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了的莎乐美
2003年03月26日11:47:22 网易文化 冰马
不知道多少人向往着西蒙娜.德.波伏瓦与萨特的浪漫爱情？不知道多少人忽略了女性主义的先驱，契约爱情的最早实践者之一，著名女作家莎乐美的名字？
这位尼采的追求者，里尔克的情人，弗洛伊德的密友，被人称作是“喜欢收藏名人的人，一个征服天才的女性”。
你想收藏名人吗？特别是收藏那些作家、诗人、精神分析大师，那就肯定要拜莎乐美为师，向莎乐美学习了。
一
莎乐美，1861年出生于俄罗斯圣彼德堡，一个沙皇将军之家，可谓是名门之后。她是家中的第六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从小她就聪明好学，耽于幻想。17岁的豆蔻年华，就开始了离经叛道的人生。
在圣彼德堡，离经叛道有着具体的反抗实体，那就是上帝。由于她没有及时让雪人进屋，两个雪人消失在了阳光之中，她怀着深深的内疚询问上帝雪人的名字，但上帝却默不作声，她觉得上帝抛弃了自己。从此她就开始怀疑上帝了。他们家信奉的是坚信礼，是上流社会信奉的宗教。牧师传教时振振有辞地说，“上帝无处不在。”她突然站起来，大声地反驳说，“不，上帝起码不在地狱里。”由于对上帝愈来愈不信任，终于，她退出了教会，叛了教。那个时候的圣彼德堡，叛教比背叛家庭还要严重。
值得庆幸的是，她遇到了灵魂的指路明灯，他就是吉洛牧师，他不属于圣彼德堡的任何教派。吉洛牧师很快就被这位热情、坦率，聪明，有才气的漂亮小姑娘深深地吸引了。他怀着恋人般的热情为她解读了康德、卢梭、伏尔泰、费西特、叔本华、莱布尼兹和斯宾诺莎，使她没有成为灵魂的迷途羔羊。在她饥渴的灵魂得到知识滋润的同时，也唤醒了她内心沉睡的爱的情感。
但她被唤醒的不是爱情，而是爱本身。吉洛牧师惊讶于自己亲手雕塑的女子的美丽，他满怀激情地爱上了她，并且大胆地向她求婚。那年他43岁，有妻子女儿，而她才刚刚17岁。这位美丽女子的神奇之处，就是她觉得迷惘的时候，总是要聆听内心的声音，灵魂属于灵魂，肉体属于肉体，而她属于她自己。她不想从属于任何人。她满怀绝望地离开了吉洛牧师，与最刻骨铭心的人分了手，但她的灵魂却不曾离开他。就像他为她祷告的那样：“你不用害怕，我选中了你，我呼唤着你的名字，你是我的。”那是《出埃及记》中，上帝对摩西说的话。灵魂是神秘的、黑暗的，他呼唤着她，让她走出了黑暗灵魂的“古埃及”。
二
她走出“埃及”之后，19岁到瑞士求学，21岁来到罗马，后来定居德国。21岁，她开始了激发年长男子内心婚姻的欲望，被年长男子所追求，而眷顾年轻男子的情爱里程。所有的诱惑与感动，无不激发了她内心的渴望。她主动地去甄别，去获取，去汲取营养，主动地驾驭自己的爱情，欲望，生活，以及生命。
一个人一生中能爱多少人？如果有机会，那真是不可尽数。
罗马是一幅拼贴画。21岁的莎乐美，已经出落得身材高挑，美丽动人。在罗马，她首先遇到了32岁的保尔.里。他长了一张气质高贵，超凡脱俗，充满智慧的面孔，被尼采称为“最清醒、最冷静的思想家”，同时他嗜赌成性，逢赌必输，输光之后才痛快。保尔.里惊人的矛盾性格深深吸引了莎乐美，她进一步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打动，他宽容大度、性格温和、善良体贴、善解人意，总是像一位大哥哥那样呵护她。她也深深地激发了他的爱欲，他向她表示爱情的方式就是，求婚。
在保尔.里的介绍下，莎乐美很快就结识了保尔.里的好朋友，38岁，已经名动江湖的尼采，这位一边弹奏钢琴，一边进行哲学狂想的超人。他富于幻想，而多愁善感。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激动得全身颤栗。他一看到莎乐美，心中爱情的火焰瞬间就被点燃了。
尼采遇到莎乐美之后，所做的事情，与吉洛牧师，与保尔.里一样，一下子就被莎乐美身上所体现的女性魅力与过人才情所征服，尼采说她“是一个瞬间就能征服一个伟大灵魂的人”。他对她一见钟情。他立即就让自己熊熊燃烧着，要与她携手扑向婚姻的怀抱。
