。哥们嘴臭,扪心自问,还算一个真诚之人。你别看我话脏,理却不糙,心眼也厚实着,没少吃亏。不过,吃亏是福。这不,遇上哥们你了。酒逢知音那个千杯少。呼儿将出换美酒。五花马,千金裘。你说李白那牛逼啊。我操,人要是能够活得像他那样捞月而死也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丫挺的就是牛,访名山,逛古寺,嫖美妓,还坐望敬亭山,相看两不厌。山啊,水啊,现在城市里可真是越来越少了。也不是说没有,一小洼水就叫海,几块子石头就叫山,真叫人堵得心慌。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所谓智者仁者恐怕现在都死逑完了。
  
  我还真他妈的羡慕那个白衣飘飘的时代。虽然科学不发达,但有人文气息啊。知道什么叫人文气息吗?就是嫖女人不要花钱,女人被这气息一熏,像中了邪,立马翻过后花园的墙壁摆出姿势让你随便干,干到肚子大,也绝不轻启樱唇告诉她爸是哪个傻逼干了她。我这是骂我自己呢。我说话是不是有点颠三倒四?哥们,酒醉心明,常在酒场走,经验便会有。我的舌头虽然有点不大听话,心里明镜悬着呢。这世上装酒疯撒酒泼的人海去了。为什么哥们我不往你脸上抽巴掌,不是我不敢,也不是给你面子,是我不装不撒,我真诚。妈的,这真诚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靠,对了,我们说一说这世上已有的各种社会结构模型。这些模型的确立便是权力,同样也是一个谁在上谁在下的问题。模型有很多种,基本形状是一个三角形,初中几何你总学过吧?三角形最是稳定。圆形本来最完美。但能拿来做圆桌的橡木已被人砍得越来越少。这个三角形还有一点沙漏的功能,会翻跟斗,跟斗随着三角形里面各种力的较量一下快一下慢,这种节奏当然会令原来的东西头晕脑胀,动乱死人在所难免。但无论这个三角形怎么翻跟斗,也不管在某一个点上,它成了一个倒三角形,多数人站在少数人之上时,它终究还是再翻回去,毕竟,多数人站在少数人头上只是一个幻觉。这就与性一般,性也是幻觉。你在交媾时,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但其实得到的只是自己心理上的自我暗示,自我满足。
  
  性是一个放大镜,通过它,能看清这个模型里面的许多肉眼见不到隐藏起来的东西,当然,你若还有足够的兴趣,还可以通过这面放大镜将阳光聚集在某一点,扑哧一声,白烟冒起,真令人觉得生命实在是多姿多彩。所谓生,所谓死,所谓生得伟大,所谓死得光荣,都是这么一缕清脆的白烟。这些白烟在模型里面缭绕,有些人因此仙风道骨,有些人因此青面獠牙,但你知道的,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角色,是模型需要的角色,角色已经安排好,不服从导演的全部要“卡”死。
  
  导演,妈的,不说副的,这年头凡前面带了一个副字的导演顶到天也就是一个狗腿子。当正导演那叫来劲了。我一哥们刚接下活,有一靓妞就不知从何处冒出,嬉皮笑脸,钻到他车上。车一颠簸,她就把乳房凑过去,我那哥们不客气啊,送上嘴的菜岂有不吃之理,就下死力气捏,捏得那姑娘那两只白花花的奶子直吐口水,没过两分钟,便像两只半红半紫的番茄,那姑娘还不敢哭,不敢叫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脸上表情还得装出一副很享受欲死欲仙的样子,嘴里还得宛转娇啼啾然鸣来,我那哥们肚子又冒坏水了,脱下姑娘的裤子,伸手乱抠,抠得姑娘哎哎乱叫以为自己只要承受了这次痛苦便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时,他忽然缩回手,往人家大姑娘肚脐眼里吐一口唾沫牙齿里溅出一个字——贱。
  
  真爽啊。我听到我哥们讲到这里时,裤裆里的那东西顿时就硬了,比铁还硬。侮辱这么一个青春澎湃的肉体比真刀实枪干这个青春澎湃的肉体还令人有快感。知道不?现在的有钱人,有权人,就爱玩这个。你这次来,也是想向我打听这些东西的吧。我告诉你,要真正知道这些东西,你得不再把自己当人看,就像那姑娘不再把自己的身体看作是一个人的身体。懂不?人嘛,活在世上,要么是支配别人,要么是被别人支配。这世上一切名利说到底,只是幻觉,我们之所以心甘情愿活在幻觉中,便是为了支配,为了施虐,或是为了受虐。你读过萨德吗?那个用鹅毛笔沾自己血在墙上写色情小说的大师。我操,他算是活彻底了,我就服这样的人,妈的,什么时候我也要把自己的那玩意切下来喂狗,这可不是什么狗屁的行为艺术,所谓行为艺术,那叫卖弄噱头,真正的行为艺术不求观众,只求慰籍内心。人其实也是生活在自己的心灵之中了。只不过,现在没有多少人还能找得到心灵。他们渐已迷失了方向。他们只知道心脏了。心脏是什么?一团肌肉。肌肉是什么?尘归尘,土归土。阿门。
  
  我说你这小子的脾气还真好,我喷这么多口水到你脸上也不擦一下,真乖,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那会有多好啊。我这真不是骂你,是喜欢你。我是你爸爸这话本来最是恭维人,这道理洋鬼子懂,中国人就愣没多少个明白了,总认为这是对自己父母不孝敬,这都是深受几千年儒家文化毒害。还好,现在太平洋吹过来的风力够威够猛,一小部分年轻才俊们已充分认识到叫人做爸爸的好处,到处磕头认干爹干妈了。哎,这天底下只见做父母的肯为儿女们想,没见几个做儿女的在为父母想。你说是不?我也有过你这样大的时候。年轻真好。我那时可真他妈的纯情。一个妞抛了我一个媚眼,而且还不是很漂亮的妞,仅仅是妞,仅仅她有一个凹进去的身体,便死心踏地为她卖身了。
  
  有天她过生日,广撒英雄帖,我这条名为男友实为不是东西的猎犬便理所当然为她负起请客摆酒逗她开心之重任。我还真把裤子当了,接着向几个哥们借钱,借得他们一个个鼻青眼肿这才凑够份子。仍然不够啊,还得送生日礼物,送鲜花与蛋糕那叫俗,没新意,不能让她眼睛发亮,不能让她在女同胞里趾高气扬。我在街道上溜达一整天,琢磨着如何办,琢磨得唇干舌燥,恨不得立马从哪里找只雌性动物来灭一灭腹中的邪火。我那时可真是把她当女神一样敬着,供着,虽然脑袋里龌龊得比公共厕所还要脏。我那时真没认识到我是人,虽然是男人,但的确还是人,而她虽然是女人,也仍然是人,我脑袋里脏,那么她脑袋里的东西就应该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猜我最后怎么送的生日礼物?不怕小老弟你见笑。我先是去卖血,一个星期转悠了三家医院卖了三次血,卖得头晕眼花,走起路来像练了凌波微步,东摇西摆,见人就打喷嚏。
  
  钱仍不够,怎么办?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从垃圾堆上拣来一件破烂衣衫套身上,往脸上涂了一些墨汁,再用一根绷带把一只胳膊绑起来,然后上天桥一跪,面前再铺一张“残疾青年回乡办学遭遇暴打”之类的玩意,反正怎么可怜怎么来,结果还真别说,乞丐还真是一门前途远大的职业,几个晚上下来,收入着实不少。然后我找到一个做鞭炮烟花的人,鼻涕眼泪一大把,在那个陌生人面前倾诉自己对她的爱。那人感动了,给我做烟花了,连成本都没有收足。我靠,那烟花真叫棒,当天晚上十二点,一朵朵焰火在夜穹中威风凛凛地升去,久久不散。每一朵焰火的形状便是一个字,连在一起,便是“殷影,杨光爱你”,“杨光爱殷影”。漫空都是我们俩的名字。它们像是花瓣,一瓣一瓣,光华流转不定,颜色疑真似幻,它们飘浮在冥冥夜色中,像来自亘古的神祗,漫出难以言喻甜蜜而又忧伤的气息。我心潮澎湃。我热泪盈眶。我真恨不得将自己按在某挺正在激烈发射的机枪上,觉得自己要被那些子弹打成一张筛子,才能抵挡得住胸膛里这些满满的要溢出来的幸福。
  
