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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僅見一星明——析評張愛玲短篇《桂花蒸·阿小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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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chy 发表于 2002-6-14 22: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楊昌年·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授

<font style="font-size:12pt;font-family:MingLiu,PMingLiu">題材稍異於張氏各篇,主角仍是女性,身分不屬上、中層,而是下放到女傭階級,縷述她“負軛之下”一如牲口般的辛苦。

一、形、喻之佳

  張氏小說創作的金字招牌--形容與譬喻--仍懸亮麗輝煌,篇中閃爍多見。如寫三等電車上男人的髒:“她被擠得站立不牢,臉貼著一個高個子人的深藍布長衫,那深藍布因為骯髒到極點,有一點奇異的柔軟,簡直沒有布的勁道;從那藍布的深處一蓬一蓬散出它內在的熱氣。…”描述由視覺到嗅覺,光看這幾句就能叫人噁心。

  寫她女佣同業公會的秀琴:“年紀不過二十一二,壯士身材,披著長長的鬈髮,也不怕熱,藍布衫上還罩著件玉綠兔子呢短大衣。能夠打扮得像個大學女生,顯然是稀有的幸運”。就連她那粉嘟嘟的大圓臉上,一雙小眼睛有點紅紅的睜不大開(不知是不是痧眼的緣故),好像她自己也覺得有一種鮮華,像蒙古婦女從臉上蓋著的沉甸甸的五彩纓絡縫裏向外界窺視。”顧不得熱而要頂著頭長鬈髮又加上件短大衣,其目的只是在製造“女大學生”的假象,而不妙的是她“睜不大開”的眼,既不是蝦米眼也不是紅痧眼,而是她欲蓋彌彰自我穿幫的心虛。這一節,可是把個“婢學夫人”的尷尬,自驚自怕的破綻百出寫得入木三分。

  阿小眼裏的富家婚禮陪嫁,四個傭人:“像喪事裏紙紮的童男童女,一個個直挺挺站在那裏,一切都齊全,眼睛黑白分明,有錢人做事是漂亮!”眼神和身分配合,不裝假的自然黑白分明,要裝假那就得如秀琴般的虛虛地睜不開眼來。

  她在忙著:“太陽黃烘烘照在三人臉上,後陽台的破竹簾子飛來一隻蟬,不知牠怎麼夏天過了還活著,趁熱大叫:‘抓!抓!抓!’響亮快樂地。”襯托的倒不是阿小的快樂,而是她千手如來忙碌的節奏。而其後雨夜的摹狀:“雨越下越大。天忽然回過臉來,漆黑的大臉,塵世上的一切都驚惶遁逃,黑暗裏拚鈴碰隆,雷電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進小廚裏。玻璃窗被迫得往裏凹進去。”這一段表徵阿小惶急無依的心理,天臉漆黑,分明又是她慣寫月的陰森,鬼的詭異的同調,街旁商店的玻璃窗當然不曾被迫凹進,如此的錯覺是主角惶然心理的表徵。

  譬喻傳神:如阿小與秀琴絮叨她們的男女東家,著者的譬喻是:“她的那些男東家是風,到處亂跑,造成許多灰塵,女東家則是紅木上的彫花,專門收集灰塵,使她們一天到晚 拭個不了。”張氏筆下對她女性同業公會的一向沒有好評,在這篇中卻出現了少見的抱不平代言,品味之下,確是如此。

二、 主角阿小

  女主角丁阿小是個“都市女性”。“常在門邊線粉牆上黏貼著的一隻缺了角的小粉鏡裏面照照。梳著辮子頭,腦後的頭髮一小股一小股恨恨地扭在一起,扭絞得它完全看不見了為止,方才覺得清爽相了。額前照時新的樣式做得高高的;做得緊,可以三四天梳一梳。” 她的個子矮小,往架子上拿咖啡還得端個凳子來踩在上面。已是為人婦而又為人母的,為生活來上海洋人家做女佣,三千塊錢一個月的既體面又能幹的“蘇州娘姨”。適應環境,她也會說一兩句洋文“哈囉”、“密西”什麼的。可就是苦在不識字,電話號碼記不真,“ 9”反轉來記成“ 6 ”。害得洋主人回電老是打不通,豎起一隻手指警戒地搖晃:“阿媽,難為情呀!數目字老是弄不清楚!”