“不要伤害尼采。”保尔.里被拒绝之后，善意地提醒莎乐美说。但莎乐美还是像拒绝保尔.里那样，委婉地拒绝了尼采的求婚。“为什么男人总是想到婚姻呢？”她要的不是婚姻，而是友情，或者说是爱情。她不为天才所动，不为名人所动，天才的光芒太过耀眼，很容易就会使她迷失，她要坚守自我。她不是别人，她是她自己。
但她很珍惜他们之间可贵的友情。共同拥有友情的办法，可谓惊世骇俗，他们结成了“三位一体”，在被朋友们称为“露夫里德”的别墅里，开始了三个人的同居生活。他们更多的是思想的交流，友谊的加深，是否有性爱，则不得而知。
尼采在“三位一体”中滞留的时间很短暂，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他爱莎乐美爱到了要死的地步，以至于他终身未娶；由爱而恨，他对她的仇恨迅速使自己变得恶毒，而失去了理智。他曾经与她和保尔.里一起照过一张照片，采用了尼采的创意。尼采与保尔.里同时在前面拉车，莎乐美蹲在马车上挥舞着鞭子。“要到女人那里去吗？别忘记带上鞭子。”尼采写下了著名的警句。但他却把鞭子交付到了莎乐美的手中。1889年，尼采最终精神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保尔.里，外表温和大度，内心必然痛苦万分。他一直挚爱着莎乐美，一直细心呵护她，让她一直感受到友情的温暖，却把痛苦留给了自己。五年之后，莎乐美被不可抵挡的命运的威力所击倒，保尔.里不得不满怀痛苦离开了她。又过了9年，他堕崖而死。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自杀。
多少人为爱而狂，多少人为爱而死。
三
莎乐美所谓的不可抵挡的命运威力，是另一个男人。他名叫安德列亚斯，40岁。那年，莎乐美已经25岁了。
这个特殊的男人带来了一种靠理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有着印度血统，生于爪哇，移居德国，留学瑞士和丹麦，取得过博士学位，到波斯考过古，在印度生过病，曾经与波斯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打过交道，有着起死回生的高明医术，靠教书和行医维持生活。他阅历丰富，意志坚强。他带来了莎乐美所追求的男性魅力，那就是力量、意志和勇气。如果保尔.里对于莎乐美来说，是一个大哥哥，那么安德列亚斯对于莎乐美来说，就是一个父亲。
他闯进莎乐美生活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娶她为妻。在他狂风暴雨般的追求下，莎乐美震撼了，动摇了，妥协了。在他用刀捅进自己的胸口之后，莎乐美终于答应了他。她被征服了，她嫁给了他。一个年长的男子，只要想征服一个年轻的女子，总是有可能的。
莎乐美答应嫁给安德列亚斯之前，提出了两个附加条件，一是必须保持她与保尔.里的同居生活方式，不被婚姻生活所破坏；二是她与安德列亚斯只有婚姻之名，没有婚姻之实，他们不能有性行为。安德列亚斯崇尚自然，生性温和，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婚后，安德列亚斯一度想与莎乐美发生性行为，但莎乐美为了坚持自我，为了不依附于任何男人，为了不进入被奴役的状态，她为安德列亚斯找了一个女佣兼情人，为安德列亚斯解决了性欲的出口。她在拥有婚姻的同时，又从婚姻的牢笼中逃脱了出来。
“女人到底要什么？什么是女人的人生真谛？”莎乐美与安德列亚斯之间，并不是没有感人的情谊。莎乐美时常把自己放逐出去，去旅游，去学习，去了解认知外边的世界，疲惫的时候，就会回到家中，回到安德列亚斯的身边。家，是她疲惫灵魂的栖息地。家在很多时候，是一个比爱情，比冒险生活，更重要的地方，因为它充满温情，它无私地呵护灵魂。家，可以让莎乐美从浮躁的世界返回，让自己归于宁静和思考，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让自己调动灵感的音符，写出才气惊人的作品。
没有人能够完全拥有他人，但可以拥有他人的一部分，从而求得人性的和谐相处。莎乐美与安德列亚斯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共同走过了43年的人生里程，直到安德列亚斯终老而死。他们的生活，体现了人性的多元性，比那些总想完全占有他人的爱情婚姻，更有可能。
