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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在此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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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0-15 15: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友重逢

白象似的群山/Hills Like White Elephants
马里奥与魔术师/Mario und der Zauberer
热尼特里克斯/Genitrix
您保全的也许就是你自己的性命/The Life You Save May Be Your Own
舞者与躯体/Die Tänzerin und der Leib
不可儿戏/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
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

近来,先后与几位旧相识再聚首于他们那些我不曾拜访过的别业山居,特此小录。
最上两篇是法国读书杂志鼎力狂推的,那份80年代出炉的理想藏书单里,短篇小说这部分,由古至今一共就列出了49篇,居然也能点到它们的名字。白象似的群山只有寥寥几页,如果不是出自海明威的手笔这篇应该是令我满意的----对话精炼,指向准确,象征清晰,并未因篇幅短小而失去气压,仅仅一瞥间影象感也如此之浓烈----然而这是写下乞力马扎罗的雪的作者啊,这是一份有亨利詹姆斯那篇螺丝在拧紧雄踞其间的榜单啊,这几页纸的分量未免也太轻了。而对于托马斯曼大人来说,马里奥与魔术师也绝非其首选之作,再怎么排,他中短篇创作这部分也得先提到死于威尼斯吧?当然,光看那格局奇大的开篇,还是会叹服于老曼的强大,但它却失败于目的性太过明显,以至叫人觉得宣传的功用----所谓的战斗性扼死了作品本身的生命。同样反法西斯题材的东西,我宁取加缪的鼠疫和卡里古拉,也许只有走存在主义这天生干巴脆的文路,才能按自己的教条生编故事而又不让人厌倦。
热尼特里克斯(拉丁文:母亲)是莫里亚克的第二篇著作,和我大学时读到并捧为至爱的爱的沙漠相比,觉得前者的说教过于直露,此时的老莫似乎还没有找准自己和读者应保持的合适距离,那几句他忍不住跳起来喊出的道德劝戒和宗教招魂实在是刺眼----我又想到了老朽了的黑泽明拍出的梦,导演把观众都当成了傻瓜,所有的道理都要让演员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一再失望之下,我读了我的第四篇奥康纳,还好,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您保全的也许就是你自己的性命一点也不比好人难寻或者汇流逊色,好似沙漠里苦行的旅者突遇劈头盖脸的急雨一阵,诧异间仰脖儿一看却发现头顶骄阳如火、片云也无----奥康纳驱文时招牌似的速度感,她冰冷到残忍的俯瞰视角,她神启似的恶意布局再次结成了十全十美的酷文一篇!几个月来读到的短篇,只有德布林的舞者与躯体跟奥康纳的处于一个级数。和白象似的群山相近的超短身量,德布林却能把故事讲到尽----尽到叫人不禁一慢再慢,不忍心把它读完,不想让那小小的世界随书的合上而终止----那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她决意要征服自己断线布偶般不听使唤的身体。
王尔德的不可儿戏我断断续续读了很久,第一幕还是晚上站在建外SOHO的灯箱旁边,趁等人那会儿功夫读完的。前面三分之二都很是赏心悦目,毕竟,聪明如王尔德,只有伪币制造者里的纪德可以勉强做到。不过通篇读下来之后却觉得有点空空荡荡,有点上当受骗----萧伯纳说的没错,这台王尔德平生最成功的大戏,除了聪明和漂亮什么也没有。可能这不适也跟我分几次才将它读完有关,这种东西,一口气读下来才会只顾抚掌大笑而没时间去考虑它的无聊----我还是怀念那美到肝脑涂地的莎乐美啊!大概非得走到那一步,唯美主义的形式才能由外而内滋养出年轻的灵魂。戏剧这厢,我和阿尔比在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里的重逢是没有遗憾的。我先看了伊利莎白泰勒主演的电影版,然后再翻回剧本,发现确实如碟内附赠的访谈里阿尔比所说,电影出奇的忠实于原作,由剧作家当时的先锋地位考量,好莱坞在60年代的胆魄和品位可见一斑。说起来也许阿尔比并不像国内众多荒诞剧入门手册上介绍的那样曲高和寡,在美国当下流行文化的语境里,他的被提及率早已超过了尤金奥尼尔且并不比田纳西威廉斯低。绝望主妇里的奥森曾说,他母亲只要跟饭桌上一开腔,这席谈话就会变得好象阿尔比的话剧;而最近的好莱坞八卦杂志剧集DIRT里一个女明星给自己打气时也连连自问: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这种情况似乎还要更甚于雷雨在中国的家喻户晓,毕竟除去黄金甲的照搬,我们已经没那么容易在大众文化的音群里听到曹先生和他那部大作的名头了。