  有时还真觉得自己是天才。这么棒的创意,这么崭新的求爱理念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的女人晕眩,瞳孔放大十倍。可惜那时我以为这就是爱,这便是一切。本来那晚我便可以理直气壮上殷影,把她折腾得嗷嗷叫,而且事实上她也一定乐意享受这个,只要我才多坚持一小会儿时间。可惜我们虽也不好意思抹下脸来谈这个,当一干喧哗都远去,当夜色中只有两个人怦然跃动的心跳,当我用手把她揉得像个面团,当她把嘴唇从我额头移开,她说,我们是不是相爱?我点头。她说,结婚时,再把身子给你。好吗?我摇头。她说,爱是需要一个仪式的,譬如婚姻。结了婚的人才可以做那个。她的声音很细,像是蚊蚋在叫,月光把她的头颈洗得比一只煮熟了的虾还要红,这可真是奇怪。
  
  我真蠢。我当时就没明白——身体便是爱的最好仪式——我们大眼瞪小眼眼睛里水汪汪了好一阵子便各自回去睡觉。我真愚蠢。付出了,那么便应该得到。那时我们都付出了,便应该在那时得到,也只有那时那种青涩的得到,才配得起那时的绵绵情意。否则纵然以后才尝到这只果子,虽然名字仍一样,但它已经是一只熟烂掉的水蜜桃。这话真绕口。但你应该听得明白的。很多东西我们只需要稍微用一点心便可弄清楚。我靠,我以为我的付出便是我的得到,我以为好人虽然不长命但好人这个概念本身便是上帝最为慷慨地赐予。我真他妈的愚蠢啊。我都成了祥林嫂了。可见此事后来的变化对我的刺激有多大。
  
  殷影是一个好姑娘,我那时也应该是一个好男人,可两个好人并不是说就一定会在一起,舌头与牙齿还会打架呢,更何况好人往往会屈从于恶,因为这种好多半只是一种道德约束,并未成为一种坚定的信仰,这种道德约束在张牙舞爪的恶的面前往往无异于自缚双手放下武器,譬如因为好,你不好意思去解别人的裤腰带,但恶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叭一下,扯断你的裤腰带,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肛门。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肛门,虽然大家都有一个肛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露出了它,这同样是对大家的羞辱,所以你没法子再抬头做人了。这就样,我与殷影的爱情忽然曳然而止。所谓心灵根本就不是身体的对手。一个王八蛋把殷影灌醉了,然后干了她,然后再把眼泪给她,再把房子给她,再把一大钞票给她。她嫁给了他。人性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能抱怨什么。你再看电视里现在这个嗲声哆气的主持人,长得清纯无比,似乎不沾人间烟火。你给她一块钱,说要与她上床,她会给你一耳光,她又不是肉身布施的锁骨菩萨。可若给她一百万,一千万呢?《不道德的交易》看过没?如果那个富翁不仅有钱有权还有杀人的手段,把那个可怜兮兮的男人弄个车祸什么的捏死来,再在那个姑娘面前猫哭耗子掉上几滴眼泪,那个姑娘是否会跟着他?这种概率不能说没有吧?任何可能都有其力量,有其必然性。哪怕这个概率是亿分之一,它也足以推翻建立在亿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万这些事实上的某个定律。当然,我这里说的钱,只是一种手段的象征,还可用权、隐私等来代替。
  
  你别问我现在爱不爱殷影。爱对我这种上了年级的人来说是一个令自己羞愧的字眼。爱是心灵的,性是肉体的。心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当然,我并不否认它可能的确存在,但肉体确确实实可以触及,当然,这种触及在很多时候就是我开始说过的幻觉,譬如现在屋外的房子,我们看见它的,它在那里,等到夜色来了或者说我们闭上眼睛了,它就不在那里了。唯心并不是可耻的,若没有其合理性,它又怎么与唯物对抗?尽信书不如不信书。噢,你看我都说到哪里去了。来喝酒。葡萄美酒夜色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沙场不仅是名利场,也是性爱较量场。性与爱,哪一个力气更大?我曾经想过一个很笨的法子,就是让人吃春药。吃完春药后,再去面对一个美女赤身裸体的勾引,同时告诉他与这个美女干事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一定不会为别人所知,他仍能不发情,仍能在那时想起自己心中的爱人,仍然因为爱,而不是负罪感什么的,拒绝掉这件天上掉下来的美事。这将说明爱真的有超过性的力量。当然,这个法子实际操作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我们没办法像紫霞仙子钻入至尊宝心里去,我们无法判断这个人的行为与其想法是否真的一致,只能是归纳,总结,推理。这很无趣。
  
  我相信身体的疼痛能让一个普通人屈膝投降。我相信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性的力量要远大于爱。我相信理智要远远落后于身体。我相信能活在这世上吃香喝辣的大都是普通人,大奸大恶大圣大贤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根本不屑于吃香喝辣所以他们比这世上最稀少的珍稀动物还要稀少。我偶尔也相信爱情,但我更相信自己没有那样的好运气,获得爱情可比中五百万大奖还要难。你摸一摸自己还没掉头发的小脑袋想一想,为什么自古至今的人们会下这么大力气来讴歌爱情赞美爱情诅咒爱情?汗牛充栋的书什么的就不说了,走在大街上,到处都飘来与爱这个字有关的歌声,什么我的爱赤裸裸,你的爱在哪里……若爱情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随处可得时,他们还会这么干吗?他们只会熟视无睹,虽然一旦没有了空气,他们的性命便要宣告完蛋。但你见过几篇讴歌空气的诗章?这就是人性。
  
  小兄弟,你知道什么是性吗?性是一座桥梁。有的人在上面走得不缓不急,所以他到了彼岸,那里是天堂。有的人太急了,他不想走,想跑。他跑起来,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跑得如此之快,以为自己肩上都生出翅膀。桥忽然断了,他掉下去,下面是地狱。我就是后面这种人。与殷影分手后不久,我毕了业,托一个哥们他爸的福,到了现在这个圈子里。一开始我还真吓坏了。到处都是性,一大把一大把,月季玫瑰百合玉兰……想怎么采就怎么采,而且还不必负上任何责任。这也难怪,若姑娘不付出身体,那她凭什么进这个圈子?漂亮的女孩子实在太多。每年光从相关院校毕业的姑娘就足以令人喘不过气来。乱花渐欲迷人眼。我靠,逮一个是一个吧。我开始与许多女孩子性交。一开始还小心翼翼与姑娘们调情玩一些前戏,后来,时间不够用,大把大把的姑娘在后面急不可耐地排着队。而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姑娘们数量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其质量。所以那时挂在我嘴边最经常的一句口头禅便是——给你一分钟时间,把衣服脱掉。
  
  一般来说,想进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姑娘早已做好了这种准备,有许多连胸围内裤也没有穿。她们脱衣服通常速度很快,有时还不要一分钟,便把自己弄得像一头小白猪。我热爱她们,她们会想尽一切法子来取悦我,因为我握有权力,纵然我的动作很粗鲁,把她们弄得很疼,她们也不会抱怨出声。当然,有时也会碰上几个不大开窍的,这时就视心情而定了。心情不好,抽一巴掌过去,叫丫滚蛋,别碍老子开工;心情好,给她端杯放了安眠药的水,告诉她别紧张,等她喝下去,睡着了,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甚至不妨再拍一些镜头等她醒来一起欣赏。小兄弟,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成了一个恶棍?坦率说,不是我想当恶棍,而是我如果不这么干,我就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站不住脚,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强奸?犯法?举报?我靠,你大脑是不是生锈了?哪个姑娘生来不是让人弄的,否则下面不是白长了那个玩意?圣女贞德还不是让一群黑衣狱卒轮着上?这是一个简单事实。譬如当你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制订司法程序的权利,你强奸别人,你一样可以将这种行为命名为正义的惩罚。当然,我这里说远了。总之,在这个圈子里,与姑娘发生性关系最终的解释权还是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就算这个姑娘不服气,想告,她能告得过一个圈子的力量吗?我也确实听说过有这样死心眼的妞。有一个哥们上了一个妞。她还真得呼天抢地了一番。那哥们两话不说,先踹过去一脚,把她揍晕,然后再拿着她的裸体相片,面带微笑和风细雨地与她谈条件。想出镜?立刻安排角色,虽然是跑龙套的,人家周星驰最早不也是从跑龙套混起来吗?担心不是处女以后卖不到好价钱?靠,送医院立刻做一个处女膜缝补手术。强奸你,那叫看得起你,浪费美丽资源那才真的叫犯罪。你若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去告吧。告得你倾家荡产,告得你人尽可夫,我再去法院告你诽谤罪。
  
