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圣诞节》：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 （转）

有些电影是无法去写评论的，你只能去看去感受，比如《八月的圣诞节》。
有人拿这部电影和《情书》相提并论，但我个人觉得，《八月的圣诞节》远远超过《情书》。
许景豪的另一部作品《春逝》也远远比不上它。
如果没有看过《八月的圣诞节》，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电影里那温暖、干净、平稳的长镜头，我从不曾在别部电影中看到同样的摄影，能让我感受到生活是这么美好。
韩国文艺电影的摄影和画面，大部分过于精巧以致于做作。比如前两天刚看过的《触不到的恋人》，感觉就是MTV，里面的人物反正都不是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
但是《八月圣诞节》不一样，家中院子塑料盆中的清水撩起洗葱，混合着肥皂沫的水流过；干净的碗碟在架子上倒扣着；被切成几段的新鲜的鱼；沈银河乌黑的头发在秋天的阳光和微风中轻轻飘动……所有的景象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被人忽视的，但是我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将要死亡的永元，所有的这一切以后很快都将不再见到……
一曲生的挽歌，虽然那么悲凉，但弹奏得是那么欢快。
陶渊明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面对死亡的阴影，有人会因恐惧而歇斯底里，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就像很多电影里表现的那样；而永元用微笑去忍耐，家里人用闭口不谈去忍耐。虽然姐姐会在说笑时突然悲上心来几乎落泪，但也只是悄悄地看永元一眼。永元自己呢，也会在酒后大喊大叫，在夜里抱着被子压抑地哭泣，但是却至死不愿意让德琳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远远地看她最后一眼，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摩挲她的身影，给她写了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我知道爱情会褪色，就像老照片，但你在我心里却将永远美丽，因为你出现在我生命的尽头。”
许景豪的爱情观无疑是悲观的，正如他借永元回忆初恋情人的话所说：“一切都会过去，包括爱情。”在《春逝》里，他更直接悲叹爱情的无常。
如果永元活着，他们的爱情也会有争吵甚至伤害，但是因为死亡，他们的爱情得以永恒。德琳的初恋遇到了永元最后的爱，永元将没有褪色的爱情带进了坟墓，德琳用这段没有开始的爱情开启了自己内心的女性之门。
德琳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根本不打扮的，有点冒失、爱吃冰淇淋的小女孩，傻气地问永元：“你今天为什么对我特别殷勤？”随着她逐渐逐渐地爱上永元，沉睡的女性本能在她身体里慢慢觉醒了。在雨中遇到永元，两个人挤在小小的伞下，从一开始她努力把伞倾向永元一方，到她接过永元的手帕而永元接过她的伞，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德琳用手帕轻轻捂着嘴，眼圈好像红了……我想就在伞下的那一刻，小女孩发现了什么是爱情，所以当天她没有去赴照相馆的约，而永元还在苦苦地等待——哪个女孩子第一次喜欢上别人时，不是这样觉得有一点害怕有一点不知所措呢？
德琳之于永元，代表了充满活力的青春，还不太熟的时候，路上偶遇手提重物的德琳，本想掉头而去，但终于放心不下，又骑车折返。（这一段是以德琳为视点的，她看见永元迎面而来却未停留，略感失望的她继续拎着东西继续走，然后我们听见一阵机车的轰鸣，德琳没有回头，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于是我们知道他回来了。）永元让德琳上车，顽皮地趁她未坐稳时猛地加速，德琳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但随后出现在镜头里的，却是德琳拘谨可笑地两手紧捏着永元T恤两边的衣角（这个细节太有意思了），对话中永元问她有没有男友，她说“没兴趣，都是些闷蛋”（片中有一个德琳的同事，标准的“闷蛋”的注释），永元低头看看，似乎不满意她捏着自己的衣角，主动拉起她的手放在腰间，说“抱紧”！德琳羞涩地笑了，而永元惬意地迎风甩了甩自己的头发。那一刻，他必定忘记了就在自己前面的死神。
永元给她照相时让她试着沾湿嘴唇，于是德琳就去买口红和化妆品了；当她第一次化了妆出现在永元面前时，得到“真漂亮！”的夸奖，她心花怒放地笑了，但却小心地扭过头去，不让永元看到自己的笑容，转过头，脸上是矜持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爱情最美好的时刻，就是好象什么都有，又好象什么都没有的时刻，就是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感觉到对方喜欢自己却又不肯说出来的时刻。
永元也第一次让她知道了什么是爱的痛苦。永元不见以后，德琳在迪厅魂不守舍地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然而终于忍不住跑去洗手间，哭了。如果只是淡淡的好感而不是情根深种，又何至于斯呢？然后，我们看到了影片中最经典的一幕：她再次来到照相馆，依然人去屋空，德琳默默离开了我们的视野，一个一动不动的镜头，顽固、静悄悄地对着照相馆，寂静……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打碎玻璃的声音，照相馆的橱窗哗啦啦碎了，情绪激动的德琳，几乎要哭出来地瞪着照相馆，终于掉头而去……
如果我是永元，当我在自己将要死去时遇到了心爱的人，会怎么办呢？是让她知道真相，和自己一起痛苦；还是远远地看着她，让她心里只有浅恨而无深痛？永元不是那种动不动大喜大悲的人，即使要死了，也会细心地为父亲记下使用录象机的办法，好象不是命运对不起他，而是他的死对不起周围的人。所以即使在梦中微笑起来，但争开眼来却还是说：“我没有惦记的人”。
以前看过一集东方时空的“生活空间”：一个年轻的身患白血病的女孩，不会超过20岁，由于化疗，头发掉光了，还是乐观地和病友们说说笑笑，家里人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平静，只是姨妈面对镜头时差点哭了，她说外甥女有一次抱着她哭，说：“我只有喜欢的权利，没有爱的权利……”
这也是永元心里的话吧？
将要死去的永元点亮了一个女人的内心，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抹了口红的，穿着长大衣和高跟鞋的美丽的女人，她对着橱窗里自己的照片羞涩而幸福地笑了，她将来会成为别人的女友、妻子和母亲，也许也会受到爱情的伤害，但是在她了解爱情的最初，那个不知去向的人最终用照片告诉了她：你在我心里……
影片开始于盛夏，结束于严冬。在海报上的那个画面，是电影中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雪花纷飞中，永元撑起自己的外套罩在自己和德琳的头顶。实际上，永元在冬天来临之前已经死去了，在夏天的雨中，曾经是德琳为他撑过伞。幻想中的这一幕，也许就是永元在病床上所做的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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