以前只读过动物园故事,对阿尔比在美国的深入人心认识不足,可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文本却足以确证阿尔比的人民作家身份,此剧也清楚的诠释了他对自己创作方向的根本理解:“在美国,荒诞手法就是现实主义,我所做的和契诃夫所做的并无不同。”当知识过后,当理性过后,连谁害怕大灰狼也被唱成了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教授、他的老婆、她的潜在情人和他的老婆一同举杯说:生活过到底就是荒诞,荒诞剧演到底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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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0-27 14:36:26 | 显示全部楼层

伊玛豪/Imago

有些文学作品会拥有传奇性的跨界影响力,比如1984,明明是幻想小说一本,却可以在政治历史国际关系等等学科的讲堂上被各位学者教授频频引用,直到今天。再比如斯皮特勒这篇爱情小说伊玛豪,不但自1906年甫一推出就备受弗洛依德大人及其众多弟子的重视,将其中细节透彻解析,而且几年后开刊的一份心理学界权威杂志更以Imago为名。这样的场面在我国大概很难出现。跟几位书迷同乐闲聊的时候也常说到,觉得现代中国的学术圈和文艺圈是两个没有交集的集合。学术研究者看不上创作,文学创作者对学术理论也兴趣缺缺,甚至连基本素养也不具备。这跟西方的情况完全相反,想来还是源于中国文化传统里八股学问与逸乐淫文之间根深蒂固的朝野分别吧,新文化运动那批人之后,例外的似乎只有钱钟书一个。方舟兄曾跟我讨论,他说看西方人的小说,尤其是托马斯曼,德布林这样的德国作家会特别累,感到他们写作的时候老想揉进去过多的东西,野心爆棚,未免太吃力了。确实,这不合于我国长篇小说创作故事优先的章回体传统,不过要我现在重新读回那种线性情节小说(例:去年读到的孽子),倒会觉得太过单薄,信息含量极低,没有嚼头---这是个口味的问题。有次EVA问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作家,我说喜欢肚子里有水儿的诚实作家-----并不见得非得是学者型的作家,像康拉德这样水手出身的人,随笔一挥就是恨不能淹死你的大段思辨----其哲学基础也许是很朴素的,却足以结成骨架撑起一个世界。方舟兄说这种自觉的精神性追求源自西方人从小受到的宗教荼毒,我想这不能成为我国现代作家热爱空对空,热爱花拳绣腿的理由,说到底他们并非不能而是不想去这么写。
尽管伊玛豪在心理学界的地位特殊,可这并不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心理分析小说,更不是20世纪初流行的意识流小说。文风上看,德国浪漫主义之根和新兴表现主义的痕迹都清晰可寻。以叙事长诗著称于世的斯皮特勒在小说中展现了与众不同的叙事技巧,并非所有情节枝杈都得到了充分的滋长,然而情感的波峰和意象的发散点都被作者牢牢抓住,并每每以诗情将之引爆。不过这并不是说伊玛豪是诗化的小说,比起布勒东的娜嘉或是巴赫曼的三十岁来,斯皮特勒的统御力使该篇读上去更像是一出心灵的戏剧,而这戏剧的一众角色则是小说主角灵性世界里各种层次的力发出的不同声音----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不过是舞台上变幻不停的布景罢了。
信仰理想的美与诗之圣灵的男人到了34岁还一事无成,他效仿奥德赛重返故乡,试图抢回年轻时的精神恋人。无尽的痛苦如同炼狱中圈圈递进的磨砺,最终也只能掉入“正常”与“理性”世界设下的意义陷阱,在不绝的嘲笑与犬吠中仓皇而逃。从激情的泥潭里他挣扎着爬上岸,他的神祗却把他过去从精神之恋中抽象出来的至纯至美的爱之幻影还给了他!对于唯灵的我,还有更慈悲的安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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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1-3 22: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教堂谋杀案/Murder in the Cathedral

一向觉得坐火车的一大乐趣在于逛荡着读书,最有成就感的一役是在厦门回北京的路上接连读完了1984和到灯塔去。上大学那会儿一年冬天由福州辗转返京,自个儿悄悄走的,谁也没告诉。买了个春运加车的卧铺,原本30几小时的车程要开上近60小时不说,车厢里的暖气还不好使!过了黄河以后茶杯和水管里的液体就都固化了,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也给冻得硬梆梆的,我一边呼出团团白雾一边缩成一团跟洛丽塔叫劲----只有拿书的这只手和脑袋探于毛毯之外,浸在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寒气里。再一年10·1又回北京,照例还是硬座的干活,预料一定难挨,就去图书馆借了五本小说,其中有台湾人翻译的竖版美丽新世界,等到重回大学那书已经被我奉为大爱。本来盘算着把它直接眯掉,不想同宿舍一傻哥们拿去看完之后居然代我还了!尽管没过多久译林灰皮系列也出了美妙新世界,可那个译者在科学概念方面实在理解力有限,由于珠玉在前的关系,随手一翻就气得我七窍生烟。直到几年后从台湾书店淘到了台版,才算解了我这个心结。其实跟飞机上啃小说也很爽!最痛快的经历莫过于去维也纳途中牛饮中午的黑暗,以及回程时鲸吞螺丝在拧紧这两次了----想来也凑巧,这两者都梦魇般的蚀人,两次都叫我好像被大眼儿小绿人从机舱内掳走,关在静止无息的魔境里----我的那几个小时被盗了,再也寻不回。
