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看完了魔山
很久没读书了,没想到重开张竟是书架上供了4-5年的魔山
很久以来都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啃大部头了
重建信心!哈哈
看完第二章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接通了
契机来自三方面
1)第一章开始就讲起高原缺氧造成的精神病态亢奋以及思维畸形活跃
2)第二章里讲起那个时代不能对“为了什么”做出答复,这直接导致了人群集体麻木.
3)主角汉斯23岁.
很难说服自己这不是为现在的我准备的书.
和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众生之路一样,魔山再次是本男性成长小说
在这些东西里,大概性别和年龄的认同感要比思想层次或者阶级处境的认同感站在更靠前的位置.
给我带来的冲撞并不来自技法,而在于它拓展出来的无重力王国----按书里自己的话来讲,就是精神的炼金炉.
托马斯曼的魔法与其说源于卓越的文字拿捏倒不如说是源于他包容并局外的贵族立场.有时间我会抄一些段落上来给大家看看.
进入
...两天的旅程将把一个人,一个在生活中扎根未稳的年轻人远远地与他习以为常的世界分开,与他称之为自己的职责,兴趣,忧虑,前景等等一切分开,其情况严重得远非他乘着出租马车上火车站去时所能想象.旋转着,飞驰着,在他和他的土生土长之地中间挤出来一个空间;这空间显示出人们通常只以为时间才有的力量.一小时接一小时,他在你内心中引起种种变化,其性质与时间引起的变化非常相似,但程度在一定情况下还有过之.它与时间一样造成遗忘,其方式是把人从他的各种关系中分离出来,放进一中自由的,原始的状态.可不是吗,在转瞬之间,它甚至能把一个循规蹈矩的小市民变得跟一个流浪汉差不多.人说时间是一条忘川,其实远方的空气也有同样的效力,你吸了它就像饮了忘川的水...
时代
...人不仅仅过他作为个体生命的私生活,而是自觉不自觉地也生活在时代和同时代的人们中;要是他承认自己生存的一般的非个人基础也属必须,视它们为理所当然,怎么也想不到要对它们进行批判,就像好样的汉斯.卡斯托普的实际情况那样,那么,很有可能,他就会隐约感到自己的品性受了它们的缺陷的影响.个人眼前会浮现着这样那样的目标,意图,希望,前景,激励着他去行动,去作更大的努力;但是,如果围绕着他的非个人因素,也就是时代本身不管外力怎么推动都从根本上缺少希望和前景,暗暗让人感到是无望的,没有前途的,一筹莫展的,如果对于那个自觉不自觉地提出来的问题,那个反正会以某种方式提出来的问题,即一切的努力和行动到底有没有一个终极的,超个人的,绝对的意义-----要是对这个问题只能以空空洞洞的沉默作为回答,那么,正好在那些秉性比较诚实的人身上,这种情况几乎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使他们变得麻木不仁的效果,其影响将超过心灵,道德的界线,扩及到个人的心理很生理上去.在时代对“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作不出满意的回答的情况下,仍能努力进取,超凡脱俗,那就得要么有孤高的秉性----这不多见,而且带着英雄气息----要么生命力特别旺盛.汉斯既非前一种人,也非后一种人,所以就确实平平庸庸,虽然是那种体面意义的平平庸庸...
时间
“我说,”约阿西姆(汉斯的表哥,一个很帅的军官)道,“你这是怎么啦?我想在我们这儿你感到不对劲儿了吧?”