  怎么样?开眼界了吧。身体是这个圈子里的通行证。所以二十岁刚出头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样子虽然那个清纯貌美,嘴唇红艳艳,性经验却丰富惨了,在床上简直就像在玩花样滑冰,高难度动作摆得令人血脉贲张,而且与她们说话,不要超过三句,必定扯到下半身,让人恨不得立刻就把她给办了。这些都是我们的功劳啊。没有我们的辛勤开垦与谆谆不倦的教诲,又怎么有她们的茁壮成长?当然,现在是小姑娘们拿身体给我们享用,等到小姑娘熬出头,自己有了那一亩三分地,她也就成了“我们”,也会理直气壮地去享受那些长着雄性生殖器的“小姑娘”的身体,譬如嫪毐、薛怀玉什么的。
  
  区别“我们”与“小姑娘”的标准不是生殖器的形状,而且谁手上握有权力。权力是一剂最猛烈的春药,这话是谁说的?真他妈的带劲。当然它还不够经典。权力岂止是春药?任何事物归根到底都是权力。社会要存在,必然要求拥有一定的规则,否则如何搭建模型?而这些规则的建立、解释、运转就是权力。当然,权力有大有小,有明有暗,有万丈波涛,有水底激流。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不是说光会脱衣服就成,先向谁脱,后向谁脱,脱一半还是一下脱得干净等等,里面的学问大得很。一部电视虽然说是制片人与导演说了算,可若没讨好灯光师,他们只需要在技术细节上稍微动点手脚,你就等着哭鼻子吧。
  
  技术细节是灯光师的一亩三分地。制片与导演在这个细节的领域上必然会向灯光师妥协。他们深深知道,就算换过一个新的,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权力是在心照不宣的状态下按潜规则分配的,虽然它是动态的,但所谓革命并不能真正动摇这种分配体制,只能决定谁有资格来参加分配。所以每当圈子里来了新鲜刚出炉的小姑娘,我们总会互相打赌,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把她搞上床。我们打完赌后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其实也就是革命的各种形式。革命成功的标志有两个,一是小姑娘的叫床声,二是从小姑娘身上扒下的内裤。所以革命成功后,屋外总会传来一阵哄笑。因为这两样东西用列宁同志说的话来讲充满血与肮脏,所以它令人没法不精神抖擞。
  
  小兄弟,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与道德无关。事实上,一切道德都是形而上的呐喊,都是强者给弱者制订出来的规则,也都是对人性的束缚。没有哪个地方不脏,每一个圈子,不管它的名字叫什么,其实都一样龌龊不堪,这就像人,不管他或她看起来多英俊挺拔,漂亮可爱,他或她的肚子里同样盛满粪便与尿液。这是一个常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没有谁愿意提起。很多事都是这样做的说不得。人太虚伪了,人这种动物把这个世界弄成一个垃圾场,然后说在这个垃圾场里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放纵欲望,可若没有了人,这个世界会成为垃圾场吗?垃圾这个名词的出现是人对自身的诅咒,血也洗不清这种原罪。谁能把泥巴洗得像雪花一样洁白?
  
  我承认人在某些时候眼里会蕴满真诚的泪水。但真诚与利益相较无异于鸡蛋想与石头比谁更结实,而利益无处不在,所以真诚只会比大熊猫还渐趋稀少。人是自私的,尤其当人成为社会人后,这种自私的天性得到空前高涨。物质社会越发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疏离,因为物质社会的基石是科学,而科学的内在驱动力是怀疑。当人们习惯怀疑后,纵然真有一个乞丐来到他们面前,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这人恐怕是骗子吧。
  
  现代社会的高节奏让人类的生存方式从天涯若比邻迅速转变成为比邻若天涯。过去人们还活在一个二维的有机社会里,今天人们全都在一个三维的无机社会里。有机社会里多少还有一点亲情什么的,而无机社会里一切只以冷冰冰的利益为权衡。《黑客帝国》看过没?电影里所描述的那个矩阵母体就是人们未来的生存空间。身边的女人、孩子、老头都可能在下一个瞬间成为戴墨镜的史密斯先生。不管是谁,都不可以信赖。这个常识正在公众间广泛传播,它将如利剑斩断人性中最后一丝温情,包括中国几千年来赖以稳定的血缘关系。所以一个叫什么拉斯奇的说,当前的时尚是为眼前而生活,只是为自己,而不是为了前辈或后代。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因而它对除目前需要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一概不感兴趣。
  
  家这个概念正在迅速崩溃。过去日出而作的人们还有赖于它提供休息或者性行为,而现在这个正处于极度扩张的社会通过技术、市场等将家庭所具有的种种功能迅速剥离,并以更专业的形式有偿提供给大众。家不再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元,个人成为原子。家庭里面所包含的情感、责任、伦理成为可有可无的点心,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眼前利益,所以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夫妻大打出手。所以今天我会坐在这里对你大放厥词。越陌生的,就越安全,而不是越危险,丛林法则因为人类而被重新改写。
  
  现代社会操纵一切,而不是个人意志。它的触角伸及到每一寸土地上。过去人们还可以小隐于野,今天若是谁想在山边搭一间草屋恐怕也为获得相应批文跑断双腿。大量的人群像贴了号码的蚂蚁被社会塞入一间间钢筋水泥房里。他们把房门关上,并从猫眼里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他们是处于透明状态。随便走进哪一间屋子,一样的电器,一样的装修,一样的男人与女人,一样的长吁短叹。他们按照社会的要求决定着自己的长宽高,减肥跑步学习工作,所有这些都是社会以各种方式向他们发号司令要求他们必须做到的。这些命令通过电视、广播、报刊、杂志渗入到他们的每一根血管。所以我毫不怀疑这点,当传媒下达了吃屎喝尿有助于他们身体健康时,他们必然会对吃屎喝尿趋之如骛。
  
  现代社会的发展趋势是离地面越来越远。这个离心力所甩出的抛物线势必会让物欲和享乐主义则成为人们惟一自觉可以把握的选择。每一个人都是孤立无援,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毋论其飞舞时的样子有多么好看,他们都不能够为彼此带来真正的温暖,因为那样意味着毁灭,尽管不用太久,他们就会在阳光下在大地上融化,但活着,就算仅仅多活一分钟也总是好的,好死不如赖活。中国人一向就欠缺悲剧意识,所以庄子在泥巴里打着滚,渴望做一只千年老乌龟。
  
  我讨厌做乌龟。可有时仍不得不做。这不由我说了算,是我身边的女人说了算。大量的家用电器把她们的身体从家务中解放出来,女权主义等思潮让她们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自己身体的秘密,她们从古老的建立在家庭之上的意识形态中奔跑出来,穿着超短裙,套着丝袜,手中挥舞着黑边绣花镂空三角裤衩,冲到大街上对着每一个来往的人大喊大叫。她们的嗓门可真粗,这也难怪,她们在扮演现代社会的螺丝钉时已经学会了如何大声说话。有几个女人赚的钱竟然比我还多,这简直太可怕了。当然,正因为她们的肆无忌惮,我们才有可能与这些数量接近无限的女人们逐一性交,而不是像传统社会里只与自己的妻妾性交。
  
  只有放纵或者禁欲才有可能实现自我拯救。循规蹈矩将日子不断复制的生存会让生命变得没有质感与份量。不过,禁欲应该是圣人干的事,而放纵则是普通人干的事,毕竟重力向下,堕落总比飞翔来得轻易点。我为这些女人吹呼,虽然她们在被插入时的动作比我插入时的动作还更粗鲁,但毕竟孤独可以暂时缺席。何况这种运动的确能让自己大汗淋漓,是一种锻炼身体的好法子。女人害怕孤独,这是一句废话,因为每个男人同样也害怕孤独。但孤独无所不在,所以我们无法不热爱床上运动。
  
  上帝死了,性应运而生,成了现代社会的上帝。被诸神遗弃的人僭越了神的位置。他们说——我就是我,晶晶亮,透心凉。我对本能顶礼膜拜,我相信肉体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不可置疑的的权力。但真正的权力并不在他们的肉体上。这是幻觉。因为掌握着真正权力的现代社会意志的隐蔽性。这种隐蔽性所制造出来的幻觉拥有强大魔力,它驱使人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挥动鞭子抽打自己,并为自己所谓自由的意志与行为津津乐道。
  
  现代社会意志通过常识、科学、舆论,并采取不断重复的方式,将人压制为平面。谎言重复千遍都可以成为真理,何况这些看似面目可亲的东西。于是,人这张平面看似五彩斑斓,但确实是一片空白。很多人随时都能从嘴里冒出一大串哲学术语与大师的名字,但他们并不真正理解这些声音,仅仅是为了学问,为了生计,为了炫耀,为了一些形而下的东西才去读这些东西。抽象的形而上早已沦为可耻与无能的代名词。到处都是“我”,但这些“我”其实是雷同的,它们虽然形状各异,妍丑有别,而且像雪花般从天空落到地面都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并以为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触及到生命的本质,给出生活的意义,但它们的的确确只是雪花,它们所具有的感受都是上天赋予雪花的,其思想并超脱不出雪花这个概念,它们不可能了解火焰,那是它们无法想象,也不愿意相信其存在的。尽管它们口口声声“我”,但这个“我”只是社会烙印在其脑海里的碎片,并不是它们独立在社会之外对自己本身清醒的认识。
  