坐卧铺车晚上有熄灯之扰,如果读到正HIGH,不乐意那与铁轨维度相左的旅行被打断,就只好去车厢连接处继续,那儿彻夜亮灯。记忆中能让我现形如此的书只有三本:迪伦马特的诺言,黑塞的玻璃球游戏(那还仅仅是开篇的几页)还有这回,T·S·艾略特的大教堂谋杀案----它们都曾被马一样站着的我捧在厕所或者洗脸间门口,开水炉或者垃圾桶的上方。一次阅读完成以后,要是被抛得足够高就会兴奋不能自抑,热血沸腾灵马齐奔之下只想跟人分享,而在夜的荒野里呼啸而过的火车上,这一病症会更加猛烈,此时我的自疗法是向书友们吼叫。记忆中能让我如此妄为的,有随我出征青藏铁路的多丽斯派克那篇高大金发女郎,有包兰线上波伏娃派来伴我凯旋的剧本白吃饭的嘴巴,还有就是这回,被我特意留给广梅汕铁路的大教堂谋杀案。八年前,曾沦陷于荒原的铁蹄之下(似乎也是在火车上);八年后,再度被击溃的我群发了这样的短信:刚读完T·S·艾略特的大教堂谋杀案!险些没哭出来!我居然能一再被这保皇派的宗教狂感动成这样!我想我是个反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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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1-7 11: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闲人散客 于 2006-5-26 03:01 发表

看了一半的心如XXXXX
现在在看失恋排行榜。。
有我娱乐么


那天我有一爱看书的师妹也突然跑来推荐我看失恋排行榜
说讲男孩成长的,里头提到好多乐队,我一定会喜欢啥的
我一翻
我操,这闹了半天这就是High Fidelity的小说嘛。。。。。。。。。。。。。。。。。!!!
你有没看过这个电影那?
那时候似乎人手一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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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1-21 14: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时时刻刻/The Hours

达洛维太太倚在靠背呈45度倾斜的黑皮椅上输液。她歪着脖儿,眯着眼,向上望着那袋应该是在不断瘪下去的药水,尽管已经把拨轮开关旋到最大,可滴注的速度看起来仍然慢得很。她不禁发起恼来,都怨那笨手笨脚的护士,和昨天的那位如出一辙的不负责任!她难道看不出我是一位年轻力壮,并且正在恢复健康的太太么?难道竟然看不出,我有一颗足够强健的心脏,完全经得起更快一点的注射嘛?----胖敦敦的护士小姐推着她的小车走进治疗室准备扎针。请问你们三位哪个才是病人?您看着谁像呢?我看你们仨都挺欢实。----一个人烧到39度以上的时候,让她在哪儿怎么呆着都没关系;可当她的体温降到了39度以下甚至38度5以下,那么她的体面问题就得重新被纳入考虑范围,因为她已经由一摊坏掉的肉变回了一个有些难受的人。让我这样一位太太,以这种姿势在这样的地方消磨生命里的两个小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公平的,更何况,这椅子根本就不是真皮的嘛!她想起了罗伦佐太太前天说的一句风凉话:“在我看来,进医院就像是进了4S店一样。”在我看来,达洛维太太想,进医院更像是被剖开肚子的死牛给送进了冷冻厂,白森森的光线,天花板上挂药水袋用的铁钩子……凑巧的是,据说罗伦佐太太在说过风凉话的当晚也感冒了,那是在她和马哲理太太一起探访了两天前正烧得昏天黑地的达太太之后。再早两天,同样是在达太太那套虽光鲜却难掩破落相的寓所里,以健康的生活方式和丰腴性感的身体艳压群芳的老小姐玛丽丝兰曾娇嗔的责备马哲理太太:“哎呀!既然您已经感冒了,怎么不老实在家里呆着,反而要跑出来祸害别人呢?”当然,直到那时达太太还是位健健康康的年轻女士。事后,马哲理太太向没有玛丽丝兰在座的大家表示了相当的不满。
