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世界成了一只熟透的南瓜,闷。从里到外。万劫不复。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秋天还是闷热,让人发酵。地上有着落叶,树上有着绿叶,突出了城市的矛盾。
同学在这个矛盾的季节生骨癌死去,打来电话是没有悲伤,剩下的只是无奈。参加追悼会时,看见她幼小的身子愉快的变成了尸体。完整的样子变成一滩灰。献上一朵花,我离开了。
街上有树树上有叶叶上有纹路。这是一个秋天,一切都闪着成熟,妈妈告诉我这是希望的颜色,和青苹果一样酸涩而新鲜的。明天一定不会像今天一样死气沉沉。
16岁那年,看见了遥。
我那天穿着格子的衬衫,光着头,看上去颓废而怪僻。遥进了教室,他穿着蓝色的短袖T恤,很干净的脸和很清爽的头发,很有希望的样子。他坐在我前面,我没和他说话。
那天是平和的。阳光,风,路人的表情,心境,树叶落地的声音,遥衣服的颜色。我觉得那是一年中最最吉祥的一天。没有争吵压抑以及小孩子不为人知的烦恼。
军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我站在他旁边,他和我说话。那时侯操场滚烫,篮球架在边沿静立着,偶尔有篮板上的木屑脱落。我们穿着线衫在扎眼的阳光下踏步。当我甩着胳膊经过遥身边的那刻,似乎感觉像电影里的一个镜头,缓慢而持续地延伸,延伸。这是调皮的巧合。
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
遥和我一起补习英语,老师很扣,常叫我们默单词,我们一直不记得,最终我被罚唱一首歌,我唱“柠檬树”,我爱上了云爱上你,多希望像你一样自由来去……后来就忘词儿了,一直拉拉拉的乱哼。英语老师说不错不错,大家鼓掌。遥趴在桌上笑个没完。接下去的一个单词摇也卡住了。老师说那你就唱歌吧。遥琢磨了半天,把“义勇军进行曲”给唱了。这是我第一次听遥唱歌。
和他有太多的第一次,比如接吻和做爱。
我不动声色地窥伺着遥。我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角色。用如火如荼的眼神翻看一个没有情节的故事。现在想来,那些时光更恰似一段呓语,粉末状的。我称它为“夏日突发事件”。我喜欢这个词儿,没头没脑。
我送他的礼物,我的生日和礼物
记得学校那次搞活动,迎接外宾。在深夏微凉的空气里,同学们脸上洒满霓红的光影,像柔和的胭脂。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面小旗,并且关照说,一见到外宾就得喊“welcome to Shanghai.”公园里充满年轻的气味。在黑压压的人群里,遥挥舞着手里黄灿灿的小旗。一切都显得那么活泼。在夜的掩护下,没有瑕疵,没有青春痘,雀斑,眼屎和袖口不小心脱落的线节。我在计算以外突然到来,把麦杆已经折弯的旗帜塞进他手里,说了句“帮我扔掉”就一溜烟地跑了。前后不超过5秒。
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3月12日,我生日,那天我对我的同学大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时的把眼光瞟了瞟遥,他没有一点动静。
早上我逃了广播操,坐在教室里,遥跑了进来。塞在我手里一样东西,是一只长毛小熊,上面有“happy birthday”以及一张卡,上面有他歪歪的字,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好友
我知道我和遥的友谊不是平常的。这是少年的爱情,没有金钱和交易。
熊,我现在一直放在床头。
放肆的看他和爱他
我注意他,却不愿被发现。譬如站在五楼的平台看操场上的遥踢球。通常那是在午休时间,很多人在教室里写功课,聊天。顶楼的平台很安静,国旗在旗杆上飞扬。学校里的广播台放着音乐。遥在下面奔跑,看上去很快活。晴天的时候,就拖了一个影子,跟着他忽儿长忽儿短,自由自在的。偶尔看累了,我也会靠在墙上睡过去。直到上课的铃声把我振醒。
我和他的照片
我们一起去了杭州,拍了照片。两个男孩,手拉手,放肆的笑。这是我和他唯一的照片。放在我的皮夹了。永不拿走。
当我再次拿出来看时,上面泛出了暗红色的霉斑。右下角的日期是99年11月11日。遥站在我的旁边,脸转向我这里。一切都很模糊了。
考试意味着再见
高考时,我和他的成绩都是倒数的,我们说好大学再见。于是行同陌路。
高考的三天里,遥和我分在同一个考场。他在南墙,我在北角。遥远的让人无从想起。外面的夏已是很浓重了,大街上充满了疲惫与希望。我知道这个季节不适合告别。遥最后还是走了。他的数学卷子只做了一刻钟,考试结束,高中生活结束,幻想结束,等待,伤害,窥伺,孤独,不安……一切的一切统统结束了。遥背着书包大步走出我的视线,身影在窗口一掠而过,像电影里的一个镜头,缓慢而持续地延伸,延伸。
我进了一所没有学历的大学,他落榜。
真正的故事发生在城市的某个位置上。那里有街街上有树树上有叶叶上有纹路。已经是若干年后的秋天,不知道妈妈所谓的希望是否还在。她说,你要相信明天一定不会像今天一样死气沉沉。
我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