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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娟:一个大学生的非典全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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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gs 发表于 2003-9-4 10: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陈娟:一个大学生的非典全纪录

前传——南京大学生逃出北京城手记

朵朵杨花入肺腑

   二月底,刚抵京,便听说广东的非典使得板蓝根、醋等物品身价翻了几十番。忽有回到国民党统治时期的感觉。一些投机倒把的大资本家,囤积居奇,物价飞涨,造成通货膨胀,使得钞票像草纸一样不值钱,可以直接当冥钞烧给死人。我们寝室也商量着囤积些板蓝根、醋等,贩到广东一定可以大赚一笔。如果没几日连京城都被卷入广东刮起的涨价浪潮,那到时,我们着实可以趁机抛出,腰包鼓鼓!

   正开着玩笑,转眼进入三月。“烟花三月”果不虚传。漫天飘舞着朵朵杨花,不知这白色的棉花似的毛茸茸的东西从何而来,只是一小朵、一小团地,四面八方,向你双眼横冲直撞,被鼻孔吸入肺腑。弄得路上行人,只能眯缝着双眼,不敢畅快地喘气,紧闭着双唇。但那些杨花,还是肆无忌惮地随风起舞。静静飘落,千万朵棉花便凝聚成了地上片片云朵。一阵风卷来,那整片整片的白云被吹散,碎裂成小朵的花,重又离开地面,回归天空,肆意张牙舞爪,钻入你的七窍,渗入你的皮肤。如同非典病毒般无孔不入。

   记得去年,寝室两三轮感冒风暴过后,残留下一片狼藉。只有我岿然不动,仍坚定矗立。可今年不知咋的,只因睡觉时被子给蹬了,便一把鼻涕,一阵咳嗽地闹腾起来。室友都开玩笑地冲我喊:“去校医院看看吧,别是得了非典型,那你就死定了!还把我们这些无辜的小生命,祖国的花骨朵给摧残了!”我的倔脾气从小到大没一点儿改变。“不!我就不!得了就得了呗,反正也看不好,大不了一死!”我这虽是玩笑话,但我始终都没踏进校医院一步,甚至连想都没想过。更恐怖的是,我连药都不吃!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多强啊!这小病小灾的能压得垮我?!

   心理战我是彻底赢了,可生理战我输得倾家荡产!近两个星期过去了,我的鼻涕、咳嗽不见衰退,反倒更加猖狂。把我折磨得说话像只老乌鸦。“啊~~~~啊~~~~”,绝对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鸦之嗓音。与校园里那一群群从头顶飞过的乌鸦绝对有一拼!说不定有幸其中一只看上了我,还愿与我比翼而飞呢!室友又纷纷凑来说:“看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死,也不是非典型了!”尻!难道我非要死了才干净?!没看我还是呼吸困难,嗓子冒烟儿吗?!那白痴猪还有蠢驴、毛咕毛咕与我同行时,都嚷着:“离我远点儿啊!别传染给我了,我可跟你没完!”说着,我特意凑近她们,在她们每个人脸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逗得她们都往后缩去,四散逃开了。只剩下空中回荡的狂笑。

   不料,晚上,那只白痴猪哭笑不得地对着我说:“都是你放的那股仙气,害我有点发烧了!”我笑着愤愤地回道:“我发烧了吗?没有吧!那咋是我害的呢?你也不瞧瞧昨夜你穿的有多少!?还屁颠儿屁颠儿地到处窜!”她无奈地笑了。


“No Typical Pneumonia”

   第二天一大早的英语课,刚打上课铃,老师便啰嗦起“No Typical Pneumonia”来(当时还没有制造出SARS这么伟大的词来)。说什么他老婆孩子都在医院工作,得到了一手的内幕消息,说京城已经有几个NTP的患者了。老师就摆弄起这个自创的词来,还详细地说了其前期症状与感冒很相似。这一番话把我吓得一身又一身冷汗,两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学会了NTP。不过后来想开了,也就不当回事儿了。我不是一直把死啊自杀的挂在嘴上嘛,这下老天可成全我了!此后,我见谁就说我得了NTP,四处散播NTP病毒〈其实正确的英语是Atypical Pneumonia〉。

   一个阴沉的午后,我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由于我的床离阳台最近,我便半睁着朦胧的双眼,向窗外望去。只见阴阴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但脑子咯瞪一下,想起这可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啊,怎会下起大雪来?!一下清醒了,起身走到阳台看个究竟。唉!原来是那些讨厌的杨花在搞恶作剧!于是又昏昏沉沉躺下睡过去了。

   之后连着一个多星期头痛得厉害,整天疑心是发烧了,额头都快摸秃了。但我始终都没有看医生,甚至没进一粒药。似乎恍惚中,我连遗嘱都写好了……就等着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的那一刻了……

   谁知四月初,折磨了我仿佛半辈子的“NTP”居然抽完了缠绕在我身上一圈又一圈的毒丝。当我再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在街上时,恍若隔世……路人几乎个个戴着遮住了整张脸的白口罩!说话时,嘴在里面一拱一拱,像个猪头!我窃窃地笑了起来,觉得这些人都怎么了,自己折磨自己嘛!