达太太的对面坐着艾米斯太太,她的旁边,马哲理太太正在给她的其他姐妹打电话:“这两个死女人!硬要我陪着来医院输液!之前还让我陪着吃了午饭!我整个儿一三陪!”治疗室里一共有四张椅子,另外一张,也就是达太太身边的一张上面坐着一位刚来的先生,年老色衰的他一直低着头,把手绢用力抵在人中的位置,好象在毫不唐突的旁听三位女士的谈话,又像是在打瞌睡。不过,每隔一小会儿,他就会不可抑制的猛喷出一串咳嗽,手绢的下摆像一鼓一鼓的风帆顺着气流向前扬起。达太太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屁股,当然她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脑子里全是当天夜里三位优雅贤淑的女子挣扎于SARS魔爪之下的惨状,不可抑制的咳嗽,不可抑制的发烧,41度42度爬升到爆裂的水银表,带血丝的痰,手绢上殷红的桃花,三张憋紫的脸,再也无法合上的眼睛……次晨各报头条:社交名媛达洛维太太及其两位友人因病猝死,疑似本年度第一起SARS爆发,传染源待查----“咳!咳!咳!!”又是一梭子病毒!亏好坐在那位老先生正对面的是马哲理太太。
手上可以感觉到药水进入血管的凉意那么一大包盐水里只有两小瓶真正有用的强大的抗生素的军队我是90年的沦陷的科威特我在等你我的美利坚我的沙漠风暴我的锅盖头海军陆战队让我听到坦克发动机的隆隆让我看到舰载机铁翼的闪光开进我的腹地吧我的强暴者!由我不设防的边境把除你之外的强盗逐出我千疮百孔的躯体孱弱的我扁桃腺化脓的我决定和抗生素分享我的王权并献上我土地上的所有财富。
马哲理太太刚挂断了电话,老先生喉间的火山也正处于间歇期,观察到四张椅子中间有那么大的一团空间都是空着的,达太太本能的鼓动自己的声带去占领它----趁那流脓的宝贝还能工作----为什么不呢,如罗伦佐太太的另一句风凉话所言:“小车不倒尽管推!”“我以前在福州住院的时候,我敢说你们想都不敢想那情形:每天输液8个小时!只有一瓶药,可是不能输得快了,每分钟只输20滴,那根被注射的血管都会发炎变红呢!……说起来”达太太意识到自己的话因为心不在焉而失去了说服力,本来旨在博得同情的一句应当更加会生会色,带出点儿劫后余生的惊险和庆幸,可冷漠讥诮的口吻却表达了相反的厌世情绪,带来了更大的冷场“说起来,丽兹·艾米斯您真是个坏女人!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大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话还没讲完,达太太就看到了马琳·马哲理脸上吃惊而愤怒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糟的是,她当然十分清楚丽兹为什么要离开。一个成熟的社交界名媛应该懂得:谈话的大忌是走神和慌张。一分心就容易着慌,一着慌就很可能掉进人际交流中尴尬的陷阱甚或把大家统统引上不安全的歧路,比如眼下这条:为什么要离开……没有人知道丽兹要离开----或者应该说:没有人应该知道这事儿。然而,一周前丽兹自己喝醉酒以后把这绝密的计划告诉了达太太的女伴兼管家海伦,后者则在第二天早晨向达太太通报家里该交水费了的时候,顺便提及了她们共同的女友的新打算。当然,海伦和达太太都向她们的上家保证此事决不外传。事实上,达太太除了在她获悉的当天晚上便向丽兹本人求证之外,(哀怨的海伦:“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不得不说,您是个不能保守秘密的女人!您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哦?!”)确实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这一机密,直到今天她略一走神又梢一慌张的那一刻为止。达太太正准备让马哲理太太做出一个保证,恩,甚至是书面的保证,为了可怜的丽兹的小秘密,就在这时马琳发难了:“我明白了!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女人!你们对我保守秘密,把我当作外人看待我一点也不稀奇!谁让我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呢?我没有上过全是贵族姑娘的私立女子学校,也没有上过门槛高得迈不进去的高级家政学校;我没有读过维吉尼亚·伍尔夫,也没有读过艾米丽·狄更森,在你们的读书俱乐部里我简直像个傻瓜;真的,由于从来就搞不清苏珊·桑塔格和莎拉·凯恩到底是干吗的我甚至做不了一个反叛的女人!我不能理解也决不能原谅的是:为什么你们要假装需要我呢?为什么你们要假装把我当成你们的姐妹呢?”丽兹连忙迎上安抚,颇感焦头烂额之际恶狠狠的白了达太太一眼,她说:“亲爱的,你知道我们都爱你!(闯了祸的达太太在一旁赶紧表示同意)在我们这群人里没有任何一个会有一丁点看不起你,我向你保证。万一有人质疑你,那么我会第一个跳起来质问她:‘你有什么资格向我们中间心灵最美好的一个挑战呢?’任何人,你听着,任何人和你在一起时都会感到温暖!我们中的每一个都为有你这个姐妹而骄傲!只是……只是我这次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大家说。我害怕说出来你们会挽留我。但我又暗自希望你们得知后都跟我说:‘不要走了!’那样,我就真的不会走了,你相信我,只要有人不要我走……”丽兹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话一起走到了太远的地方,以至于环顾周遭已经孤零零再无旁人了。达太太想到了装睡,随即又否决了这一荒谬的作态。马琳·马哲理楞了一会儿,叫了起来:“噢我的宝贝,当然有人不要你离开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加在一块儿,就没有一个想让你走的!别傻了!”