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发觉自己浑身被绷带缠成了木乃伊,感觉很滑稽,丛阳正坐在床边看着我,见我醒了,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脸上胡子也没刮,半边脸都是青色的胡子茬,我不禁伸手去摸。他抓住我伸出的手,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把我的手背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我转过头,假装生气地吩咐他:“快帮我把绷带解开,我快被缠死了!”他拒绝,说我身上几乎看不到一处好皮肉,解开了怕看了会恶心呕吐,假装恶狠狠地问我:“赤练蛇啊,咬了你几百口,你怎么毒不死呢?”紧接着捏着我的手,特别心疼地告诉我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早晨,我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他请隔壁的“林老先生夫妇”来帮我包扎的,“他们是医生啊,我哪里包得这么好?”我一听,几乎直挺挺地跳起来,我的丹药!他见我似乎要找东西,笑了,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个青瓷的小瓶,问我:“你是找这个?我帮你擦洗伤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替你收起来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药,没敢给你用。”我见到瓷瓶,才放了心,告诉他一定要收好,就又要他解绷带。我打保票说我的恢复能力是神奇的,裹着绷带影响恢复,他终于,还是将信将疑地动手帮我先解开胳膊上的绷带,果然,伤口恢复的程度让他十分吃惊,他放心了,很快帮我解下了全部的绷带,我感觉似乎力气又恢复了,除了浑身皮肉疼痛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于是自己下了床,先去照镜子。穿衣镜里,我浑身都是开始结痂的伤口,混合着一块块深深浅浅紫黑色暗红浅黄的毒蛇齿痕,像是披了张豹子皮,对着镜子,我转来转去地看,越看,越觉得有趣。
我的好心情持续了一个上午,先是伤口上的结痂纷纷脱落,竟然一点疤痕也不留,丛阳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他又喊了外卖送几样我喜欢的菜来,饿了三天,我的胃口出奇的好,几个一次性餐盒被舔得干干净净,丛阳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直笑。吃饱了,洗个澡,镜子里的自己已经脱去豹子皮,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了,蛇宅中那一场恶战,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遥远。翻了这两天的报纸,居然没有幼姗失踪的消息,也是,在这个大都市里,一个独居的女人,几天不见了,什么人会关心呢?但还是怕万一她公司里有哪个跟她关系较好的下属找不到她报案,就告诉丛阳尽快把幼姗的车开回去。
实际上当然没那么遥远。中午,楼下有人敲门,我急忙去穿衣服,丛阳就下楼开门,怕什么来什么,收账的东家来了,是纹姑,“邀我过去坐坐”。是祸躲不过,我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到了隔壁。直接上到三楼,在布置得实验室一样的厅里,新添了一张架得很高窄长的床,铺着白床单,幼姗正躺在床上,浑身皮肤苍白无光,小腹微微有一点隆起,死人一样一动不动。林思文穿着白大褂戴着做手术用的白帽子和口罩,还套着医用的一次性罩衣,戴着塑胶手套,正用手术刀沿着她的左手腕皮肤割开一个环形的伤口,然后又依次割开了右手腕、左脚踝、右脚踝,她仿佛真是个死人,伤口一直割到真皮层下面,却只划出一条红线,不见血液流出来。见我们进来,林思文点了点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放下刀,开始以顺着幼姗的上臂向下用力的撸下来,这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肩膀、脖颈、胸前、腰部、大腿根部也各有一圈割开的伤口,似乎已经开始愈合了。林思文撸着她的胳膊,一直撸到手腕的伤口处,没有血流出来,面条一样的白色细长的虫从她的皮肤和薄薄的脂肪层之间被挤出来,落到下面接着的盆子里。他来回撸了几遍,终于不见了虫,开始有血珠渗出来,就又捏着手反着方向向上撸,等也渗出血珠来,就停了手,用酒精擦了幼姗左手腕上的伤口,抹了点药膏在上面,绕到另一边开始撸另一条胳膊。纹姑看他暂时还不能停下来,就没再等,领着我上了四楼,一上楼,我吓了一跳:这不是纹姑的客厅么?一样的高到天花板的红木小屉大柜、一样的随形多宝阁、一样的吊灯窗帘地毯、一样的长案、案一样的翡翠蛤蟆镇纸、墙上一样的五尺长卷春宫、地上一样的高背椅瓷坐墩、放着一样的坐垫,除了,这间客厅比纹姑那间更大,通向别的房间的门也多了两扇。她自己径直坐到那把高背椅上,示意我也坐,我就坐到了瓷坐墩上,她开门见山地说:“蛇,我们帮你打了,你和非儿这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吧!”“这个月?今天已经20号了啊!”“今天21号,你睡糊涂了。结婚我们又不需要大摆宴席,反正没有什么亲朋,注册一下而已,你户口是在J市吧?非儿拿英国护照,可能手续麻烦一点,不过不用你担心,各种关节我都安排好了。”
我任凭她安排着我的婚姻——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是万万不可悔改的,等她说完了,我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都凭您安排,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我嫁林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