   一日吃饭时,猛地一抬眼,只见对面走来一个戴着口罩,端着餐盘的女生向我所在的桌子走来。当时我噎了一口饭,心想:她不会连口罩都不摘就吃吧……脑中浮现出一断情节,一个蒙着脸的傻傻的男孩,隔着那层灰纱喝完了一杯咖啡,嘴巴附近留下黑色的一块阴影。我差点儿笑出声来,记得好像是《成长的烦恼》里Mike的一个好友干出的蠢事儿!


药店口罩脱销了!

   回寝室,一进门就看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什么。见我进来,杨就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买口罩吗?我们寝室准备一人买一个,明天我和娜去药店看看,一起买回来。”我说了声“有必要吗”,便向我的床走去。毛咕毛咕、白痴猪和蠢驴都对我说:“你不是五一要回家吗,在火车上总要戴吧!人那么多,空气又糟!”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也加入寝室集体采购。

   第二天午后,杨和娜推门进来,嘴里埋怨道:“也太不正常了!附近的药店不是脱销了,就是门外排着老长的队。一问居然是等着买口罩的!吓得我们转身就走,去了家远点儿的药店才算看到口罩!”我拿着用简陋的塑胶膜封着的,在手里掂量着似乎没有分量,薄薄一层的小口罩,居然要了我们四五块大洋!也太黑了吧!随手丢在书架上,从此看也没看一眼。

   可叽婆从此让我们都不得安生!她自己还跑了几趟医院,买了好几个口罩,一大包乱七八糟据说能预防NTP的药。还说口罩要十八层的才管用,隔四个小时就要消毒一次。不过我看她倒是说到做到。每天戴着厚厚的口罩喊着:“消毒啦消毒啦!”手里拿着一瓶刚加了热的白醋,放在桌上。顿时,寝室空气中弥漫开酸溜溜,刺鼻的怪味儿来。没几天,又拿着一罐酒精播撒。更是点起了什么麝香,据说能杀死NTP病毒。我看没等那病毒被醺死,我们一个个都死翘翘了!不知谁先嘟囔了一句,于是全寝奋起,由我做代表,将那未燃尽的麝香掐灭了扔进乐色桶!

   叽婆不愧是叽婆!她以后可以免试进入中央情报局。那些不论是大道小道,黑道白道的消息,她总是第一个在全寝,全楼层散布,并每每引起轩然大波。真是“叽婆放屁”(打一歇后语)——“非同凡响”!所以我们不用看报看电视,足不出寝,就能遍闻天下事!当然仅限于NTP的天下!“知道吗?我们学校的韩国留学生都被韩国的父母一个电话揪回去了,一个没剩!倒是那些小日本,白种人,还有留在学校的,都是不怕死的!”她坐在高高的床上,晃着挂在床沿的腿,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抬眼瞅了瞅她,说:“怪不得前些日子勾搭上咱们,天天来的那个韩国人,最近居然没有再来烦我和白痴猪!”这也落得清静!


中财给封啦!连医院都封了!

   不日,叽婆又唧唧歪歪道:“不得了啦!中财给封啦!听说两个教授得了非典!”“××医院几十个医生护士都染上了,连医院都封了!”

   还有哪个哪个学校拖出去几个,还是裹着白布,被全副武装的好多人抬出去的;又有哪个哪个学校停课啦,等等。

   每天听得耳根子都软了!我只好拉起窗帷,塞上耳机,开到足以震破耳膜的最高音量,打开笔记本敲敲键盘,或是看些影片。这种时候,看书显然很不明智。我也尝试过看几个字,可不一会儿就被谁谁的激烈讨论,或是谁谁在电话筒这头的吼叫给吓得不知刚看哪儿了……

   订了4月28日晚的火车票,我就只好数着日子过。这日子过得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学校也紧张起来,楼道,水房,寝室,到处充斥84呛鼻的气体。几大食堂居然还被授权每日早晚免费供应中药汤剂。还得连续喝上20天才起作用,要不前面喝的都白搭!害得我一大早就要爬起来去领药,难得的懒觉也给搅了!气得我一口气把那苦苦的药喝得一滴不剩!这不算,没几日,就见那领药的队伍排出了食堂大门!尻!跟要饭似的一个个捧着碗或杯子!看来以后要避开抢食高峰期了……

   之前就有谣言说学校已经有“染”了,还有说就是我们这幢楼的,更有甚者说,哪个哪个寝的一张床已空了好几日,有个人消失了之类。现在学校摆明了紧张起来,会不会真和谣言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暗暗猜想。

   在路上,楼道里,走廊边,教室,食堂,水房,甚至澡堂,“非典”无处不在。就是半夜里我推门出去,都能看见几个或蹲或站,在门外打电话的人,口中不时隐约冒出“非典”。走进厕所听到有人说话,吓得半死!不过听到“非典”后,松了口气……至少鬼不会怕什么“非典”吧!?


什么?!20号可能封城?!

   就在这动荡的半个月里,我已彻底麻木了。直到某晚听见杨打电话时,突然提高嗓音喊道:“什么?!什么?!20号可能封城?!”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打探个究竟。好像是某个医院的医生说,20号将会迎来非典高发期,大学生可能不给离京了。这该死的非典!怎能拦住我回家的路?!怎么着我也要回去!死也要死在家里,客死他乡,多惨啊~~~二话没说,我便打电话取消预定的28号的车票,又打了电话回家。谁知老爸不让我回!他是想大义灭亲还是怎么地!?没等那头话说完我便挂断了。气得浑身颤栗。倒头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远没前夜那么激动了。想象自己怎么也相信这说不定是空穴来风的消息了?!独自笑起来。再等几天看看形势吧!当时真想冲进大大小小的医院,调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有没有人们说得那么恐怖!?