丽兹幽幽的望向达太太,后者仰起头,求救的望向药水袋----一定是连神也不愿再去听这种对话----袋子适时的完全瘪了,复杂的皱折里最后的几丝药液正被大气压挤进最下方的的塑料细嘴里。达太太按下电铃,叫护士来替她拔针。这铃声和小区里的垃圾车在傍晚出动时播放的铃声一样,乏味,却能以乏味驱散空气里的鬼魂。马琳伸了个懒腰,丽兹说:“终于输完了。你感觉好些了么?”达太太冲她笑了笑,说:“亲爱的丽兹,还有马琳,要是没有你们两个陪我……”一个胖胖的护士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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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1-29 02: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情感的迷惘/Verwirrung der Gefühle

成年男子的智慧和青年男子的青春相互启发,激励,并最终结合;使年长者的智慧重获活力,使年少者的青春得到指向;一个民族由男性美崇拜这一核心生发开来的文明得以代代传承,当其他土地上的居民还在膜拜两性繁殖那肉体的接力,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实践精神财富的优化组合----一门高贵的男性灵魂间的优生学;当然,我们在谈的是希腊恋。记得《莫瑞斯》里的克莱夫自觉同性恋倾向之后,曾苦于找不着任何理论上或经验上的背景来证明自己并非凭空变出来的怪胎。正值彷徨之际,他追溯到受基督教洗礼并阉割的世界之前,欣喜的发现了异教时代的遗迹:那片但丁笔下因领先于上帝的诞生,只能漂浮在天堂与地狱之外的极乐净土。被现代男同性恋者重新发掘的希腊都是活着的,而不是如今这个在其国立博物馆里都难以找到一尊还有脑袋的雕塑的,被东正教谋杀了的希腊。那是《会饮》的希腊而不仅是荷马的希腊,那是底比斯神圣队(Ιερός Λόχος τών Θηβών )的希腊而不仅是帕特农神庙的希腊;在那个希腊,大家不会争论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是不是一对爱侣,探讨的话题是他们的角色:谁是施爱者?谁是被爱者?这来自西方文明地基最深层、最根本处的感召和支撑,让克莱夫感到自己不再是黑暗中悬空的历史孤儿----我也有可以立足其上而不被吞噬的土壤,我也有可以走入其中而不被驱逐的神殿----整部小说里最让我动容的就在于此了。写到这儿,我记忆的视象里浮起了那只照片里的红绘盘子,上面画着一名留着胡子的成年男子,身着宽袍,醉倒在长榻上,他仰颈长吟,歌唱的内容以一串排成弧形的小字表现:“我美丽的男孩,你究竟在何方等我?”如果可以走到那个红黑两色的二维壁面里,我能抗拒得了这诱惑么?
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恐怕已经无法理解E·M·福斯特年轻时那种文化上的自我认同危机了,这应该归功于福斯特和福斯特们在上个世纪给我们留下的丰厚遗产。20世纪的文艺史,就算不能说完全等同于同性恋文化的复兴史,后者也绝对是其中一条不可或缺的线索。即便是在工业革命之后渐渐被文化主流边缘化了的中国,只要你用心去找,就会发现我们已经有了太多的扶手和保护索。就算你如我一样不爱去书店的哲学部因而读不到柏拉图的对话录;就算你由于无法忍受翻译文学的生涩而不知道纪德和托马斯·曼都是哪路神仙,所以无法找到前者全集中的《伪币制造者》和后者中短篇作品集中的《死于威尼斯》;就算你怕你爹娘抓到会打你屁股是以不敢把《鲜花圣母》和《美丽曲线》这样开宗明义的同性恋读物买回家;作为接受过教育的你的书柜里,摆在海岩和卫慧的旁边,总会有那么一两本茨威格吧?甚至连徐静蕾都忍不住强奸了他的招牌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呢!而此人的另一名著《情感的迷惘》,正是写希腊恋的大GAY文啊!
说实话,以前读茨威格,只是赞赏他手艺的完美,比起其时德语文学圈的其他巨擘,总觉得他缺了那么一两手儿制胜绝招,无法将我一举击倒;说他小儿科似乎太过,但总归不能完全匹配于成年读者的智商和期许。然而这一篇就完全不同了----希腊恋的古典造型刚一结成便跛足于现代谬见的泥沼,一股首次从他作品中嗅到的唯美糜烂之气由此而生,它是耀眼也是黑寂,是绚丽也是苍白,是激越也是衰败,是生动也是死灭----茨威格和托马斯曼自然完全不同,但是乍一读上去,《死于威尼斯》却是必然产生的联想!不禁想起法国人写的一篇文论:同性恋,一种创作手段?----起码在这一役,同性恋题材确实令茨威格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自己原先的写作格局;他的笔潜游到了人类集体记忆的渊薮,触及到一些最深邃,最叵测的沟壑;作为男性的作者,在这特殊的内省途中窥见了来自陌生世界的成群亡灵,听着它们振聋发聩的合唱,被它们拥着前进,无论领悟止步于哪层,他本人的灵魂竟然被清晰的成像了。