“别胡扯!我今天头脑很清醒.时间究竟是什么?”汉斯.卡斯托普问,同时使劲儿把鼻尖按到一边,使它苍白得完全失去了血色.“你乐意告诉我吗?空间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器官,用视觉和触觉去判别.这很好.可我们判别时间的器官是什么?你愿意给我指出来吗?瞧,你稳稳的坐在那儿.可是,对于一种严格说来我们是一无所知也讲不出它的任何特性的东西,我们又该怎么去衡量呢!我们说:时间在流逝.好,就算它真能流逝吧.可为了测量它,等一等!为了能被测量,它必须流得均匀.然而,在哪儿又写明了,它是这样流的呢?对于我们的意识来说它并非这样;我们只能按照规定,假设它如此,我们的尺度仅仅是约定俗成.请原谅---”
年轻的爱情
....过了一年,事情出现了富于冒险情趣的高潮,然后靠着汉斯的忠诚又维持了一年,再往后终于结束了-----而且是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与普希毕斯拉夫.希培(汉斯在中学的男同学,他暗恋的对象)联系起来的感情纽带慢慢松了,散了,正如当初他也未曾察觉这纽带是怎么结起来的一样.后来普希毕斯拉夫.希培随着父亲调动工作而离开了学校和城市,这些汉斯几乎没再注意.在此之前,他已将他遗忘.可以讲,普希毕斯拉夫.希培的形象从舞里走出来,不知不觉地进入汉斯的生活,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具体,直到终于出现那么亲近,实在的一刻,他站在校园中,这一时间比其他一切都重要,随后又慢慢退去,没有分别的痛苦,重新消失在了雾里,无踪无影.
眼下,汉斯又回到了那富于冒险意味的情境,回到了那亲近,实在的一刻.当时的谈话,真正与普希毕斯拉夫.希培本人的谈话,是这么开始的:轮到上图画课了,汉斯发现自己没带铅笔.他班上的同学谁都自己需要用笔;可在其他班他也有这个那个的熟人,他可以去向人家借的.可他觉得最熟的是普希毕斯拉夫.希培;他感到与他最亲近,与他在心里已经打了无数次交道.他心里一高兴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他称之为机会----于是真的找普希毕斯拉夫.希培借铅笔去了.他没有想到这个行经颇有些奇怪,因为他实际上并不认识希培;要么就是他有意不考虑这个,不顾一切地想亲近希培已经昏了头.于是,在那砖块铺垫的闹闹嚷嚷的院子里,他便真的站在普希毕斯拉夫.希培面前对他说:
对不起,可以借我一支铅笔吗?
普希毕斯拉夫.希培用他高颧骨上那对吉尔吉斯人眼睛瞅着他,嗓音低沉悦耳地和他讲话,一点也不大惊小怪,或者他也感到惊奇,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好的,他回答,可你上完课一定得还我.说着便从袋里拔出自己的笔来,一支带箍的银色铅笔.必须把箍往上推,红色的笔尖才会从金属套里伸出来.希培解释着简单的原理.两个人都低着脑袋.
可别掰断了!他还讲.
瞧他想到哪儿去了?好象汉斯存心借了不还,或者会粗心大意地将笔弄坏似的.
接下来两人相视笑笑;因为再也没什么话好说,便犹犹豫豫地背转身,各自走了.
这就是全部经过.但汉斯在一生中,从没有像他紧接着上图画课时那么心情愉快过;因为他是用普希毕斯拉夫.希培的铅笔在画画儿,而且还可望在下课后再将笔还给他的主人.作为纯粹的归还必然自自然然,无拘无束.他感到那么自在,还将笔尖削了削.从削下来的红碎屑中,他捡了三四片保存在书桌里面的抽屉里,差不多保存了整整一年之久-----大概谁见了也不会猜到它们包含着多么巨大的意义.结果归还的手续极为简单,却完全符合汉斯的心愿,是的,他甚至还特别引以为自豪----与希培的私下接触令他受宠若惊,陶然欲醉.
这儿,他说,谢谢.
普希毕斯拉夫.希培一言不发,只是很快的检查一下弹簧,就把笔插进了衣袋里...
从此以后两人再没有讲过话.但这一次,多亏汉斯的敢做敢为,事实到底成了事实...
....终于,他站起来.“喏,再见,谢谢!”他自言自语,泪水涌进了眼眶,脸上却带着微笑.