  人因为信仰而宁静。现代社会让科学代替了宗教。性便成为牺牲品,尽管它原本在汉语里有着种种美妙的表态方式,譬如鱼水之欢,但现在已经彻底为性交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词汇取代,或者是为“做爱做的事”这种撇着嘴爱谁谁的黑色幽默取代。性已经并不需要深刻,只需要技术,然后按一定的规格灌装,注入生活与婚姻。就这样简单。简单的令我们在很多时候不想性交,只想手淫。
  
  我都不晓得自己在胡说八道啥。小兄弟,你别皱眉毛。哲学虽然与这个世界一样乱七八糟,但它好歹也算是一种对思想的手淫。自慰所携来快感的颜色恐怕比男女性交更为五彩缤纷,手虽然不像女人的身体那样湿润,但它是属于你自己的,你能随时通过它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控制其强度,随时随地,哪怕你此刻呆在人声汹涌的火车上,你也大可以夹紧双腿,把手伸下去,顶多为照顾别人的神经系统,在上面盖上一张旧报纸。手淫让我们不必再像一条哈巴狗似的跟在女人屁股后打转。射精已经与女人的身体无关,我们的双手所构建的臆想世界是一个纯净的天堂,它能把我们打扮成神。这就是手淫的真谛。
  
  我已厌倦了与女人性交,不管这女人举着什么样的招牌譬如爱什么的跑来。我承认她必定会带来一点什么,可她也必定会带来一点什么。我不晓得她将为我带来什么,也不晓得她将带走什么。这不是我所能控制,所以还不如干脆拒绝。我前些天见着了殷影。她老了,女人老起来可真快,这会乳房还是鼓鼓囊囊,没过几秒钟就得靠硅胶来支撑门面。这样说真有点恶毒,但恶毒毕竟没有与她性交那样令自己倒胃口。我算想明白了,每一个女神迟早会被生活折磨成一个婊子,不再有羞涩的笑容,只有蓬勃的像野草一般茂盛的情欲。
  
  这便是酒神的歌舞。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于是,我们得见世间万物。在日神阿波罗的光辉下,万物显示出美的外观,让我们赞叹并吟颂神的伟大,并觉得有活下去的必要与勇气。但黑暗隐藏在万物的内心,并不会因为光芒而消失,反而愈渐深陷于悲伤的躁动与莫名的恐惧中。这种躁动与恐惧像绳索勒在人们的脖子上,并时刻都在被用力拉紧,让人窒息,趋于癫狂。于是酒神诞生,并有望成为未来的上帝,因为它获得了最接近人本性的黑暗力量。光明其实是一个弥天大谎。神的光芒迟早有一天从会太阳身上消失殆尽。那时,人类还能往哪里去?神之所以要有光,或许只是为了寻找食物,正如人们在阳光下狞猎动物。酒神远离开诸神的盛宴,因为摆在诸神宴席上的酒食都是人的血与肉。酒神在人生存的最丑陋与最悲惨处游荡,日夜与色鬼、酒徒为伍。生存的荒诞也许只有用身体的狂欢才能消解,毕竟没有了身体也就无所谓生存,毕竟肉体的欢愉同样可以让人拥有拒绝神喻的权力。
  
  我看见花在,花当然在,我闭上眼睛又或当夜色涌来,花儿就不在了。残云卷动,黑暗像潺潺流水浅吟低唱。杨柳岸边,每一个人的心灵都浸满泪水,他们深深知道自己的确是一个捞月的猴子,而且就连手上那些湿漉漉的痕迹,用不了多久便也会被夜色吞噬干净。月光栖不住飞鸟,歌声溢出林梢。一望无垠,如黑色的海洋。一些高楼所投下的阴影在水泥地面上缓缓蠕动,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钟撞响了,墙壁在震动。这个世界所有的光线随着钟声从屋子里慢慢往外爬,像一只巨大的甲壳虫,开始速度并不快,好像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爬桌子时可能被摔疼了,动作一下子敏捷起来,迅速越过茶几、沙发、栏杆、人群,来到窗台,忽然停下来,肩膀抖动大约几秒钟,猛地凭空向前一跃,便已消失不见。这个过程便是人生。
  
  一对塑料小人撅着屁股在钟龛里翻着跟斗。一个穿白裙子,一个穿黑裤子,晃过来,晃过去,忽上忽下,花样多得令人目不暇接。可惜不管它们如何卖力,穿裤子的没法把穿裙子的搂入怀里,穿裙子的也没法纵身投入穿裤子的怀里。这也许就是命,不管它们有多么相爱或者说有多么渴望爱与被爱,它们注定与爱绝缘。制造它们的人类早在蓝图上设计出它们翻跟斗时的各种姿势,为的是解闷逗自己发笑。这也是人生。
  
  自从殷影爬到另一个男人肚皮上后,我已经对爱情不抱希望;自从前些日子与殷影上过床后,我已彻底不相信爱情了。爱情是一种比性还具危害性的幻觉,如果说性是鸦片,那么爱情便是海洛英。不管是谁,在被自以为是的爱情缠上身后,他注定要亲手把自己送入地狱。这没有半点折扣可打。
  
  就是这样悲哀。一片死寂。这死寂还散发出一股粘稠的腥味。这腥味令人想掩起鼻子,但人却四肢麻痹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腥味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侵蚀。身体就这样在时间中慢慢融化,像一块变了质的巧克力糖,看起来有点恶心,可人们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一块块咽下肚,发出极为美味的咀嚼声,而且尽量不剩余一片碎屑,并用舌头舔着嘴巴,似乎它真的是香浓可口滴滴意犹未尽。只能苦笑。不过,不咀嚼这个,还能咀嚼什么?坏掉了的巧克力多少还有一点热量,而空气可填不饱肚子。
  
  我越来越喜欢黑夜。虽然人们常说白天追赶着黑夜,黑夜又被另一群白天所追赶。但我们心知肚明这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任何光线在无穷无尽无始无终茫茫黑色的虚空中连一只萤火虫都不可能是。我喜欢在酒巴呆。听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当然自己也大声说话。在互联网面前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在酒巴里同样如此。这里有许多与酒精、音乐、欲望搅拌在一起巨大的声音。它们的存在让我平静下来,虽然有时候这些声音的强度足以称得上震耳欲聋。但大家都是这么活着。我也有什么好抱怨。活着,这也就够了,虽然我们都渴望,但我们必须学会妥协,学会向身体妥协,向他人妥协,向社会妥协,最后向死妥协。在这个漫长的像钝刀子割肉的妥协过程中,也许我们真的能够忘掉疼痛,忘掉一些不应该奢望的东西。
  
  我想我有点语无伦次了。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语无伦次。所以你不能怨我。你听不听得懂那是你的事,当然,你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这是你的自由,但说与不说是我的自由。我想我喝多了。真他妈的有意思。我都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了。我是谁?我是谁应该并不重要,重要是……什么也不重要——这话真拗口,而且显然是一个愚蠢的悖论。我喜欢悖论,它们看似理性,其实是自己猛力抽自己嘴巴子。我热爱这种运动,它让这个世界在荒诞中仍然热热闹闹。不过说真的,没有名字真好。无债一身轻,这名字便是枷锁,对不?对了,我刚说到哪里?真困。我靠。眼皮在打架。你给我端来的这酒入口可真苦。你丫的是不是往里面撒尿了?没事,干过就干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没这样干过。当年我们仗着自己年轻就一直不停地这样干,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我操,你真这样干了?操你妈,你丫的找死,老子今天不敲碎你的头,你就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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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饕餮 发表于 2003-6-27 13: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晚上
  
  姓名:弄玉
  性别:女
  
  年龄:二十八岁。
  之所以能够这么肯定,是因为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却没人祝她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们俩一起唱起了这首歌,不知为何,我忽然泪流满脸,她却咯咯笑了。她说这是郑智化唱的歌。我说郑智化是一个残疾人,好像刚从牢里放出来吧。她一字一字地说,我们都是残疾人。而且永远不可能有从牢里放出来的那天。
  