最后要提醒一句:心境不好时勿读此文----就算是《死于威尼斯》和《阿列克西或徒劳的斗争》那样的书,看完后都还能体味到升调的抽象的理想的美,可《情感的迷惘》却在身后留下了一大团肉呼呼喘着粗气的压抑,闷在你头上甩都甩不脱----这是本自杀前的理想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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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2-7 16: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勃鲁姆/Die Verlorene Ehre der Katharina Blum

几年前接触到德布林的时候就发现,现代德国作家天然的分成两路:爱托马斯·曼的和恨他的。德布林属于第二个的集合,很容易想象出以下的画面:他和他的好友布莱希特在柏林的午后,烟雾缭绕的咖啡馆里聚首,用锋利的句子敲打金光闪闪的托马斯大师。从这哥俩出发,之前可以追到曼氏家族的大哥亨利希·曼,之后则有海因里希·伯尔以及我至爱的法斯宾德,这些作者之间的共性是十分明显的,首先是在政治追求上,然后便自然延展到了艺术语汇层面。据说这种分歧和矛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甚至演变为同为德语文坛翘楚的曼氏两兄弟之间的论战。不过作为读者,我反而有幸领会到大洋两岸迥异风物的美。
20多年前出版的伯尔文集里说他和迪伦马特是最受中国读者喜爱的德语作家,在西洋文学爱好者心目里和海明威齐名。我想到了今天,上述评语早已成了笑话一则,就算是那些个收藏了360种版本的百年孤独的狂人,听到这两个名头,连眉毛也不见得会动一动了。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这么巨大的文章,混到现在竟只能靠施隆多夫拍的那个令人失望的电影版来广播它的声名,可叹啊----在某个天擦亮的凌晨,于浩兄发表宏论:文字必将败给影象,因为我们正在步入读图(速食?弱智?)时代。这么说来,我大概是个逆潮流而动的人,我看字我读书,读得越多就越懒得看电影----我不愿重复的经历是:楞在屏幕前面一两个小时,之后只有空虚被留下。
读伯尔,最重要的议题便是其作品功能性和艺术性的先来后到。他在70年代写下的这些名篇中,战斗力显然成为了第一考量。这让人想起了同样左倾激进,同样以无政府主义者自居的法斯宾德,他中后期那些政治探讨为先的电影,比如《劳拉》和《屈特拉嫫嫫上天堂》都流露出和伯尔相近的气味----清晰的政见,手术刀似的洞察力,热度散尽后再批评,角度拉开后再讽刺,甚至连那些面目僵硬的漫画笔法都如出一辙。读着这本书,我脑子里一再闪过的却是三年前偶遇的德国之秋(Deutschland im Herbst),它集结了当时西德电影界的最强阵容,即便包括地位超然的Z在内,那一片也是我所看过最魁伟丰硕的政治电影,而伯尔和法斯宾德都出现在了创作者的名单里。一直觉得以情调/遐想/猜谜/逗闷派为主流的我国影迷很难爱上法斯宾德,因为老法的电影从来都不是玄乎其玄意韵幽远的,他说的是大白话,讲的是简简单单的事儿,除了贫瘠的现实就是局促的政治,浪漫却永远的缺席了。越写越迫近角力场中央的伯尔也曾惹来受众对其艺术水准的质疑,不过一位识货的德国诗人说的好:“他的美学能力随着他对联邦德国政治的敏感性的增长而不断提高。”如此,《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勃鲁姆》这篇伯尔意在回敬各大报刊群起围攻的文章便成了他创作生涯中最漂亮的一击----联想到咱们的鲁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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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rett 发表于 2007-12-7 23:5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给努力的人人气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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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am 发表于 2007-12-19 19: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时时刻刻/The Hours [文化艺术出版社]和[译林出版社]哪个是小说译版?
喜欢《达罗维夫人》和这个电影 英文水平还不够看小说原文 。请D大师推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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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2-26 14:4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Elam 于 2007-12-19 19:20 发表
时时刻刻/The Hours [文化艺术出版社]和[译林出版社]哪个是小说译版?