看这段儿的时候,我一直想起来同为德语文学大家的黑塞的《在轮下》里的一幕,两个男孩儿在教室的窗台上接吻
精神/物质/生命/疾病
...既然病理学即关于疾病的学说特别强调身体的痛感,那么也同时关注身体的快感,因此,疾病也就可以说是生命淫逸放荡的形式.那么,生命本身是什么呢?也许,它只是物质的一种传染性疾病?也许,被人们称做物质的化生现象也一样,只是非物质的一种由疾病或者刺激引起的增生现象?走向恶,肉欲和死亡的第一步无疑是从这样的时候便开始了,即当精神由于某种神秘物的渗入引起痒感而开始凝聚并出现病态的组织增生的时候;精神的这种病态的组织增生一半是快乐,一半是自卫,形成通向物质性的最初阶段,形成非物质向物质的过度.这便是原罪.而第二个化生即有机物从无机物中诞生,只不过是强化和恶化了走向意识的个体,就像疾病只是肉体更加沉迷于享乐一样.而生命只不过是在失去尊严的精神的危险小道上必然迈出的一步,只是对物质被唤起的感知力的一种热反射;这个有了感知力的物质乐于接受它的唤起者...
影响/塞特姆布里尼/人道主义
(塞特姆布里尼来自意大利,和所有在山庄的人一样,他也是结核病人,他自诩为天然的教育者,称汉斯为生活中的问题儿童,因为他是一张白纸,因为他还处于实验阶段,因为他肯做各种尝试)
汉斯在争吵中对塞发出攻击:“您难道不是人道主义者?您怎么会谴责肉体呢?”
塞特姆布里尼脸上露出微笑,这次是自然而自信的问小。“…我随时准备回答您提出的问题,工程师,(汉斯学的是造船工业)”他继续说,同时对汉斯鞠了一躬,用手在膝前划了个半圆,“尤其是当您的异议具有才智的时候.您用优美的动作挡回了我的攻击.人道主义者----是的,我是人道主义者.您休想证明我是个禁欲主义着.我肯定,尊敬和热爱肉体,就像我肯定,尊敬和热爱形式,美,自由,快活和享受一样.我尊敬和热爱‘这个世界’,捍卫生活的利益,反对感伤主义的避世,捍卫古典主义,反对浪漫主义.我认为,我的态度是非常清楚的.但是,我最肯定,最尊敬和最热爱的力量和原则就是精神!尽管我非常憎恶人们把肉体跟某种可以的,月光下精心编造的幽灵般的东西----人们称之为灵魂----对立起来,但是,在肉体和精神的相对关系中,我认为肉体体现了恶的和残忍的原则,因为肉体是本能,而本能是和精神,理性相对立的.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本能是恶的,神秘的和恶的.‘您是人道主义者!’的确,我是人道主义者,因为我是人类的朋友,就像普罗米修斯是人类的朋友一样;我是人类及其高尚品质的热烈赞扬者.但是,这种高尚品质包含在精神和理性之中,所以,如果您想指责我在宣传基督教的蒙昧主义,那您就完全错了.”
“……我认为,人道主义者出于高尚的自豪,总有一天会把肉体和自然对精神的束缚宣布为暴虐和耻辱.据说伟大的普罗提诺(希腊神秘主义哲学家)曾经说过,他为有一个肉体而感到羞愧.这传说出自他的学生波尔菲里乌斯之口.这是一种谬论,如果您愿意这么说的话.但是,从精神的观点上看,这荒谬东西是正派的”
“您听说过里斯本地震么?我指的是1755年的那次地震.伏尔泰得知地震的消息后非常愤怒.是的,他造反了.他不愿接受着残酷的命运和残酷的事实,他拒绝在它面前退缩.他以精神和理性的名义抗议自然令人愤慨的暴行.由于自然的恣意妄为,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的四分之三被夷为平地,成千上万的居民成了牺牲品……您感到吃惊么?您在微笑?您可以感到吃惊,但是我冒昧地禁止您微笑!伏尔泰在这种情况下所采取的态度证明,他不愧是那些曾经用弓箭射天的古高卢人的真正后代.您看,工程师,这就是精神敌视自然的好例子;它非常自豪,不信任自然,具有崇高的坚韧不拔的品格,坚持自己批判自然及其凶恶的反理性力量的权利.因为自然是一种势力,所以,忍受自然,顺应自然----应该强调的是,内心里顺应自然----意味着甘心情愿的成为自然的奴隶.所以人道主义,如果它决定把肉体看做恶的,敌对的原则,决不会自相矛盾,决不会变成基督教的假仁假义...”