   4月18日上午8点多,一个同在京城的同学发来短信,说前夜北交大拖出去十几个,问我和不和她一起订机票回家。天!怎么平日那么理智的她比我还疯狂!机票!至于吗?火车有那么可怕?不过我跟着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可前几日听说,中财的一个学生被机场拦了,不让上飞机!我要是买了机票走不了咋办?慌乱中,决定还是乘火车。一下课,我便向附近订票中心走去。买了当晚的火车票。

   回到寝室,听到她们在讨论第二天就要从重庆旅游回来的两个室友。人人都害怕她们,正想着怎样才能不让她们回来。反正当晚我就走人了,这与我无关。便收拾起东西来。想着就要回家了,收拾东西时都像跳舞似的。我把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都一古脑儿塞进肥肥的箱子里,忙得不亦乐乎。此时,电话响起,是娜的北交大同学。看娜在这头紧张焦虑的表情,还不断重复那头说的话,搞得整个寝沸腾起来。说什么北交大封了,学生都在赶着时间逃出去呢。还责备起这头可怜巴巴的娜,吼道:“你还不走?!这不找死吗?!”这一句让娜眼圈红了起来。就看寝室里每个人都坐不住了,打电话订机票的,询问班次的,还有门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让我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还举啥举?!都下台啦~~~

   “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可怜的毛咕毛咕躲在床帏里,抬高嗓音背着。第二天要赶赴党课结业考试。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亏她还坐得住!

   “都死了多少年了,还举啥举?!”我开玩笑地冲她叫。

   她顿了顿,“深入学习江泽民三个代表……”没等她背完,我又喊道:“都下台啦~~~”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撩开帘儿,哭笑不得地冲我吼:“那你叫我背什么?!你们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撂下我一个,还得考这该死的破党课!现在哪里能背得进嘛!”说完放下帘儿,继续在里面嘟囔起来。

   忙了半天,总算整理好回家的东西了。也不知咋的,就连夏装我也全塞进了箱子。她们笑道:“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啦?!”我笑答:“万一五一几天狂热,我穿啥?”至今,我还为我的眼光长远而自豪呢。可一看时间,都五点多了。晚上八点多的火车。于是匆忙下楼吃晚饭去。可得吃饱点儿,要不在火车上,我要不吃不喝不说话直到到站,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就连这学期我在学校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没让我吃得清静。一些风言风语伴着饭菜一起咽了下去,真怕会消化不良……

   当我奔回宿舍楼时,底层楼道口排起了蜿蜒的拥挤的长队。看到小黑板上的通知,说领温度计和空气清新剂什么的。看着领完的人手里拿着的东西,确信这就是那领取的队伍了。反正我人都要走了,领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吗?于是直奔五楼。从身边经过的人都窃窃私语着,有两人在说什么今晚的火车票。原来有许多人早就准备走了啊!

   回到宿舍,看见桌上学校发的口罩,想起走前最后要做的事。于是翻出集体采购时买的一个,北京一亲戚给我的两个,再加上学校发的一个,总共四个口罩。我要在镜子前一一将它们戴在脸上。记得上次戴口罩还是幼稚园时代,天,我都不会戴了!那缠绕在一起的白色带子将我的耳朵勒出道道红印子。等下了火车,我这辈子都不再戴这破口罩了!心想。有种战时大逃亡的感觉

   红肠去开会了,不知会不会带回什么坏消息。赶紧闪腿!吃饭的人回来了几个,见我就要走,便都来帮我拿东西准备送我。芹菜对我说:“要是我们牺牲了,你可要帮我们出本传记啊!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希望了!”我说“没问题”!笑着走出寝室。白痴猪,叽婆,娜都送我出来。几个人抬着我那沉重的箱子艰难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底层挪。走在校园里,有种特殊的感觉,像是战时大逃亡。而校园顿时陌生起来,头顶那片天空也不再熟悉。

   就在走出西门时,一辆计程车开过,顺手拦了下来。就在箱子放入后备箱的那一刻,我有哭出来的冲动。想起一个小时前,白痴猪还笑着对我说:“要走了啊。可能这是咱们最后一面了!亲一个吧!”我正忙着戴口罩,嘴在层层包裹中动了动:“谁要亲你啊!我可不想得非典!”两人便笑起来。可车门打开的一刻,我却怎么也笑不出。转身向白痴猪走去,“来,波儿一个!就隔着这口罩!”我看见她口罩上乌黑的眼睛笑弯了。我们就在这种情形下,以隔着五层口罩的吻,结束了告别仪式。

   我钻进车内,隔着窗玻璃与她们挥手,直到她们消失在远方……

   20:40,火车准时起动,缓缓驶出站。火车内外最突出的就是那一个个比脸还大的白口罩。在四层口罩的伪装下,我认不出在窗玻璃上反射出的我的脸。那张爱笑的脸,弯弯的嘴角,弯弯的双眼。厚厚的棉纱闷得我喘不过气。我的视野也被这鼻子下的四层口罩一再缩小。只好塞着耳机,数着分分秒秒。黑夜何时过去,终点何时到达……

   身后五六个人,从上车起,一直围绕着“非典”,开着茶话会。直到深夜三点多。车厢内渐渐平静。我的心却开始起伏……

   不知何时失去了知觉。一大早被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惊醒。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南京了,我的心又不平静起来。心想,平静的南京会还给我本该平静的生活!当时的我用句歇后语来形容最恰当不过:王八肚上插鸡毛——龟(归)心似箭!