喜欢《达罗维夫人》和这个电影 英文水平还不够看小说原文 。请D大师推荐一下

哦也我看的是译林的译版
坎宁汗这个小说挺不错啊
看过会对电影版有抱怨地吧
尤其是伍尔芙大人在电影里被尼可鸡鳗演得好比卫惠一样的神经质西西
真是太太太不大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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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7-12-28 17: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德密安/Demian

高中逃课在家读《麦田里的守望者》,曾为自己没在初中或者更小的时候读到它而感到遗憾,因为过了那年龄就完全找不着那触动了;上个礼拜读着黑塞的《德密安》,我却一直在庆幸自己没在大学那几年或者更早掉进这个大坑----即便是26岁麻木的我,每看个二三十页还是得合上书歇一会儿,平息一下儿被激沸的血液,跟屋子里转上两圈,等那阵突来而难抑的发烧退下去了再继续。署名辛克莱(小说主角的名字)发表第一人称叙述小说,黑塞甚至彻底改变了他运文的习惯。一翻开这书,楔入你眼球的就是犬牙交错的尖利词和一句强硬过一句的棒喝句;探照灯一样剥光你全副遮掩的坦率和不由分说压倒过来把你逼到墙角的嚣张。它的步点渐近且渐急,响亮到几乎可闻,你的卷入是被强制的。从没想到热血、愤青、叛逆、反社会、煽动性和挑衅这些词也可以跟绵长温润的黑塞扯上干系。这种拼法,这么脸贴脸的胁迫,倘若换作别人大约会沦入匹夫之道。然而在黑塞的斗兽场里,一拉开闸门放出来的却是孤高并为此而悲鸣的灵体,还有它挣扎于其中的整个狂想宇宙。一座由已死的信仰构成的堡垒被攻克了它又奔向另一座,这是比决生死还要紧的决斗,因为败了的话,不是十几岁的生命被结束,而是就连活过的十几年的意义也要被抹去----所以看台上的我们才忍不住要尖叫,忍不住要泪涌。还记得《青年艺术家画像》里斯蒂芬在滩涂上找到他的新神后看到的满天绯红么?《德密安》里接连无歇的精神爆发也外化为一波波视象轰炸,其重重强光也相互叠加终至致盲,它不仅淤塞了你的感知渠道,更能击溃你所依仗的观念堤坝。便是在着旧已破新未立的当口,前方路途上凶险之处端倪初露----你看,这书开宗明义就是写寻找自我,追随自我命运的,可从怀疑自我起程去寻找的人,又怎么能不走入自我怀疑的完全黑暗呢?这条路没有方向,没有胜利,也没有尽头,只有你和你再也扛不动了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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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1-13 01:4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德密安/Demian

下午睡醒又是四点多了,一天里头一回穿戴整齐,出门遛弯儿。拐过头一个街角,就被我记忆里涌出来的头一个问题难倒了:辛克莱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为自己画的命运肖像----由他母亲的诱惑揉合上德密安的指导而成----其实竟是德密安的母亲伊娃的脸孔呢?只依稀记得他在和伊娃会面之前便已悟到了这一点,欲再进一步,却苦思一路不得其解。一通搜肠刮肚,倒是顺带着翻出了那趟旅行中留下的其他照片。
这书的入口,对于我,并非开篇那场“两个世界”,现在它仍然是我走回去的起点:或称念力,或称咒术,反正就是小时候我们也玩过的精神控制把戏。魔幻年代过后,再次读到相类的事儿,是在布勒东的《娜嘉》里,当时曾激动不已,觉着立马就跟超现实主义那帮家伙接通了。这回呢,听见德密安教给辛克莱:“你要足够地想做成一件什么事情,自己也足够地相信,就一定能成。”我只觉得我10多年前说过的话被黑塞偷听去了,要不就是他偷看到了那些个晚上,躺在床上的我,闭着眼,在胸前捏起六道转轮手印。一个月前,一位友人跟我谈到他被“绑木乃伊”的经历----全身赤裸,洗净,用宽塑料封条层层包裹起来,说是能最大限度的提升身体的敏感度什么的----我听得莫名惊诧,正准备将此列入谈资,将来作为究级奇闻隆重推出,结果没过几天我就在一个烂GAY片JEFFREY里看到了演示。我和我最好的兄弟偷偷摸摸邮购祝由科教程,成天忙着咒对方生病那会儿也从没想到过这世界上还会有别人也这么干。大概是这么回事儿:精神上变态的,去书里找病友吧!肉体上犯禁的,去电影里找同伙吧!
大学时候有个北京来的哥们爱坐在他们宿舍楼前面的路灯底下写诗,他曾跟我说在《伪币制造者》里,纪德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他一个人说的。《德密安》里也有成群结队踢着正步朝我杀过来的,只对我一个人说的话,其中打头阵的是这些句:“你如果是不同的人,就别去试着苟同于大同的别人。”“你要成为什么人,你是不是要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你有什么功能,这些都不是你应该想的问题,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要想,要搞清楚的只有一件事:你是谁(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做,你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追随你的命运。”“最后,到你死的时候,你是诗人或者疯子,你是预言家或者囚犯,这都是别人的事儿,别人的看法,别人给你贴的标签,跟你无关。”“做不同的人,你的道路就注定是黑暗的,真正的强者不惧怕完全的黑暗----那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苏面对的黑暗,那是发疯了的尼采面对的黑暗。”----《伪币制造者》里也有类似的一句:“大多数的航海者,只是延着海岸航行。可能够发现新大陆的不是这些人,他们向未知的大洋腹地驶去,不害怕长年累月的看不见任何陆地。(伯纳向艾杜瓦请教将来该走什么样的路,如果自己走错了方向怎么办,艾杜瓦意指只有不怕走错的人才能有所创新)”上次写《德密安》,我说看一会儿就得合上书喘口气,说这书里句出如棒喝,即便这样,我仍深感表达得不够劲儿;如今不甘心的我又把这些句子逐一打出来,居然还是会心跳加速,还是想哇哇哇哇乱喊一阵。