影响/纳夫塔/耶苏会教士
(纳夫塔是塞的邻居,一个激进的保守主义者,一个极左也极右的狂热教士,他的职业是文学老师,也乐于对汉斯施加影响.小说中段有很大的篇幅都是纳和塞两人精彩而混乱的论战)
“确实如此,”纳夫塔继续说,“人类的这些智者,他们(这里指的是教会的长老)对让金钱自行增值(这里指的是前文里遭他痛扁的银行业,他称之为对时间的剥削)的思想深感厌恶,把一切取息和投机的营生称为盘剥,并且宣布,每一个富人要么自己是贼,要么是贼的后代.他们视整个商业,视不对产品加工,完善而纯粹靠买和卖牟利为一种该诅咒的行为.他们对劳动本身也不倾向于作很高的评价,因为劳动只是一种伦理行为,而非信仰行为,只服务于生存,不服务于上帝.要是只讨论生存,只讨论经济,他们便要求以生产性劳动作为谋取经济利益的前提,作为衡量可敬可鄙的标尺.他们敬重的是农夫,是工匠,而非商贾和工厂主.因为他们希望生产适应需要,讨厌大规模地成批制造.说到底-----所有这些经济原则和标尺,在经受了几个世纪的埋没之后,今天又在现代共产主义运动中复活了.两者完全一致,就连国际劳动阶级向国际商业投机阶级夺取统治权这一点也毫无差别.今天,世界无产阶级已提出人道和上帝之国的准则来与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的腐朽没落相对抗.无产阶级专政是拯救时代的政治和经济需要,专政本身并非目的也不会永恒,而只是为了在十字架的引领下暂时地消除精神与权利的矛盾,为了以统治世界为手段来战胜世界,为了过渡,为了超越,为了重建天国.无产阶级继承了格里高里的事业,他对上帝的热忱已附于无产者体内;和他一样,他们也绝不容许一见血就缩回手去.他们的任务是以恐怖医治世界,争取获得拯救,重建一个没有国家,没有阶级,人人都是上帝的孩子的完美境界.”
影响/佩佩尔科恩/大人物
(佩佩尔科恩是荷兰在马来半岛的殖民者,咖啡种植园主,将军,一个很老的大人物.跟前两位的不同,他常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但却有种不可解的魅力,一种领导者的慑人光彩,总能以他的指挥魔术控制人群.)
佩佩尔科恩随即把身子转向全体在座的人.一点不错,此刻室内的人显得士气低落,神情冷漠,呆头呆脑,如同一个无人管理的班级,谁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许多人几乎已是昏昏欲睡.佩佩尔科恩立即开始整顿纪律.“诸位!”他举起食指大声叫喊,宛如挥动着一把军刀,又好似一杆军旗,叫喊声就像一位长官为了制止部下的溃退发出的“不是懦夫的随我来!”他个人的影响也立刻起到了振奋和集合的作用,大家随之振作起来,绷紧了松弛的表情,对着令人生畏的主人前额上深深皱纹下的灰白色眸子点头微笑.他吸引了所有在场的人.他用食指的指尖靠向大拇指的指尖,让其他手指像钉子似的耸立在它们边上,以此督促人们再度投入战斗(这里指的其实是佩鼓励大家继续赌钱).他像保护和阻挡似的伸出那只指挥员的手,从他碎裂的嘴唇里传出了命令,从他大人物的身体内弹射出来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对在座者的情绪起着强制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