  特征:
  她一直在抽烟。不停地抽,一根接一根。每吐出一个烟圈,嘴里便一声叹息。这叹息并不伤感,反而透出一种心满意足的味道。一个又一个烟圈飘起来,一个套一个,像是一群有生命并彻悟了生命意义的东西,或浮或沉,前后有序,你的脸贴着我的脸,我的手摸着你的脸,缓缓地生,缓缓地逝。这种节奏随着烟头明灭缓慢地漾开,让人恍然若梦。她整个人都模糊不清,身体的曲线与酒巴里晕暗的光线一起轻轻抖动,音乐像从瓶子里倾出来的红酒,洒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露胸吊带裙上,露出大半个雪白的乳房,这让人唇干舌燥。更糟糕的是,每说上几句话,她便会轻踢我一脚,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她的习惯,于是我也渐渐习惯不再心猿意马。她好像一个影子。可以说她为黑暗吞噬,也可以说她就是黑暗本身。
  
  职业:
  小姐或者妓女或者性工作者。叫什么并不重要,总之,用某位哲学教授的话来说,她是这世上惟一靠自己挣钱的人。她靠不是商品的商品挣钱,出售服务,这种服务建立在属于她的资源上。而其他人靠的却是土地、矿藏、老板、合作伙伴、关系网挣钱,毋论他们所从事的是第一产业、第二产业还是第三产业,他们出售的农产品、石油、服务等等资源并不是真正属于他们。
  
  身高:1.65
  
  事情经过:
  我走进红磨坊酒巴应该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这可能是好莱坞制造的同名歌舞大片惹的祸,但也说不准。“红”是一种张牙舞爪的激情,在古老的中国一直象征着光明、性能力,而快乐等等,它与女人的身体密不可分,而在中国各种流传下来的房中术中也一直有男白女赤一说。“磨”有很多种解释,做名词解时,它与女人的生殖器官相似,做动作解时,就更令人大汗淋漓了,虽然这个动作有点单调乏味,但我不止在一本色情小说读到它。而“坊”是场地,多半充满音乐歌舞,并挂有帐帷。这三个字合在一起应该暗示着某种暖味的可能。当然,这种可能或许就是自己心底最隐秘处一直渴望的。很惭愧,我曾听说过许多关于小姐关于这种昼伏夜出生物的故事,却一直无缘得睹其真容,或许我在白天的大街上曾遇见过她们,但当她们在阳光下婷婷玉立花枝招展时,她们只是女人。她们没有在那时工作,所以她们那时就不是一个小姐。
  小姐只是对某种职业的称呼。
  我是一只菜鸟。这样说,真令自己羞愧,而我又不是写历史小说的,事实由不得我篡改。我好奇又不无惶恐地在椅子上坐下,不晓得自己会遇见什么。我要了一杯酒,然后她走了过来,问我是否可以请她喝一杯酒,于是我就又要了一杯酒。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我们聊得很愉快,基本上是她说我听,我再偶尔问一些长久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她说了很多,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女人是神,所以受苦,所以创造,所以爱。而性始终贯彻这三者始终。她说话的语气可真有点偏执,近乎疯狂,到最后竟然大喊大叫出来。这让我有些不安,但酒巴里的其他人皆不以为意。他们说,她是疯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过床上功夫确实好,所以还是有一些客人。但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已经没有多少个男人能够忍受她了。男人花钱是来找乐的,不是来讲胡说八道的。他们笑嘻嘻地说着话。她却好像没有听见,直愣愣地瞅着我。后来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有几滴泪珠。我想了想,把她抱起来,叫了一辆计程车,帮她在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她的身子可真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说实话,她真漂亮。我把身上的钱偷偷地塞入她的手袋里,再帮她盖好被子,便起身走了。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越来越慌,越跳越响,我像做了贼一般飞跑起来。我离开了那间酒店,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她的叙述:
  
  婊子并不是贬义词,是你们男人把它弄脏了。黄帝姓什么?姓姬。成汤姓什么?姓姒。人们现在每天使用的姓名这个“姓”字拆开来便是一个女字加一个生命的生。没有女人,一切无从谈起,女人是大地的子宫,所以远古时分,任何一个与女字旁有关的字眼都受人尊敬。又譬如“日”,它本来指的是女人身体,是男人把它偷走,并厚颜无耻地挂在自己头顶。你知道吗?婊子或者说是妓女,她们最早都是女神的化身。但长久以来,男人们为了维护父权社会的虚荣,给它抹上了太多贬意、不屑与白眼。
  
  事实上,妓女这个人们心目中最肮脏的职业却起源于神圣的祭坛边。历史上最初的妓女,只是一种拜神工具,其性质是宗教的,不是经济的。古代许多国家,女子去寺庙和来访的客人无条件地性交,作为为神服务的一种手段。在汉谟拉比王当政时,神殿里除了男祭司、佣仆、工匠外,还有不少很受人尊敬的女祭司,她们通常来自优裕的家庭。她们为神心甘情愿付出所有,并以此为荣,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世人的膜拜。那时,人们相信,性这种能让他们繁衍生生不息的本能是他们奉献给神的最为神圣的供品。所以美丽的少女在神殿里,在神的目光下,微笑着裎露身体,和那些参加祭祀的男子们如醉如痴地亲热缠绵。任何一个躬逢其盛的男子都有权拥有这具美丽的身体,最原始的激情此刻成了最庄严的仪式。人们相信,神会欣赏这种仪式甚于最庄严的舞蹈。于是,男人匍伏在妓女脚下,亲吻着她们的脚趾甲,因为她们的无私奉献。她们的奉献对于男人来说,带有一种慈悲怜悯的意味。她们身上有着难言的博大温柔的美。但随着太阳升起落下。人类走向了所谓的文明。现代文明的实质其实就是竞争与较量。理所当然,力量取代奉献,男人主宰了世界。天空中的星开始变得冷漠与自私,那些从神殿中走出的神女转眼间却被神无情抛弃。上帝死了。疯了的尼采到处寻找鞭子。妓女之所以逐渐沦为可耻的代名词,是因为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了奉献,只有买卖。
  
  神话是人类对于自身起源残存的记忆。它与理性思辩无关,像一团奇异的火焰凝聚着光亮,这光亮温暖并且照明着人实际生存的窘境。这火焰时刻变化,在黑夜里跳着动人的舞蹈,把平凡的生命通过燃烧转化成令飞蛾舍身也要飞入的美丽。女人,这种美丽的生物本来就是一种神话的存在,她让人信仰,让一切飞蛾无怨无悔,而古老的神话与房中书也诚实地记录着这一切。不说女娲造人补天裂,那会让你们男人没法抬头。一些男人口口声声自己是黄帝的子孙,黄帝是如何打赢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若没有九天玄女这个老师,他能冲出迷雾吗?只怕早被人剁成肉酱。
  
  女人是这个宇宙的根本,并不是男人用来盛装精液的容器。如果说女人是大地,男人顶多是地上长出的一束植物。没有大地,植物必然枯萎,它们无法在虚空中生存;没有了植物,大地仍是大地,哪怕要经过亿万年的洪荒等待,它一定还会培育出其他的或许不能为我们目前所想象的生命形式,因为整个宇宙便是为了生命诞生而存在。王小波是怎么说的?一切帝王将相皆从此门出。没有玄门与幽谷,道,无法道;名,无法名。老庄的徒孙们永世也不得投抬转生。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我只是想指出事物的实质,因为男人正在为自己凭着狡计、阴谋与块头在这几千年来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沾沾自喜,并对女人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仇恨。这就比如一个暴发户总是羞于提起他的出身,朱元璋看到奏折里出现某些字眼立刻诛了上折之人全家。
  
  男人相对女人来说,是劣等动物。你别生气。我这并不是说你。小帅哥,你长得蛮俊嘛,若蓄上长发,穿好裙子,再在胸口放两个白面馒头,就是活生生一个俏佳人。当然,我这是开玩笑,你应该没有断袖之癖,否则也没有耐心听我瞎侃。对不?其实,每个人,毋论男女,他或她身体里面同时还另存有一个她或他,所以一个男人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喜欢上另一个女人,这很正常,同性恋身体构造虽为一样,心理上却截然不同。换句话说,一些女人骨子里也是“男人”,我说的劣等动物同样包含这些女人在里面,他们只惦记着征服与控制,粗鲁地用力量锲入女人身体内,哪怕女人很疼正在流血,他们一样视而不见,并不肯花上几分钟时间做些前戏来滋润女人的心灵,他们只想快点插入,然后射精,然后呼呼大睡或者拎起裤子赶去赚钱帮老板当龟孙子。
  