   广播里传出“前方到站:南京站”的话语,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一颗因家就在前方而无比兴奋的沧桑的游子心。一跨出火车的门,我就放下手中沉重的行李,慌乱地解下散发出异味的四层口罩。身前两个人看着我解口罩时笨拙的模样,笑起来。其中一个问我:“北方是不是流行戴口罩啊?”我笑着看他,说:“大概吧!我只在火车上才戴。”好不容易将四层口罩都从湿湿的脸上扒了下来。攥在手中,拖起箱子,边向出口走去,边寻找着垃圾桶。身后传来带着狂笑的声音:“别把口罩摘了!前面有'非典'!”我使劲攥紧手中温热的四只口罩,一路小跑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奔去,将它们狠狠地扔了进去!

   扬起那张熟悉的青春的面庞,向出站口走去……


周年祭奠取消了

   我一走进院子,妈妈在远处的阳台上就喊出我的名字。晚上,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一进门就抱起我,在我脸上深深亲了一口……

   可没几日,爸妈都要回老家去,处理爷爷奶奶搬家的事宜,参加外公去世一周年的祭奠,还有看望得了绝症住在医院的大姨夫。可得知我回宁后,亲戚居然打来电话,叫爸妈别回去了,周年祭奠取消了。我的心顷刻被撕裂,汩汩鲜血从心底涌出。然而父母还是商量好,悄悄回去,谁也不通知。母亲在餐桌上含着泪说:“不能去看妈了……她那么大年纪,身体一直不好。买的那些补品,他们不能也拒之门外吧!我告诉他们我不进去,只把东西丢下……”我不敢抬眼看母亲,只顾低头闷声吃着饭。

   父母走后,家里好像顿时失去了一切声响。坟墓般的死寂。我好怕。整日不停地放歌,不让自己感到一丝冷清。一整天一整天,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有偶尔某个夜晚,拿起话筒,唱几支范晓萱的歌。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喜欢那些欢快的歌,而爱上那忧郁的乐曲。《消失》、《自言自语》、《我喜欢这样的安静》都是我的最爱。

   4月25日,本来和一个同学说好出去玩。时间地点都订好了。我焦急地盼着时间快快地走。可突然一条短信问我能不能上网。于是匆匆打开电脑,拨号……

   “刚收到老爸的电子邮件,说这几天正是非典高发期。下午还是别出去了吧。”点击闪动的头像,两行冰冷的文字在跳出的视窗僵滞。

   “那就算了吧。我也不能害你啊!要是我把非典传给你,那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我的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僵硬,停滞……

   “那我们就在网上聊吧!”头像再次跳动。

   “嗯!也行。可是我只能看见你的头像……不过还挺像你!:)”也许命中注定,我脸上的微笑将被键盘敲击的“:)”替代。

   “……我也没有办法……:(”……

   整个下午,挂在网上。手指已厌烦这种文字游戏。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一个疑团,始终在脑中。白痴猪在网上发的一篇文章,让我替她担心。寝室原本热闹的十个人,只剩下她和娜。而就在4月25日上午,娜发高烧,进了校医院。猪写道:“我被间接隔离在寝室了。还有人给我把饭送上门来……”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有人举报从北京回来的人

   电话响起,原来是爸打来的。他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家很不放心,但又无奈。居委会曾打来电话让我不要出门,天天量体温上报。而爸单位也有人向“抗非典小组”反映了我的情况。搞得跟文革似的!我是政治犯……爸开玩笑说:“把防盗门关紧点。要是有人想把你抓出去隔离,你就跟他们说,你就呆在家里,不出门,要抓就抓爸妈,他们到处乱跑!”我们都笑。随后,爸又说:“今天下午,突然什么人跑到我们刚搬的新家,说是有人举报有个从北京回来的人。对我们盘问了一番后,方才离去。真搞不懂,谁看见你回来了?!”我冷笑,难不成我有分身术?

   晚上十时许,我拨通010……。当电话长音被接起的声音打断,遥远的听筒那端,传来另一个世界熟悉的话音。暴风雨终于在沉闷的乌云压抑下,从天而降。“……说话呀!……你别这样,快说句话,别……别浪费,这可是长途……”她慌乱的声音中,夹杂着欲哭无泪的麻木。而我,在话筒这一头,只是没法止住哽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每当说出半个音节,那后半个都被呜咽吞没。就这样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我渐渐平静下来,带着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与那端对话。

   “你等一等,有人敲门……”那边的话筒把那儿发生的一切用电波传输给我的耳膜。

   “你好,我是……”听到门打开后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吗?噢……好的……好,谢谢……”门又被关上。听见脚步声走近,重又拿起电话。

   “不能和你聊了,我们两个班都要搬进小院儿隔离了……”

   “现在吗?”我的声音再次颤抖。

   “嗯,等到了那儿,我再和你联系吧。”她的声音也微微发颤。

   “好……一到就发短信啊……”电话挂断,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那小小的手机萤幕始终黑暗。快一点时,黑暗中突然亮了起来。我一把抓过手机,左手拿着,右手拨通萤幕上的电话号码。可响了十几声,始终不见有人来接。于是发短信去询问。过了会儿,又发来同样的号码。我接着拨,通了。十几声后,我挂断。又重拨,通了,十几声,挂断。再拨……几次后,放弃。发去短信问电话是不是坏了。可一直不见回音。


你别出来啊,让我们都放心!