  阿小的根在“鄉下”,她和丈夫、兒子百順同在大都市上海。阿小同她的丈夫不曾有過“花燭”,“這些年來總覺得當初不該就那麼住在一起,沒經過那一番熱鬧。”暗示這是她來到都市之後的眼界大廣,自視也高,是以鄉下上不得台盤的往事總使她不堪。丈夫的名姓文中沒說,那是個:“臉色黃黃的,額髮眉眼都生得緊黑機智,臉的下半部卻不知為什麼坍了下來;刨牙,像一隻手似的往下伸著,把嘴也墜下去了。”看樣子分明配不上“俏麗有風韻”的阿小。他是個裁縫,住在店裏,阿小帶兒子百順另住在“亭子間”(閣樓小間)。他除了做衣裳,也做點皮貨生意,可就是“不養活她…掙的錢只夠自己用,有時候還問她要錢去入會。”來洋人家看妻與子,連百順撒嬌要五塊錢他也不掏。只是自認“生了勞碌命”的阿小對這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丈夫仍無嫌厭。難得見面的男人一來,連兒子百順也知道。“阿爸來了姆媽總是高興的,連他也沾光。”在洋主人家廚房裏接待:“她給男人斟了一杯茶:她從來不偷茶的,男人來的時候是例外。”“非常注意地聽她丈夫說話”,男人說的是“海獺”;她的對答卻是“小菜場上烏賊很多”。像是雞同鴨講、牛頭不對馬嘴的不知所云。她也知道該尊重男人的需要:先是用她和百順名下的戶口粉、戶口糖來攤煎餅。“男人也有點覺得無功受祿,背著手在她四面踱來踱去,沒話找話說…。”等到“趁熱先吃了”之後,飽暖之餘的男性原型顯現:“她男人立在她身後,低聲說:‘今天晚上我來。’”阿小嫌煩說:“熱死了!”她和百順住的那個亭子間實在像個蒸籠,十分的沒情調不適合做那事的。而“但她忽然又覺得他站在她背後,很伶仃似的;他是不慣求人的--至少對她他從來沒有求告過…”非關情慾(想來她的本能或已在忙碌之下磨光了),而是母性的包容,使她補上一句:“百順還是讓他在對過過夜好了。他們阿媽同小孩子都住在這裏的。”如此安排那就是同意,沒想到百順安排妥當之後,一場大雨迫得她無奈轉回 ,回不了亭子間,只好領回百順(警覺到不能一個人留在洋主人家過夜)在廚房裏暫住一宵。這一段緊湊的過程,著墨雖然隱約,已可看出的不只是那裁縫的綺夢落空,更多的是主角阿小,左支右絀的無奈肆應。

  兒子百順又是個累贅,小學三年級讀不下去還得留級。百順之名取義吉祥,是要他百事順吉。約摸還不上十歲的小男生“臉團團地,細眉細眼”。在他“秀麗的刮骨臉兇起來像晚娘”母親的叱喝之下,“陪著小心”地很“順”。只又不是“百依百順”,沾染到大都會人的虛榮,對於“穿了一夏天的泛了灰的藍布工人裝感到十分疲倦”,要求穿絨線衫好體面些。偏不巧碰到“桂花蒸”的大悶熱天,被他娘罵說:“發什麼昏!”橫梗在阿小心裏的是:“孩子的學校真是難伺候。學費加得不得了,此外這樣那樣許多花頭,單只做手工(勞作課),紅綠紙金紙買起來就嚇人。”跟著母親在洋主人家進進出出,惟恐主人討厭,這孩子也知道寄人籬下的顧忌,動作躲躲閃閃地。放學回來也不敢撳鈴,只在後門口大喊“姆媽”。偏偏阿小正忙著沒聽見,挨到她聽見開門,少不得又挨罵:“嘰哩哇啦叫點什麼?”阿小對這兒子沒什麼好臉色、好話。當著她女佣同業,介紹時是:“慢迴嬌眼,卻又臉紅紅的向朋友道歉似的說:‘像個癟三(上海人罵人,不成材的混混之類)哦?’阿小的言行常透出矛盾,總是在對這癟三打罵之後又歉疚地來上點補償。“百順道:‘姆媽,對過他們今天吃乾菜燒肉。’阿小把筷子頭橫過去敲了他一下,叱道:‘對過吃的好,你到對過吃去!為什麼不去?啊?為什麼不去?’百順眨了眨眼,沒哭出來,被大家勸住了。”其後女佣阿姐故意兇百順:“怎麼不看見你扒飯?菜倒吃了不少,飯還是這麼一碗!”“阿小卻又心疼起來,說:‘讓他去罷!不儘著他吃,一會兒又鬧著要吃點心了。’告訴秀琴百順留級,難為情哦!“她看著百順,心頭湧起寡婦的悲哀。她雖然有男人,也賽過沒有,全靠自己的。”百順說先生教要買個嘴套子,阿小突然氣往上衝,罵道:“虧你還有臉先生先生的,留了班還高高興興!你高興!你高興!”拍打他兩下,百順哭起來,老媽媽拉勸。阿小又自找臺階,替百順擤擤鼻涕,叫他不許再哭,快點讀書。