  男人天生比女人更自私。生殖器暴露在身体外,在肮脏的空气中裸露,随时都在晃晃悠悠,活像一只笨鸟,下一刻就有被老鹰当作点心的危险,这令他们不安,渴望将它插入到一个温暖之处,以求获得慰藉与安全感,冰雪天里在路上走动的人,谁不想快点回家呆着?所以男女恋爱,多半男人先开口提那事。这本来无可厚非,女人也能理解男人生理构造所造成的自私,为了感情,又有什么不可以付出?于是羞红脸半推半就为男人分开双腿,自己则颦起眉头承受着初次被插入被撞击时的痛楚。但男人这东西却给面不要脸,最后无一不滥用了这个插入的权力。他们忘了自己那玩意本来不过是一只鸟,却把它当成一把永远打不完子弹的枪,他们以为自己有了这把枪,便有了猎手的资格,可以满世界乱走,到处打鸟,不管这鸟是麻雀还是凤凰。
  
  他们误解了神的本意。神赐予他们阴茎是为了让他们懂得付出的真谛,从而与女人溶为一体,而不是把精液视作鼻涕粗暴地撸在女人下半身。他们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们撸出来的东西并不是鼻涕,而是生命的种子,这些种子随时都可能在女人子宫中生根发芽。事实上,没有多少女人能在初次性交时便获得高潮,被撕裂的痛楚哪个男人不信大可以用小刀划破自己手指头试试。女人的性能力之所以远比男人强大,是她们一直在不断付出,付出比得到更有意义,可男人这种动物就是不明白。他们着迷于各种规则,忘了任何规则都基建于男女这两种生物存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他们舍本求末,为幻觉所驱使,追逐名利,侵略征服,并写下各种各样的书籍,政治的、经济的、历史的、文化的,惟独没有写下如何去爱一个女人的,让她欢笑,让她大叫,让她眼睛发亮。他们喋喋不休要对工作负责。他们从来就没有把讨女人喜欢当成一种工作来做,只是当作一道点心,一道闲瑕时用来愉悦自己心情的芝麻小甜饼。
  
  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很孤单,一个凹,一个凸,所以要拼在一起,然后再用爱擦去中间的裂痕,这样,大家便可一起来到神的居所,倾听伊甸园里花开花落的声音。可男人这头猪一昧信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并为此苦心经营,什么女德女功女容女言,什么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后来干脆把女人的脚缠起来,并弄出一个莲花上跳舞好听的故事以混淆祝听好让女人乖乖呆在家里任男人喊杀打杀。儒教的观点居然是丈夫把妻子当作人而感兴趣只能限于床上,床上夫妻,床下君子,这样一门邪理歪说怎么好意思谈修身治家平天下?真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起割掉子宫,看他们怎么平天下!
  
  神没有性别,它因为三件事而存在,一是受苦,二是创造,三是爱。爱是这个世界的实质,每一个女人心中对爱的渴望就像岩浆在地壳下汹涌,只要她们感觉到了爱,感觉到了被爱,她们肯付出一切,这是神在创造女人这种生命时写下的基因密码。一些无耻的男人便捏着女人这个胁处进行感情敲诈,他们眼泪汪汪像条小狗趴在你脚下说,亲爱的,我的工作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 于是女人便为他脱光衣服上阵了。女人真傻,傻得愿意为感情付出任何代价,而男人多半视感情为天平上一个砝码,为了权力与金钱,他们能毫不犹豫地牺牲它,并还美其名曰为了民族与正义等等。我讨厌这些名词,它们或许存在,但它们总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作打击别人,掠夺金钱与权力的武器。这个世界不是因为金钱与权力存在的,是为了爱。爱让万物生长,让天空纯净,让人与自然和谐。但男人却说要征服自然,要改造自然,要视万物为刍狗,所以他们会在这几千年把女人视之为金钱与权力的象征,所以他们说美女就是生产力,美女就是财富。他们早就不习惯把女人当人看了,只当成物,用来炫耀自己的身份与地位,用来满足自己的凌辱欲。用一个姐妹说的话来说,从头到尾,这些男人就没把这些女人当成有权处理自己肉体和欲望的“人”。这些女人的肉体、欲望需要他这样一个全能全知男人的保护和占有,不论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妹妹、还是已经成年的女儿。
  
  男人渴望扮演神的角色,但他们并不是,他们所受的苦,女人一样在受;他们所创造的,女人同样在创造,而他们心中根本没有爱。他们的僭越与狂妄迟早会遭到天遣与报应。珠穆琅玛峰虽高,总还有一个高度,而金钱与权力永无尽头,诸神将像处罚西西弗一样,让他们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在爬这座山,推那块注定要滚落下来的巨石。他们将没有希望,哪怕再疲倦,也不敢稍有松懈,那块石头随时都可能毫不留情轰隆隆滚落,将他们辗得稀巴烂,像辗死一只臭蟑螂。他们不会死去,仍将复活,却得不到涅磐,还得一步一步走回山脚去推那块石头。他们无处可逃。加缪虽然在他们额头贴了一个荒谬的英雄的标签,但他们心知肚明自己不是英雄,只是一群没有意义的荒谬的集合。他们的脸孔会比岩石还坚硬、麻木。
  
  小帅哥,你别噘嘴。你噘起嘴来真好看。我不是诅咒男人,只是陈述事实。事实往往衣衫褴褛,没有钱与权的装饰、点缀与打扮,像一个乞丐,白天到处游荡,晚上酣睡在厕所、垃圾、污泥旁,令人生厌。忽然一日被某个精神病人按倒,扒光衣裳,强奸了,大肚子了,然后一个穿白衣服的医生走过来瞥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先生,恭喜,你有喜了!然后所有的男人一起哄堂大笑。他们以为这很滑稽,很有趣。他们肆无忌惮地歪曲事实、强奸世界,并打出种种漂亮的幌子,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没有强奸,更没有说谎,正如男人不可能怀孕,而女人连最后辩解与陈述事实的权力也被他们动用种种手段逐一剥夺,只能脱下高跟鞋朝男人的嘴巴砸去。
  
  男人确实是一群被名利之心熏得扭曲变形的动物。简单说,他们都患有人格分裂症,只是程度深浅不一。人通过四种本能获得自我认知,感觉、知觉、直觉和思考。譬如我手里的这杯酒,知觉帮助我们看见它的颜色,嗅到它的味道;感觉帮助我们因为这杯酒想起某些事,情绪有了波动,或者很甜或者很苦;思考帮助我们分析为什么情绪会波动,自己是否要喝下这杯酒;这时我们忽然觉得某件事可能会随时出现,这是直觉。男人多半丧失了知觉、感觉、与直觉,他们不愿意去感受,像台傻不拉叽的电脑不断地将书本与社会灌输给他们的信息归纳整理推导演绎。他们并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因为书本与社会喋喋不休地告诫他们——那将有碍前程。于是他们服从了,习惯了,并也要求女人服从他们的习惯。如果有哪个女人提出异议,告诉他,地球是圆的,不是方的,那么她将要被他们扔到火上烧死。他们没有一颗柔软的心,并没有真正的自我,每天念念叼叼的“我”其实只是社会要求他们做的。他们忘了,我们现在所坚持的所捍卫的到后头无一不会把我们嘲笑。
  
  女人比男人伟大是因为她们首先是一个个体人,然后才是社会人。而男人首先是一个社会人,其次才是个体人。他们弄错了次序,这很悲哀,不过,这个错误会得到改正。当男人自以为是的力量将爱扼杀,洪水会在大地上泛滥,主宰这个世界将是神的意志,它会教导新生的人类如何去学会亲吻、拥抱、抚摸。
  
  神正在为我们受苦,它在十字架上流血。那些不信仰它的人把它的鲜血当成美酒,大声喧哗。女人也一直在流血,一直在默默分享着神的痛苦。她们创造了男人,创造了世界,但这个世界与男人对她们却从无感激之情,还时常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他们诬蔑她们不洁,诬陷她们不贞,要把她们从一切神圣之处赶出去,像一群发了疯的畜生举着鞭子到处乱挥。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汝本中山狼,得意便猖狂。神说,要让一个人灭亡,必会让他先疯狂。一切暴力与凌辱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内心的虚弱与恐慌。他们明白,流血的伤口注定会成为亮晶晶的眼睛。头顶的星辰会随着城市的湮没而日趋明亮。当冷漠的机械文明消失,人类会回归到女人的子宫,在那里等待重生。
  
  我并不害怕别人朝我脸上吐唾沫。我这么一个女人并不在意世人如何来分享或糟踏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并不为我所有,那是神对我的恩赐,我只是将神的血肉布施众生,让他们学会知道冷与热,知道爱与恨,找回真正的自己,不再被虚幻的声音遮住眼睛,不再为他人存在。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们,随便他们怎么糟踏。他们所糟踏的是他们的妻子女儿,他们所吐出的唾沫最后必然会落回到他们自己脸上。有人在一本《白痴庄枪的做秀时代》书里说:巡抚骂道台,道台骂县官,县官骂衙役,衙役骂女贼,女贼没谁可骂,干脆把自己喷香的肉体送上祭台。乳房高耸,臀部微翘,像一道可口美味的菜肴,诱惑着每一个食客。群箸乱下,汁液四溅,女贼白晰的身体注定要成为食客们肚里的粪便。消解的意义或许会远远大于声竭力嘶的呐喊,就如同众多食客老饕在享受那位美貌可人女贼身体时,忽然发现女贼在最后时刻在他们的盘子里拉出了一泡屎。他说得很对,但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女贼,那样自己先把自己看轻贱了。我只是随便他们。
  