四
无性的婚姻同样可以长久，莫非莎乐美不需要性爱的滋养？
其实不是。莎乐美性格复杂的一面，是她总是比较容易与年轻的男子产生性爱关系。她在34岁的时候，与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内科医生相识，得到了他充分的性爱滋润。他们断断续续交往了十二年。36岁的时候，莎乐美被21岁诗人里尔克追求，投身到了里尔克的怀抱。三年之后，她与里尔克断然分手，继续到内科医生那里寻找性爱的滋养。
伟大的诗人里尔克，因为莎乐美才所以伟大起来。可以说，伟大的里尔克，是莎乐美所造就的。
里尔克知道莎乐美这个名字，是因为尼采的原因。里尔克读了莎乐美的论著《弗里德里希.尼采及其著作》，后来又读了她的小说，被她的才情所折服，于是就给她写信。那年里尔克21岁，还是慕尼黑大学的一名学生。里尔克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六岁之前，仍被打扮成一个女孩，并且有一个女孩的名字。他的性格与诗歌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女性气质。
里尔克年轻，朝气蓬勃，同时又敏感而脆弱。这种特殊的个性气质，对莎乐美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我不要鲜花，不要天空，也不要太阳，我要的惟有你。。。。。。”里尔克狂热的孩子气，无意中击中了莎乐美的母性情怀。她觉得，一个黑暗中的灵魂在呼唤她的拯救，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吉洛牧师照亮了的小姑娘，于是，她将自己的母爱，姐弟之爱，情人之爱全部倾泄到了里尔克身上。
莎乐美认为爱情有肉体之爱，灵魂之爱和精神之爱，而真正的爱情应该同时具备这三个方面的因素。她与里尔克的爱情，达到了三种爱情的统一。
莎乐美在肉体世界与精神世界里，都积极地引导着里尔克，使里尔克成为一个非常幸运之人。她指导里尔克挖掘诗歌的深度与力度，注重深沉含蓄的内心表达，关注生活，关注自然，要充分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她引领里尔克去旅游，去圣彼德堡，参加普希金百年庆典活动，结识大文豪托尔斯泰等，将里尔克带入了人类最伟大的精神世界之中。
莎乐美与里尔克相处一年之后，就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发现，她对里尔克的爱更多的是关爱、爱怜与同情，还有感动。她更多的是像一个导师和母亲那样呵护里尔克。这样下去，不仅会限制里尔克的个性发展，而且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束缚。里尔克的矛盾性格，也让她觉得不安起来，他时而自信非凡，时而又失落无助，给她增添了许多烦恼。在第二次俄罗斯之旅之后，她觉得自己承受的压力过大，自己的力量已经开始枯竭，她要捍卫自己，她坚决地从沉重的爱情中解脱出来，近乎残酷地与里尔克分了手。她与里尔克的肉体之爱延续了三年的时间，但他们的精神友谊，却一直持续了下去。直到1925年12月29日，伟大的诗人里尔克死于白血病，享年49岁。
五
莎乐美50岁的时候，开始从师弗洛伊德，学习精神分析，由于她具有直接切入到别人思想深处的天赋，很快就成了弗洛伊德的密友。当时，弗洛伊德已经55岁。
弗洛伊德教会了莎乐美探索心灵深出秘密的方式，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有一天，家中患了狂犬病的小狗，咬了她的手指。医生给她开玩笑说，她很快就会去咬自己最亲爱的人。“那就是爸爸了。”她脱口而出。而她让妈妈跳进湖里去游泳，妈妈说湖水太深，会淹死人的，她竟然说，没关系，就淹死一次吧。童年的情感经历，直接影响了她的个性发展，她一直崇尚男性魅力，常常穿起男人的装束。而丰富的人生经历，使她的个性得到了充分发展，她经常被伟大的灵魂所吸引，同时也吸引着伟大的灵魂。但她一直坚守自我，不使自己从属于任何人。