三、 浪子洋人

  阿小的雇主--洋人哥兒達。在一甲子之前的上海,洋人是天之驕子,是癟三也趾高氣揚。他是:“主人臉上的肉像是沒燒熟,紅拉拉的帶著血絲子。新留著兩撇小鬍鬚,那臉蛋便像一種特別滋補的半孵出來的雞蛋,已經生了一點點小黃翅。但是哥兒達先生還是不失為一個美男子。非常慧黠的灰色眼睛,而且體態風流。”正經事不做,專和女人攪七念三的洋混混。

  這洋混混對女性可真是“閱人多矣”。他的理想是牆上窄銀框子裏鑲著的洋酒廣告:“暗影裏橫看這紅頭髮白身子,長大得可驚的裸體美人。題著‘一城裏最好的’。和這牌子的威士忌同樣是第一流。這美女一手撐在看不見的家具上,姿勢不大舒服,硬硬地支柱著一身骨骼,那是冰棒似的,上面凝涷著冰肌。她斜著身子,顯出尖翹翹的圓大乳房,誇張的細腰,股部窄窄的,赤著腳,但竭力踮著腳尖彷彿踏在高跟鞋上。短而方的‘孩兒面’,一雙棕色大眼楞楞的望著畫外的人,不樂也不淫,好像小孩穿了新衣拍照,甚至於也沒有自傲的意思;她把精緻的乳房大腿蓬頭髮全副披掛齊整。如同時裝模特兒把店裏的衣服穿給顧客看。”只是這理想哥兒達迄今尚未碰到過。“碰到了,他也不過想佔她一點便宜就算了。如果太麻煩,那也就犯不著;他一來是美人遲暮(頭髮已經開始脫落,越是擔心,越覺得那珍貴的頭髮像眼睫毛似的,梳一梳就要掉的),越是需要經濟時間與金錢,而且也看開了,所有的女人都差不多。他向來主張結交良家婦女,或者給半賣淫的女人一點業餘的羅曼斯,也不想她們劫富濟貧,只要兩不來去好了。他深知‘久賭必輸,久戀必苦’的道理,他在賭檯上總是看看景色,趁機撈了一點就帶了走,非常知足。”

  文中出現的三個情婦:一個是“黃頭髮女人”,看來是個洋女人,“聲音甜得像扭股糖”。兩家的關係很近,黃毛女人家的阿媽秀琴就是阿小自家的小姊妹,是托哥兒達荐了去的女佣同業中常來走動開會的一個。所以消息傳遞管道暢通,知道哥兒達在那邊“鬧到兩三點鐘”,又知道黃毛女“化錢來得個會花,要用的東西一樣也不捨得買(正是華洋人過路客的心態),那天請客,差幾把椅子,還是問對門借的。麵包不夠了,臨時又問人家借了一碗飯。”第二個是倒貼的中國良家婦女“李小姐”。阿小猜她是個大戶人家的姨太太,“不過也說不準,似乎太自由了些,而且不夠好看--當然姨太太也不一定都好看。”這一個黏得很緊,又或就是她的一面倒所以寵壞了哥兒達,老躲著她。她來時哥兒達房裡的照片都不收,擺明了一副不在乎的高姿態。李小姐人最厚道,每次來總給阿小一百塊錢(月薪的三十分之一,不少)。哥兒達常不接她的電話,阿小要費力替主人掩飾。李小姐送哥兒達的生日禮,一副銀碗筷要好幾千。李小姐來電總是搭不上哥兒達,忍不住對阿小有嗔怪的意思,這使得阿小也生氣了。“從來還沒有誰對於她的職業道德發生問題”,禁不住刻薄她兩句,又體念到她每次給的一百塊錢:“就又婉媚地替哥兒達解釋,隨李小姐相不相信,總之不使她太下不來臺。”那婆婆媽媽的李小姐說哥兒達的床套略有點破,要替他製一床新的。阿小替主人爭面子,辯說主人想換一張大床,暫時不必買床套,那破處已由阿小縫連,看不出來了。“她對哥兒達突然有一種母性的衛護,堅決而厲害。”阿小的心態分析:除了明知道哥兒達已經另結新歡,這李小姐已被擱置,緣盡已難賡續之外,筆者忖度還有二端,一是阿小在為李小姐感到不值得,暗示她勿再痴情;另一是連阿小也嫌她倒貼黏纏沒有骨氣討厭,是以連那現實的每次一百塊錢也不想再賺。李小姐其後終於和哥兒達通話,那邊“抽搭抽搭”的哭聲隱約可聞,哥兒達這情場老手仍是一副好整以暇,軟軟、甜甜的使用“拖”字訣,連個幽會的時間都敲不定。