  女人一直在受苦,女人一直在创造,一直在爱。流血、怀孕、生育之苦全为女人所承受,于是女人得以创造生命,并在创造过程中明白了什么爱。性贯彻这三者始终,所以性是神话。这个神话由女人讲述。女人将向男人讲述着性的神奇与伟大。黄帝与素女,一个是无知顽童,一个是无私的传授者,最后顽童在传授者悉心教导下才得以白日飞升成仙。
  
  神话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人们活在现实中朝生暮死。性已沦落为手段,而不是神迹。我还没想明白这点时,我的丈夫就已经把我当作礼物送给他的上司与客户,理由有几点:一是我与别的男人上床和与别的男人握手并没有本质不同,都是拿身体的某一部分与人沟通,既然上床能获得更多的实实在在的好处,那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干?二是在他眼里,我根本就是一样东西,当初为获得我付出了不少东西,现在自然也可以拿去交换其他一些东西。即让商品处于不断流通过程中,会带来财富。三是他并不怕戴绿帽子,人们都在这么干,那又有什么好羞耻?这不叫有伤风化,这叫与时俱进。你帮我戴,我帮你戴,大家和气一团共同发财,何况不时换着戴一下帽子,也更有新鲜感。人嘛,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四是性与爱无关。二者关系就像井水不犯河水,完全可以加以量化,然后区分开,所谓嫉妒等情绪都是人的劣根性,要克服。性就是拿身体互相愉悦,爱就是……他没有再说下去,所以我也不晓得他认为什么才是爱。总之,他没有用道理说服我,也没有用拳头说服我,但他用阴谋达到了目的,他在水杯里放了安眠药。这种手法很老套,但极有效,没有谁不要喝水。他以为自己明白了人性的弱点,目的是惟一的道德标准,于是便这样干了。他说历史、法律等等能为后人所看见的,从来,将来也只会由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撰写、解释。
  
  他错了,我已经不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已经不再害怕。当年,他强奸了我并娶了我,而我之所以肯嫁给他,也仅仅是害怕去承担一个被强奸的女子在这个社会中的命运。那时,我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会不犯错误?今天,他用同样的伎俩来威胁我,说我若不听从他的控制,便将我的裸照广为散发。他太幼稚了,虽然他滔滔不绝各种道理与案例,而我势必要身败名裂,但他显然不知道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并不惧怕这些,神已经在她心里苏醒。
  
  一切赞美与诅咒终将归于虚无,在虚无中,酒神将放声歌唱,这声音将让正饕餐人们血肉的诸神寝食难安。我离开他,没有告他。告,所祈望的仍只是诸神的良心发现,乞求男人的怜悯与施舍,这是一桩小概率事情,诸神的目光不会落在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身上,他们要忙着吃,忙着喝,而事实上,我的出现只会为他们的酒席添加一道更美味的点心。何况,我并不恨他。他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不择手段,这在如今这样一个社会里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大家都这么干,这是规则,不这么干或者说还没有认清这个规则的人多半要被丛林吞噬。对生存的恐惧让人们心灵上蒙上太多灰尘,人们因为害怕虚无便匍伏在诸神脚下,酒神的声音还没有传入他们耳朵。他们与我当年一样,只是一群没有长大的孩子。
  
  生命永远存在,超出于一切理性与感性的认识。人的生死,宇宙的膨胀塌陷,都只是它盎然的一呼一吸。它是个有机体,构成它的有两个元素,一是时间,二是空间。时间与空间都是扭曲着的。所谓的不扭曲,只也是扭曲中的某一瞬间某一层次上的静态呈现。人性亦是如此,只是常为道德伦理等等所掩饰。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变态。不变态只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是一种契约。生命的本原是混沌,先天地而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并无善恶好坏之分,但无中方能生有。虚无是生命的本原。纵然有一天,人类不在,生命仍会以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方式记录着自身的存在。
  
  我轻轻说着话,但没有听我说话,也没有人开口说话,我默默走过沼泽地。这里到处是草与骷髅,并有着凶猛的东西在迅速奔跑,我不知他们是人还是兽。我很倦,也很累,我想躺下来,我的影子早就不堪重负,早已是七零八落。我忽然又看见了那些孩子,那些孩子们,正站在沼泽中央象几块腐烂了的木头,满眼都是恶毒。那只飞来的鸟,忽然一声尖叫,头晕目眩,鲜红的翅膀纷飞四溅。孩子们的眼睛漆黑,深不见底。那些光线猛地踮起脚尖快速飞舞。我的眼睛又酸又涩又涨,很痛。泪水流下来,不可抑止。彻底的虚无之后是彻底的怜悯与悲伤。
  
  我关上屋门,把自己与世界隔离起来,很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纯粹的空间,在那,所有可以放在天平上测量的物都将被拒之门外。我闭上眼睛,无数扇门忽然出现,此起彼伏,它们意味着无数可能的选择。选择有着无数,但我只能走进其中一扇门。性为什么会成为流通的商品?为什么男人对性趋之如骛?女人身体里难道真的藏有什么惊天之秘?我默默想着,来到一扇门边,不再想什么,轻轻把门推开。门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大小。或许这门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障碍。我的手按在虚空上。我走进去,影子留在外面。就这样,我选择了性。
  
  我开始对男人贪得无厌,我想弄明白。我把身体渗出的蜜汁抹在不同男人身上,观察着他们的勃起与萎谢,我不厌其烦地做着,甚至把“性”拆开,一边是生命的“生”字,一边是一个感叹号,它们究竟有什么意义?我渐渐明白了。性不仅是我个人叙述与倾听内心声音的手段,更重要的是,它是神话,是对女人至高无上的赞美。这几千年来,男人一直在试图掩盖此一事实。他们不愿意正视自己只是女人创造出来的一种生物,而且是一种忘恩负义的生物。他们滥用女人赐给他们的力量,篡改生命的痕迹,不惜编造出种种谎言,企图把力量奉为世界的本原,从而凌驾至女人之上。
  
  性没有开始与结束。它与生命一起贯穿于受苦、创造、爱此三者始终。我因为阐述了女人这个性神话成了男人嘴里的婊子,这很可笑。我并不以婊子为荣耀,亦不以为可耻,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并将身体赚来的每一分钱在满足自己基本的吃穿住行后全部匿名捐给那些边远老少的孩子们。他们还没有被城市玷污,在山野里奔波欢呼,把花儿插在头上,把柳叶含在嘴里呜呜吹响。清风明月山川河流。干干净净的他们,干干净净的我。这是一种温柔又遥远的注视,如神注视着初生的人类。孩子们迟早有一天会拥有神的目光。他们将认识到知识是一种障碍,科学是一种愚昧。文明是对生命的尊重,并终将回归母性。
  
  我没哭。真的。我开心呢,今天遇上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帅哥。你帮我在头上插朵花好不好?小帅哥,我真喜欢你,不是因为性,而是爱。你笑起来的样子特迷人,竟然还有两个小酒涡。真难得。叫我一声姐姐吧。算了,还是别叫,我会不好意思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的爱过一个男人。名字就不告诉你了。那时,他对我可好了,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为我放了一晚上的烟花,那些烟花全是我的名字。小帅哥,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二十八了,哎,你帮我过生日好不过?再过二年,我就是没有人要的烂茶渣了。亲我一下,好不好?亲一下额头。真香。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前些天与他上床了,他喝醉酒,躺在酒巴里,像一条死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搬回家,好不容易把他洗得干净,我开心死了,也难过死了,我活在这世上惟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二十岁那年把身子给他。这世上的事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当我们还是孩子时,只会稀里糊涂掉进大人们按各种规则早已设计好的陷井里。事实上,我现在仍在陷井里。这个陷井是我自己为自己挖的。
  
  我是一个女人,不是神,可却干着神职责内的事,我又何尝不想过着被一个男人轻怜蜜意的生活?我没有法子。不是我想扮演神的角色,而是生命让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已经很疲倦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我在潜移默化中也经常用男性的眼光来自我审视。这很悲哀,有时我也一样会忘掉那个真我在哪里。是谁说的?放荡时刻体会到绝望。纵然我心中再明白,可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声音是如此微不足道,神在这个社会一样被人羞辱。昔延州有妇人,白皙,颇有姿貌,孤行城市,年少之子悉与之游,狎昵荐枕,一无所却。数年而殁。大历中,忽有胡僧自西来,见墓遂趺坐,具敬礼焚香,围绕赞叹数日。人见谓曰:此一纵女子,人尽夫也。以其无属,故瘗于此。和尚何敬邪?僧曰:非檀越所知,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此即锁骨菩萨,顺缘已尽,圣者云耳,不信,即启以验之。众人即开墓,视遍身之骨,钩结如锁状,果如僧言。小帅哥,你说,什么时候那个番僧会到我身边来?
  