   我在电脑萤幕和手机小小的萤幕之间转换视线。有时拿起手机,确定没有新来的短信后,便轻轻放下。直到凌晨三点多,手机突然响起。“刚才手机没电了。我就睡了。谁知刚被防疫站的喊醒……”

   于是我又拨打那个号码。可仍然无人接起。可她说电话始终没有响起。肯定是电话坏了。于是我叫她收到我的短信“接”的同时,拿起听筒。总算又听到她的声音……

   小院儿是我们大一时住的地方,没想到再次回去,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一个人住一间,享受“最高待遇”。每天,门外都吵闹着,她不敢出去。“你别出来啊,让我们都放心!”门外不知谁冲她大喊。同是隔离人,可又有谁能让她安心?!

   几天后,她从门缝里收到一封信,一封匿名信。是同在小院儿隔离的人写给她的。

   正当感动之时,不幸发生。她突然发来短信,说是第二天要被送到大兴隔离。

   我匆忙打去电话,响了三声,忽然想起电话坏了。于是忙拨通她的手机。接通后,我忙喊“快接”。那头的电话很快接起。但我听到的是哽咽,是泣不成声,不是我所熟悉,带着常州的柔美,清脆恬静的声音。我慌乱起来。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吐出清晰的字词,说出完整的句子。我知道,此时的安慰,对她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我,是她。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

   独自一个人被送往一片陌生的土地,放眼望去,没有熟悉的脸庞。一个人被孤独地关在一间空空的房间。没有人陪她聊天,没有人同她一起欢笑与哭泣,没有人分享她心中的忧愁与苦闷,没有人理会她的吶喊与呼救……

   唯一陪伴她左右的是,Endless Silent,Endless speechless,and Died Desert。

   唯一能,她也只能做的是,对着空气说害怕……




后传——大学生北京隔离实录

妈妈,你千万别害怕

   话从4月25日晚说起。

   那白痴猪深深吸了口气,抓起电话对俺说,“我现在要去隔离区,到那边有电话再发短信给你……”不争气的俺在电话这头又泪如珠下。那只猪的声音也禁不住有点发颤。但猪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定了定神,赶快打了个电话回家,“妈啊,你以后要打电话给我就打我的手机,我马上要去隔离区了,妈妈,你千万别害怕的,我现在很好,只不过是为保险起见而隔离几天,没事的啊……”

   不料猪的手机响了,是发烧的娜。这时候娜反而很平静,至少从电话里听来是这样的。她现在高烧不退,正要转到海淀医院去,她在电话里对猪说,“你别怕啊,我现在就担心你,你别怪我,要是我真是的话,……我就连累了你……”

   娜自己病成这样还惦记猪,猪眼睛开始发酸,对娜说,“别这样说,你肯定不是的,别瞎想,我们都一定会没事的。”

   挂断后,猪赶紧开始收拾东西。拉出一个箱子,拿了些换洗的衣服,书,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还应该拿点什么东西,这一隔离起码要两个星期,两个星期真正隔离的生活。

   一切就绪,猪拖着箱子,背着包,抱着脸盆,从五楼一路下去,走走歇歇,东西太多太沉。周围大家都是乱哄哄的,自顾不暇。

   学校的隔离区是校医院后的一个小院,里面两排平房,一排住女生,一排住男生。这个小院就是我们大一时候住的宿舍,虽然条件不好,但看了很亲切,只是没想到是因为非典缘故,猪又回到了那里。由于此猪非彼猪,学校给猪安排了一个单间。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但还能看出以前住这的同学生活的痕迹。显然是一个男生寝室(这个显然嘛,你们就自己捉摸了啦),墙上还贴着轮流打水的值日表(果然懒得出屎!还好不是一个和尚没水喝!)。猪放下东西,简单地擦了一下桌子,把床铺好,问了一下这儿的电话,把号码发给了我。不凑巧,偏偏这时候手机没电了(该死的!害我等得两眼发直!),拿出充电器来充电。小院里人声鼎沸的,校领导们戴着大口罩在现场指挥工作,听取大家的牢骚意见。可时间已经是一点多了,猪真的只想躺下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没病也要折腾出病来的(我含辛茹苦养她那么肥,可不能短短十几天,一身膘都掉了啊)。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猪也懒得再去洗漱,不管三七二十一,锁上门,关上灯,躺上了床。被子不知道在仓库里堆了多久,一股难闻的霉味。四月天居然屋里就有了蚊子一样的小飞虫,稍一翻身,床就吱呀吱呀的直晃荡(猪啊,晚上不要再踢被被了,要不床坏了,我可赔不起,就拿你抵押了啊)。外面还是那么闹,有女生的抱怨,男生的抗议,隔壁某某系的人渣把什么破音乐开得震天响,嚷嚷着要开什么露天PARTY。那一刻,猪在被子里哭出声来。那是猪第一次为了沸点大哭……