  第三個是新歡,哥兒達留她在家晚飯,黃毛女照片收起,足見重視,這女人是中國人,阿小猜是個舞女,(符合前述給半賣淫的女人一點業餘的羅曼斯的原則)。那是:“一路扭進房去,腦後一大圈鬈髮撅出來多遠,電燙得枯黃虬結,與其他部分的黑髮顏色也不同,像個皮圍脖子,死獸的毛皮,也說不上這東西是死獸的還是活的,一顫一顫,走一步它在後面跳一跳。”這年輕舞女襯托出新鮮浪漫,新歡熱絡,哥兒達留她晚飯,又帶她出去,再帶回來過夜。使得阿小罕異,想著這女人倒還有兩手,能使得哥兒達在她身上多花幾個錢,確實難得。但她的職業道德又難免替主人擔心:“看他現在越來越爛污,像今天這個女人--怎麼能不生病?前兩個月就弄得滿頭滿臉癤子似的東西,現在算好了,也不知擦的什麼藥?被單上稀髒。”

四、 勞資之間

  若說辛苦的阿小有如一頭負軛之牛,那遠比丈夫、兒子更重的軛壓就是這洋主人。此人既小氣,又多疑,阿小知之甚深。冰箱裏吃剩的,若是他不說一聲“不要了,你把它吃掉罷!”她也決不去問他“還要不要了?”阿小和百順吃剩的麵包,是隔壁東家娘存多餘的麵包票給了她一張,她去買了來的。明明是堂而皇之的“自備”,但經多疑的主人瞟上一眼,要強的阿小也會臉紅。她不曾申辯,或是她不屑於此,那主人卻自以為是,相信自己疑心有理。但因為:“再要她這樣的一個人到底也難找,用著她一天,總得把她哄得好好的。”就此不查問。早飯後出去辦公,臨走不忘柔媚地叫喚一聲:“再會呀!阿媽!”那是他浪子的慣技“只要是個女人,他都要使她們死心塌地歡喜他。”邀請新歡晚餐,沒麵粉不能攤餅,捨不得買,阿小心軟,給他添上點戶口麵粉,是她自己的。而這浪子居心惡毒,最會整人。“她進去收拾房間,走到浴室裏一看,不由得咬牙切齒恨了一聲。哥兒達先生把被單枕套襯衫褲大小手巾一齊泡在洗澡缸裏,不然不放心,怕她不當天統統洗掉它。今天又沒有太陽,洗了怎麼晾乾?她還要出去買菜,公寓裏每天只有一個鐘頭有自來水,浴缸被佔據,就誤了放水的時間,而他每天要洗澡的。”主人回到家,想著化三千塊雇的人必需物盡其用。“恨不得他一回來她就馴鴿似地在他頭上亂飛亂啄,因此接二連三不斷地撳鈴,忙得她團團轉。”也難得蘇州娘姨阿小生就一付千手千眼迅捷俐落的看家本領,洋主人百般折磨也還難不倒她。一心二用三用,雙手萬能,料理雇主家事,照顧丈夫兒子,還能騰得出空來和娘姨姊妹們開同業公會,張家長李家短,接待她們吃飯。