一战结束之后，莎乐美在弗洛伊德的帮助下，建立精神分析诊所，为病人看病，并以此维持生活。1930年，丈夫安德里亚斯与世长辞。爱她的人与她爱的人，都先后离她而去了。1939年，弗洛伊德由于癌症而长眠不醒。
六
1937年2月5日，莎乐美医治好了自己的乳腺癌，却死于糖尿病引发的尿毒症，终年76岁。莎乐美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充分体现了人性动人心弦的一面。多少个伟大的灵魂被她所迷恋，却没有一个能够全部拥有她。然而，男人通常会用什么方式拥有女人？
首当其冲就是婚姻。在那个年代，或许婚姻是人们首先想到的方式。吉洛牧师，保尔.里，尼采，安德里亚斯，甚至“内科医生”，当他们被莎乐美吸引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与她结婚。只有安德里亚斯，得到了她的婚姻。一个只要婚姻，不要性生活的男子，实属罕见，最终能够成为莎乐美的灵魂栖息地，也是莎乐美的幸运。
其次是友情。保尔.里、弗洛伊德用友情的方式呵护她，关爱她，他们是难得的密友。她甚至与保尔.里同居了5年之久。友情之树长青。
第三是性爱。这是一种肉体的需求与欲望，是对肉体的滋润，是保持正常心态的活化酶。性爱让人们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让血液燃起最纯洁最美好的火焰。性爱是人们之间最纯洁美好的关系。但获得性爱的途径，却往往丑陋不堪。莎乐美因为与“内科医生”保持了十二年之久的美好性爱关系，从而没有使情欲泛滥成灾。
第四是灵魂的指引。要想指引他人的灵魂，自己必然有一颗伟大的灵魂。吉洛牧师在莎乐美幼小而迷茫的时候，恰好出现。他照亮了她心灵中的黑暗，并且在慢慢人生道路上，一直陪伴着她的灵魂，使她不至于孤单寂寞。
最后是爱情。我把爱情放在最后，因为爱情很容易披上婚姻、友情，与性欲的外衣。她与里尔克的爱情，是肉体、灵魂与精神之爱，完美可惜短暂。爱情是一部罕见的杰作，爱情是一种奇遇，它最震撼心灵，也最海市蜃楼。
那么，爱情究竟是什么？
尼采认为：同样一个爱字，对男人和对女人意味着两种不同的意义。”对女人而言，则是灵魂与肉体的绝对奉献，对男人而言，则意味着控制与占有，从而增加男性生存的力量。
莎乐美认为：爱就是双方敞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世界，破解对方最深处、最秘密、最内心的本质，爱情就是直视内心。爱情是肉体、灵魂与精神的统一。
我觉得，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能量。它打开了人们内心最神秘黑暗的世界，展现人们内心最丰富多彩的一面，同时它增加肾上腺的大量分泌，让人们拥有超常的感知力，增强了对痛苦和快乐的感受能力，使人产生一种可怕的爱欲。这种爱欲不但要完全奉献自己，而且要完全拥有对方。它一旦失去控制，就会泛滥成灾。一旦不想再主动地奉献自己，它就会变成单一的情欲，失去迷人的浪漫色彩。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莎乐美的。要成为莎乐美，不但要美丽漂亮，充满魅力，要具备过人的才情，最重要的是要坚守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被他人迷惑，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而自己同时又是丰富的、完整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莎乐美，就不要去做莎乐美。如果没有能力驾驭自己，又没有那么幸运，遇不到灵魂的善意指引，那只能失去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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