防疫站的人穿着像宇航员

   谁知半夜两三点,猪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只听“咚咚咚”,一个骨碌爬起来。原来是防疫站的人,穿着像宇航员一样鼓鼓的衣服,戴着两层口罩,头上裹着塑胶的帽子,眼睛上套着大眼镜,活像一只大苍蝇。他来了解一下情况,并再三向猪强调这只是例行公事。

   一下子又睡意全消。手机充好电了,猪一打开就是俺发去的短信,说电话怎么打了没人接。电话也得了非典的!猪那边听不到电话铃声……只好让俺打电话的同时,将“接”的短信发出。然后猪就直接拎电话起来接。接了电话又和猪乱侃了半天,直到小院里都静了下来。

   猪和我说了好多……可我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件事: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两个去重庆旅游的室友回北京了。可寝室里充斥着对她们的恐惧,一个又一个电话劝她们不要回来,说回学校就会被传染。简直放屁!是怕她们带回非典吧!于是当晚她俩就在外挤一张床过夜。当她们回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寝室里没有人敢靠近她们,有多远躲多远,还一直戴着厚厚的口罩,更没有人和她们说话。相处了近两年,为什么仅仅隔了一星期,竟会变成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最讽刺的是,就在那夜一点多,她们俩其中的一个,也是我的对铺,发来短信说:“在这漫漫黑夜,落下泪来,你也有过这样的夜吧”。我无语。只感到羞耻。我没有经历那天的情境,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我还可以暂时将自己伪装,把人类那可耻的本性掩藏得好好的,还会虚荣地想象当时我在场会怎样……短信中,她说不愿想起那天,太伤感情,她强迫自己忘记。她还说她最近总想自杀,好像也得了抑郁症。还提议,等回北京了,全寝来个集体自杀,轰动整个京城!我劝她别乱想了,“美容”吧赶紧。而自己却对着电脑萤幕,久久不能入睡……

   撂下电话,猪倒床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先让那死猪睡着,暂时还死不了!令人担心的是娜。我咋把这个关键人物给忘了……


医生啊,都是胆小鬼!

   25日晚八时许,娜发短信说,她发烧快四十度了,没人管!医生啊,都是胆小鬼!正忙着把她丢向海淀医院呢!

   27日,娜已经转到朝阳医院,烧终于退下去。但听她说前天的遭遇,简直人性丧尽!她在海淀医院的时候根本就没能到病房里面去,一直呆在门诊室。里面不管是非典还是非非典都在一起打吊针。她四十度的高烧还要坐着挂水,座位靠着厕所。后来还是旁边一个病友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床空出来,说,“姑娘,你到这儿来躺着吧”。医生对她不管不问,温度还是她自己在量。她跟医生说了几遍要口罩,那种地方是最容易交叉感染的,可是没有人理她。她发烧发得浑身打颤,对医生说,她不行了。医生只是说,“等会来给你打一针”!她一天不敢喝水,因为医生不让她在医院上厕所。后来学校领导出面,通过关系,找到院长,情况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医生开始过来嘘寒问暖,赶紧用最好的药,还让她多喝水,厕所也能上了。娜说想到后来医生突然温暖无比的眼光,真的很害怕。这前后态度的突然转变,我不想去研究。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父母不在身边,无依无靠的学生。好在后来情况稳定下来,我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猪第二日得知娜高烧40.7不退,肺部有阴影,电话里听娜都说不了话了,真怕她撑不住……猪把电视开到最大音量,一个人哭。没人和猪说话,只有对着电脑说,还不用戴口罩。

   我现在对全世界都不信任!真的后悔从北京逃回家……我现在只想和最最亲爱的猪在一起,真的!哪怕得非典!为什么?就连亲戚朋友见了我都像见了鬼一样!不但是我,我的父母也难逃劫难!是人都躲他们远远的。我快疯了!耳边都是非典非典非典!看见电视上那些排队抢购口罩消毒液的人们,觉得真可笑,可怜,可悲!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想想当初自己那么惶恐,真可耻!我现在只想大胆地走出家门,走上大街小巷,什么口罩,早扔进垃圾箱!看看街上那些惶恐的嘴脸!对他们放声大笑!如果有谁认出我,我也不会刻意掩饰。来吧!就让你们把我送进地下室吧!把我隔离吧!我不要见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只想一个人,一个人,把这世界看个透!

   我算是看透了!生命,友谊,亲情,爱情……在死亡面前,都算个屁!人类都是虚伪的!也许到死都不肯摘下假面。这时我感到,世上唯一不会变的恐怕就是:父母的爱。只有父母才能做到!即使在你得非典时,他们也会去看你!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


食物多得像喂猪

   接下来在小院隔离的日子,猪彻底修成正果,成为一只真正的猪。

   学校对隔离区关照有加,特别是在食物上,像,真是像在喂——猪。

   猪的早餐:一块蛋糕、一碗粥、一个鸡蛋、一盒酸奶、还有一袋牛奶,生活委员还非得再分猪一碗粥。吃完还没有消化,午饭又来了,每人装得满满的两盒饭菜,外加一个苹果。猪正吃着,外面又喊着去领水果,系里面给大家买的。猪一个人住,又分得格外的多:一兜的苹果、橙子,香蕉,还有一袋果珍。猪也不考虑是不是应该囤积一部分留放出去以后吃,或是省下来喂我。吃了个精光!