  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淫荡。或者说,她们之所以淫荡要么是为了取悦男人,所谓女为悦已者容,这是男人的阴谋所造成的;要么是想通过淫荡来获得与男人一样的支配的权力,因为她们长期以来一直被社会摒弃于政治体制与经济生活之外,她们手里只剩下性,所以前宋时的山阴公主老老实实对皇帝说道,妾与陛下都是同一个爹娘生养,凭什么陛下有那么多女人,而我只有驸马一个,这好像有点不大公平吧?再譬如武则天,这个中国历史上据说是最淫荡的女人,她真的淫荡吗?镜殿青春秘戏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战明空笑,队队鸳鸯漾绿波。武媚娘凭借性、计谋、运气先后侍奉了两个有着父子关系的男人,后宫是一个没有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战场,人人都被权力这根魔杖魇住,媚娘若不淫荡,有足够的性技巧来取悦这两个臭男人,唐太宗早杀了她,唐高宗又怎会将她从一大群尼姑里弄出来?淫荡是媚娘得以生存的武器,这武器也让她得以一步步接近权力宝座。她终于坐在龙椅上了,她已经老了,而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女人天生渴望爱,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在哪里?她并不爱那两个臭男人,若是爱,姓李的也不会被她杀得几乎灭绝。她一样渴望鸳鸯成双,所以她找来青春貌美的男人,为的是能多少找回一点爱的感觉,哪怕它只是幻觉,那也好过一点也没有。
  
  我喜欢性。非常喜欢。我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正从事这门职业,便打肿脸来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没那么没品味。我确实因为喜欢它,热爱它,才选择从事这门职业,它让我快活,让我肆无忌惮,并在每个晚上纵声尖叫,尽情咀嚼他们。任何男人都是我身体上长出的花朵,并随季节轮回一枯一荣。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其实他们一直在付出;他们以为自己得到的,只是自己骗自己。他们的确付了钱,但这钱并不能买到我,我只是出租一点时间并为他们提供一个满足幻觉的场所罢了,他们真正能得到的东西完全取决于我的个人意志。我能让他们身心都飞上天堂,也可以让他们仅仅只是射精完事。这两者听起来似乎没有差别,但是两回事。一种是工匠,做的是行活,一种是大师,做出来的是艺术品。
  
  性与淫荡是两回事。我热爱性,因为我热爱生命,但我并不淫荡,我按照自己的直觉选择男人,感觉不对,我会立刻拒绝他们,他们才是被选择的,真正出卖自己灵魂的。我点燃自己的生命,不是挥霍它,而是渴望用它来照亮神的影子。小帅哥,我是不是很变态?如果觉得是,请不要说出来,好吗?给我一个谎言,我毕竟还活在尘世里,也像那些臭男人一样需要谎言来麻醉自己。真想有一天忽然悄无声息地死去。真想啊。我爱的那个男人要我舔他的脚趾头,我舔了,可他为什么要翻脸无情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下来,说我贱?我打碎了他的幻觉,所以我贱。他走了,每天泡在酒精里醉生梦生。他比我更可怜,更脆弱,我的身体里毕竟还有神的声音,而他却一无所有。他与别的男人以靴兄靴弟相称,说穿上靴子固然不怕蚂璜叮咬,但少了泥浆在脚指丫间滑动也甚是乏味,然后一起哈哈大笑,笑得是那样天真无邪。他们真的在笑吗?为何他们心底有着泪光?
  
  没有了神,人们把性视作现代社会的神,但又不了解性,所以任意诋毁神。性不是放纵,不是随便脱下裤子与人上床,我都讲得有点唇干舌燥。小帅哥,你能明白我吗?譬如你刚才在我额头轻轻一吻便也是性,性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它是生命的洋溢。为什么男人就不明白?他们是真不明白么?小帅哥,其实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之所以会现在仍问个不休是因为他们太让我失望了。
  
  不妨按照男人的逻辑与话语习惯为分析一下妓女是不是真的可耻。妓女低贱?因为她们为获得金钱与男人发生性关系?可这世上从古至今有多少婚姻是因为金钱、政治、权力?不说我自己,翻开二十四史,所有被男人觉得有必要记载下来的婚姻有哪一桩不是这样?婚姻在男人眼里从来也都是一个谋利工具。譬如为王昭君,四大美人里的落雁,被汉皇送给松赞干布不说,他死了后,还得忍辱负重为所谓的和亲大计嫁他的儿子。小帅哥,我们都知道,这俗世婚姻的结合十有八九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经济、政治等等利益,所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这德与色似乎都与爱无关吧。那么,婚姻所提供的性与妓女所提供的性两者之间有何差别?都是性,都是出售,只不过一个人少一点,一个人多一点罢了,这与五十步笑百步有何区别?当然,人们可以说量变质变,五十步的人是干净的,百步的人是龌龊的,但干净与龌龊这些心灵上的词汇从来不会成为,也不应该成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法律只关心人的行为是否对他人有害,从不试图探索人的心灵。男人又从哪里获得指责妓女低贱的权力?于是乎,这时道德浮出了水面,说妓女破坏家庭,传播性病、是社会毒瘤、让性不堪入目。对于这些狗屁声音我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了,这些指责若说只有猪脑袋才想得出来,那是对猪的侮辱,是男人自己与自己过意不去。一个男人遇上一个性冷淡女人婚内性生活不协调,男人应该怎么办?三种选择,一是做太监,二是找情人,三是找妓女。做太监估计没几个男人舍得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那么是情人会缠着男人离婚还是妓女会缠着男人离婚?不客气地说,妓女是对家庭性生活的一种补充,所以日本一些女人会鼓励自己的丈夫去红灯区,因为她们知道偶尔让丈夫吃吃野食会让他们对自己更有性趣。
  
  小帅哥,很惭愧,用男人的腔调站在男人立场帮男人讲述妓女存在对他们的好处,这样说话真显得我贱。可在这个男性社会里,在这个天底下所有男人以及大部分的女人都习惯于用男性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并寻找答案的现在,我说——女人本身就是神话——我的声音有几个人听见?听见我的声音的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平心静气地好好想一想?
  
  我活在现在,不是过去,不是将来。我现在与男人的关系是买与卖,这世上现在大部分女人与男人的关系也同样如此。我不过是走到一个极端罢了。一切事物因极端而狰狞,而凸现其本质,所以我必须深刻地了解买与卖的实质,并从中找到尊严。当然,并不是每个妓女都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许多女人走上这条路完全是迫不得已,她们的出身很悲惨,因为现代社会在给了她们一个女人的身体的同时往往借助于各种形式巧妙地剥夺了她们参与社会的权力。男人一方面把持着社会的方方面面,一方面对她们说,你为什么这样下贱,不能自食自力地找个工作?看看他们可能帮她们提供的工作机会吧——保姆、酒店招待、公车售票员……这样的例子举起来就太乏味了。而事实上,许多女人最后成为一个妓女多半是因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或者是她的父亲,或者是她的兄弟,或者是她的情人,或者是她生下的男孩。这不是讲故事。你可以去调查,小帅哥,女人总是在为男人牺牲,替男人受苦啊。女人血液里流淌着太多神的禀性。
  
  女人是俗世的神。天底下没有比女人更伟大的生物。不要再为讨好男人整天诚惶诚恐。男人已用谎言与拳头欺负了我们太久。醒来吧,男人给我们的项链是绳索,男人给我们的戒指是手铐。把这些叮当响的玩意全扔掉。我们不需要,他们现在还没有学会爱,这些小饰品上有太多的居心不良。清清爽爽做个真正的女人。神迟早会醒来,未来的神话必定是由女人书写。小帅哥,你说一定会是这样的,好吗?我没有哭。真的。你别帮我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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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6-27 18:3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人顶啊
那个学生自拍的《看上去很美》不会是拿这个作的脚本吧
怎么看都像石康写的
不好意思 好象俺就只看过石康
废话再多一句  俺喜欢这逼 ……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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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6-29 00: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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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6-30 00:4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喜欢.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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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8-25 18: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俩说的是一回事,立场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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