  勞方資方,資方盡力壓榨,勞方委屈順應, 其不平!最為箭拔弩張危險至極的在篇末,阿小阻雨無奈帶著兒子暫息在廚房。哥兒達帶了女人回來,到廚房來取冰水,電燈一開,阿小醒了只做沒醒。她只穿了件汗衫背心,條紋布短褲,側身向裏,瘦小得像青蛙的手與腿壓在百順身上(是她荏弱的護鶵)。浪子洋人朝她看了一眼:“這阿媽白天非常俏麗有風韻的,卸了裝卻不行。他心中很安慰,因為他本來絕對沒有沾惹她的意思;同個底下人兜搭,使她不守本分,是最不智的事。何況現在特殊情形,好的佣人真難得,而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使得阿小免於狼吻的因素不少:一是她“卸了裝卻不行”的不合色狼胃口;還有這浪人“佣人難得,女人易找”的現實認知;除此之外,又還有二重顧慮:一是如前所述阿小的機警,擁著個兒子不失為掩護,另一是“新歡”就在房裏,若是行動,少不得發生一場得不償失的大鬧。

五、 奇文共賞

  不知張氏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封“妙信”,這是阿小的母親自鄉下寄來的。阿小不識字,她老娘自是文盲,這信嘛必定是托人代寫的,能寫信當然不屬文盲,但這封信卻斷句古怪,別字連篇,又用詞有誤,稱得上是一篇難得一見的奇文。特別錄出,並加分析,與讀者們共賞。

  “阿小胞女(一母所生的兄弟姊妹稱胞,母與女不屬姊妹而稱胞,真鮮)。莊次(粧誤為莊)。今日來字非別。因為。前日。來信通知。母在鄉。一切智悉(知誤為智)。近想女在 。貴體康安(長輩對小輩,太恭敬了)。諸事迪吉。日下。女說。到十月。要下來。千吉(可能是切記)。交女帶點三日頭藥。下來。望你。收信,千定不可失誤。者(可能是再)。鄉下。近日。十分安樂。望女。不必遠念。者再吾母(可能是再者我)。交女。一件。絨線衫。千定帶下。不要望紀(忘記誤為望紀)。倘有。不下來。速寄。有便之人。不可失約。餘言不情(當是紙短情長)特此面談可也(等待晤面再談)。九月十四日母王玉珍寄。

六、 評估作結

  時序已近九月涼秋,桂子飄香時的上海仍然炎熱,此所謂的“桂花蒸”也。阿小的忙碌辛苦;姊妹淘裏的秀琴習慣了都市虛榮,不願回鄉下嫁人,但她婆家已替新房特別裝上地板,看來已是不能不嫁;樓上“一百五十萬頂了房子”的新婚夫婦,結婚才三天就開打,新娘子半夜三更尋死覓活大鬧,第二天居然偃旗息鼓假扮笑臉請客;樓下的少爺在陽台吃零食製造髒亂;哥兒達已經換到第三個女人;酒醉的男女唱著外國歌一路滑跌嘻嘻哈哈走過去;小販的叫賣響徹了一條街,一世界的煩憂都挑在他擔子上…。

  誠如文前楔子,炎櫻(Fettima Mohideen,父親是錫蘭人,母親是天津人。她是張氏港大的同學好友,炎櫻這中國名字就是張氏替她取的)所述;“秋是一個歌,但是‘桂花蒸’的夜,像是廚房裏吹的蕭調,白天像小孩子唱的歌,又熱又熟又清又濕。”這大都市貧、富、閒、忙的林林總總,上演在秋熱之中,虛偽的享樂,真實的愁苦,一色的都是荒涼人生,蒼涼人性的可悲。</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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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贴由 dachy 于 2002-6-15 18:59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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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achy 发表于 2002-6-14 22: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特爱张的这个短篇,可谓是“最爱”。
看得教人舒服得不行
而张本人亦是私以这篇为上佳

这个评论偶然看到,转过来
毕竟专评这篇《桂花蒸·阿小悲秋》的评论网上是不多见

更好玩的是此文里还把原篇里那封写得古古怪怪的文言信解读了一遍——
原文如此:

阿小胞女。莊次。今日來字非別。因為。前日。來信通知。母在鄉。一切智悉。近想女在 。貴體康安。諸事迪吉。日下。女說。到十月。要下來。千吉。交女帶點三日頭藥。下來。望你。收信,千定不可失誤。者。鄉下。近日。十分安樂。望女。不必遠念。者再吾母。交女。一件。絨線衫。千定帶下。不要望紀。倘有。不下來。速寄。有便之人。不可失約。餘言不情特此面談可也。九月十四日母王玉珍寄。


:grin::grin::grin:

还有,在这里才明白“桂花蒸”是何意……


[ 本贴由 dachy 于 2002-6-14 22:23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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