   每天无所事事,早上睡个懒觉,起来就吃,吃完发发呆就到吃午饭了,饭后,昏昏沉沉,小睡一觉,然后晚饭又快来了。被圈在那小小的猪圈里,过着猪一般的幸福生活。

   猪寻思:可能是因为属猪,总觉得自己有点没心没肺。就算害怕,就算难过,还是吃得下,睡得好。前天哭过后居然睡得特别香,直到早上有人敲门送早饭。哎~~~你前世就是一只猪嘛!当然,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是一只猪!

   因为白吃,所以吃得香!不过有空也做上100个仰卧起坐,或原地大踏步嘛。可猪担心床会塌!晚上就要睡水泥地啦,连猪都不如了。还是等出来以后再说吧,让她过几天猪瘾,先~~~

   像猪,是一种生活状态。很难学的,也不是说想变就能变的,与个人天生的聪愚状况有关。

   这种日子,猪以后想起来,会觉得很珍贵!还可以跟别人吹牛。


你体育彩票中过大奖吗?

   27日傍晚,娜已经基本确诊了。所以猪要去大兴进行隔离,28号,也就是第二天,就要去大兴开始真真正正的隔离生活了。那儿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猪自己也不知道。猪想:一切就像一场梦,希望梦醒后,还是从前。

   我对她说:“猪不会寂寞的!你有许多支持你,爱你的朋友,虽然有些只是在你网上的文字中认识你,但你在我们心中永远是一只健康可爱的猪!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记得每天刷牙!还有天天洗澡哦!”

   “做你的大头梦,你以为是住宾馆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集中营呢!!”

   下面转几个网友回帖(姓名稍有改动,免得说我侵权!):

   刀刀:我看见有个女孩今天在公交车里坐着的时候喝了口矿泉水,被呛了一下,咳嗽的死去活来。。。结果,那么拥挤的车子,立刻就在她身边出现了不小的空间。。。人要是真慌张起来,原来有那么可怕~~可是无论如何,自己先不要放弃。生命多可爱!当然,回来的时候,绝对会比以前胖!照片一:水水的黄瓜;照片二:冬瓜。

   小白痴痴:非常时期,所以容易让人恐惧吧。其实,多半没事的,别想太多。你要加油!你的室友也要加油!

   晃晃悠悠:你体育彩票中过大奖吗?没有吧~~所以了,这个非典也不是人人都有份的。坚强点,2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都说祸害遗千年……

   想说什么:Do not fear, only believe. Mark 5:36。好象是<圣经>里的一句话

   凌晨一点零一分:Tomorrow is another day! Best wishes!

   烦烦帆帆:不知道祝福有没有用,但是我始终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我一直是个很悲观的人,但是很奇怪,逢到真正的大事情,特别那些让人苦难、恐惧、绝望的事情发生,我总会相信明天会更好!还记得罗大佑的《明天会更好》吗?很久以前的歌了,相信还会传唱很久。

   郭井:风萧萧兮易水寒,妹妹一去兮还复还!等你回来啊!

   ……


只有短信证明还没人间蒸发

   打我回宁的那天起,南京的天一直阴雨连绵。天,在哭泣。为你,为我,为所有不幸的人。抬眼望望窗外偶尔出现的阳光,不知外面是什么样了。每天仅有的运动量,也只是从我的房间到客厅吃饭,吃完再从客厅回到房间,不定次数的从房间到卫生间。每天说的话还不如电脑上打的字和手机短信多。居然,一个电话,让我别到处乱跑。笑话!?我回来后,有几个人见过我了?!我的南京室友红肠,被公安局和居委会告知不准出门。娜的男友因为娜住院,被隔离。和他同寝室的也被隔离了。南京某高校一学生私自与从北京回来的同学见面,被学校开除。一切的一切,多么可笑!俺要和猪一同开始崭新的生活。在远隔长江黄河的南京,我和你一样!一同生活,一同呼吸,一同喜与悲!

   28日一早,我问猪有没有走。谁知那拖猪的车忙得屁颠屁颠的,现在还没过来拖她。搞得猪居然对大兴充满好奇和向往!车要再不来,校长头发要急白!

   等了一天,没见车来……反倒令猪失望起来。29日,又是整整一天!晚上有人来说,大兴床位空前紧张!怕是没有后门还进不去呢!这可让猪是坐立难安!折腾出神经病来了!此时的小院也热闹起来,打80的打80,搓麻将的搓麻将……活像个养老院!4月最后一天过去了。到底还让不让猪去了?!谁知正当猪窃喜是不是不用去时,那载猪的车来了!5月1日,猪奔赴大兴。不过想想之前学校又是发水果又是送花,临走时还有专人帮猪收拾东西,还对猪说,你要什么就给什么。享受如此待遇,怕是千载难逢!值了!

   一到大兴,猪就发来短信。也只有这短信还证明猪没有在人间蒸发。猪一人一间,不大的房间内,有一桌一椅一纸篓。别的就不剩什么了。据说原来是用作军训基地的。好像没有地方洗澡。这下猪彻彻底底回归自然了!第二天清晨六时许,就发来短信:这里的早晨是这么的安静!空气是这么的清新!还说真想和我一起在那隔离,简直过得太小资了!我羡慕啊~~~~虽说“小隐隐于野”,但野得清静啊!吃的饭,是从城里运来的。每顿四菜一汤,还有红薯馒头米饭,连猪都吃不了扔了!当然,虽是猪,人身自由还是有的。每天随时进出房间。在树下一边乘着凉,一边看着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猪怕是体会不少!还和几个来自同一学校的认识了,每天下下棋,打打球。饭后散散步,吹吹风,过了些日子,电视安上了,再看看电视,过得也是逍遥自在。

   猪说她下辈子,下辈子的下辈子,要永远做一只快乐的猪,做人实在太累。我想,还是你做王八,我做鳖吧!千年王八,万年龟嘛!没有烦恼,活得多长!


有个人影,那是鬼吗?

   谁知一日上午八九点,我刚开机,便收到猪半夜两点半的短信:刚才我一睁眼,看见窗外有个人影,吓得一动不敢动。后来人影走了,一直没敢合眼!那是鬼吗?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还是小学五年级,我们全年级到老鹰山生活实践三天。谁知第二日午夜,被同寝室一女生尖叫吓醒!我刚一睁眼,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影子慌忙跑出门外。那女生一开始在朦胧中以为那人是老师,可那粗糙的手使她本能地尖叫起来。第二日,男生们闻讯都跑来侦查,可脚印在花坛边消失。啥也没查出来。我想,窥视猪的那个鬼影怕是也只能当鬼影了!第二日,猪就搬到男生一排宿舍中的一间屋子。可如果有同性恋鬼影呢?……不想了!

   枯燥单调的隔离日子,每天重复着。一日,班长突然打来电话,叫我到校网站去,在“非典专区”的“自学园地”里,老师布置了学习任务和作业。完了!我有的忙了……

   终于“苦媳妇熬成婆” 了!5月15日,猪打道回府!刚进校门,就见一大堆老师同学,一架架照相机摄像机,大把大把的鲜花扑面而来,让猪云里雾里……“我是国家主席还是国务院总理?”猪啊,不要做梦了,醒醒吧!

   17号,娜也从朝阳医院出来,当然已被排除疑似。天气好好,中午的时候猪去校医院看望还在隔离观察的娜。娜站在校医院二层小楼的平台上,猪在楼下仰着头和她聊天。阳光洒在猪脸上,刺得猪眼明晃晃的,有点模糊。猪头顶上那方天空很蓝,飘着淡淡的白云。娜站在那儿,笑容灿烂。猪啊,不要恍惚!猪蹄站稳了!


医生从七楼跳下来死了

   再来闲话说娜住院治疗时的经历。那座收治非典患者的病房楼有七层,一二层不住病人,从三楼开始按病症的轻重安排病房,住的越高病情越是严重,七楼大概就是ICU病房了。娜很幸运,从入院到出院一直在三层。室友说,一天晚上有一个病人从七楼跳下来死了。这个病人是一个医生,她的丈夫也是医生,也在工作中感染上了SARS,在她跳楼之前已经病死了……在这件事之后,医院为保险起见,就在下面拉了一张网。

   生命原本是这样的脆弱,命运原来是这样的残酷。娜说那个跳楼的女医生快四十了,我想她和她的丈夫一定是很恩爱的。一对中年夫妇,相濡以沫一路走过来。有稳定的工作、美满的家庭,原以为会这样平淡相守到老。谁能料想这顷刻之间的灰飞烟灭,家破人亡。也许年初的时候夫妻还商量着五一假期旅游的地点;也许家里冰箱里还有一大堆储存着的食物,阳台上还晾着上次洗的衣服……SARS突如其来,摧毁了设想的生活轨道。仿佛就是一夜之间,丈夫离开人世,自己生命垂危,情况逆转直下,不可挽回。在无常未知的命运面前,人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一片枯叶,对于自己的去向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知所措,任由摆布。这样想的话,每个人的生命都很悲哀。

   那位医生如果不是自己跳楼死的话,也许她也是现在报上宣传的一位白衣英雄。但我决不会因为她的自杀就认为她不是一个英雄。作为一个医生,对于自己的病情可能她会比谁都了解。当肺部纠结在一起,每一次的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时候,是等待命运的最后宣判还是选择自我的终结?她在漆黑的夜晚,从七楼的窗口纵身一跳。她的自杀是对未来生活的完全绝望,是对自己命运所作的最后一次主宰。没有生的希望,起码还有死的自由。即使是获得命运垂怜,侥幸地活了下来又能怎样?原有的世界被摧毁了,原来的自己其实也已经死了。人到中年不是一切都能轻松地重新开始的。

   自杀往往被看成是一种懦弱逃避,从另一角度来看,它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个人命运最大勇气的抗争。与其苟延残喘的等待命运决定最后的死期,忍受它无常的折磨和打击,不如自己选择死亡,用生命作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既定命运的叛离。

   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我悲伤而绝望……

   (亚洲时报在线6月12日 www.asiatimes-chinese.com/612nanjing.php、6月13日 www.asiatimes-chinese.com/613nanjing.php) (博讯bo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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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 发表于 2003-9-5 20:24: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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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子 发表于 2003-9-9 01:4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都过去了,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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