男性成长题材一向是我的爱,而德国所独有的教育小说传统更是每每令我心仪不已。《德密安》在其自成世界的广博丰饶上也许不及《魔山》和《玻璃球游戏》,然而它却以其摧枯拉朽的锋锐取胜。我在阅读过程中曾几次翻出《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众生之路》和《伪币制造者》这几本与之比照,面对如此挑战,《德密安》无论在客观施与方面,还是在涉及到我主观因素的获爱程度上都丝毫不输。据说此书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时期,曾被一代西方青年捧为答疑解惑的行动指南,论影响力只有《西方的没落》堪与之比肩。不过要是仔细读来,就会发觉这里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看法,往好的方向说是新鲜,往坏了说就可谓暧昧了----不同于《魔山》中曼对一战产生的失望与幻灭,反感资产阶级革命,认为工业化与商业化打着人文主义的旗号玷污了人类精神家园的黑塞寄希望于一战及其后续发的连锁震荡粉碎现存秩序的肉艳躯壳,他宣布:在血泊的淹没退去之后,一个新的欧洲精神会诞生出来,一个新的时代会揭开帷幕。包括德密安在末段发表的演说----做强者,为时代做好准备云云都反映到这个阶段的黑塞是尼采那路超人哲学的信徒。如果想到未来几十年里德意志民族的走向,你会感到隐隐的不安。然而黑塞在一战战场上为德密安设下悲剧性结局却表明了他本人在迷狂之后的反思,在激进的德密安实现了自我并死于青春之后,或许继承者辛克莱----他经过磨砺活了下来,等待他的命运再次发出指令----才是作家心目中属于未来的被选中者。
一个小发现,《德密安》里多次出现的一个崇拜:ABRAXAS,这是种同时膜拜神圣与魔鬼,把善良与罪恶一起搬上祭坛的尝试----稍微听一点老摇滚的朋友们看到这个词都会有点面熟吧?没错,它正是SANTANA那张经典专集的名字。考虑到作者在嬉皮年代曾被尊为“黑塞佛”,老桑说不定还真是从《德密安》里得来的灵感。
最最萦绕不去,还是收尾的那一场。自打德密安帮辛克莱赶走了恶棍,我就暗暗盼着他俩能搞点什么----君不见辛克莱已经开始梦见被德密安骑了么?其实是被后者压在下面用膝盖顶,哈哈。辛克莱爱上了一个少女,但是给她画像的时候却画成了德密安的样子,然后他把这画像钉在床脚处的墙上,天天盯着傻看----想到《魔山》里的汉斯了么?他爱上一个女人,是因为她长得像他从前暗恋过的小男孩。本来眼见着有戏了吧,突然半路杀出了德密安的老妈,辛克莱表白道:他其实是喜欢中年阿姨的。。。后来有一次他窥见德密安在花园里赤膊练拳击,黑塞写到了那些年轻而苍白的汗津津的肌肉,我忍不住哀叹----可惜鸟了啊!丧气的读啊读啊,还有两三页就没得看了,我已不抱任何指望,谁知!!!就在这时!!!临死的德密安跟辛克莱打奔儿了!!!!!整个一千年等一回啊!!!尽管德密安口口声声说是代他妈妈来吻辛克莱的我也不管了!还记得《在轮下》里最美丽的那一幕么?两个小男孩在教室的窗前接吻了。。。《德密安》里最后的这一吻,还要美过那次!黑塞黑塞我爱你!好呀么好爱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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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1-16 21: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垃圾教授/Professor Unrat

昨天傍晚看过Josef von Sternberg执导的30年电影蓝天使(Der Blaue Engel),算是把亨利希曼的大作垃圾教授及其两集著名改编学习完了----另一影像版变奏是法斯宾德的联邦德国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劳拉(Lola)。
蓝天使这部德国有声电影的领跑之作捧出了一个传奇----片中出演歌女Lola Lola的玛琳黛德丽应该是影史上德裔面孔的代表。法斯宾德拍出劳拉之后,有许多影评人抱怨片中女主角Barbara Sukowa与50年前的玛琳黛德丽一比便显得暗淡无光,呆板乏味。确实,蓝天使中玛琳从亮相的那璀璨一秒开始便抢尽眼球,其风华之绝代无可非议,然而看电影毕竟不单单是看看脸蛋了事,从文本内容上来讲,考虑到小说原作的水准,这一改编并不让我倾心。
亨利希曼在垃圾教授里展现出的惊人技巧在于贯穿全篇的双重意义,以及表义与潜义之间勾连的奇妙、通畅且自然。看上去写的是个无稽的笑话,其实没有一刀不是瞅准了当时德国政局的要害刺过去的。高明就高明在,他没把力气浪费在一笔一划的描绘某几个正面或反面典型物的形象上,而是大胆的以符号运用作提纲携领----脸谱化不是他害怕的形容词,个体的脸就这么成了它所象征群体的所有脸的加合;妖魔化也正是作品漫画基调的需要,夸张就这么脱离了哗众和耍机智的范畴,它成了在固定意象的墙上凿开联想出口的必要手段,成了特定时空条件下的政治讽刺小说得以突破其局限获得普遍适应性的必要手段。遗憾的是,这一要义,在蓝天使的电影改编中不见踪影了。该片编剧只是借用了垃圾教授的故事情节,而且止步于前半程----小说后段的转折尽管极犀利,却是对编者完全无用的,因为他直接抹去了小说的潜层含义。爱情!我们在蓝天使里找来找去就找到了爱情!当然还有她的四位伴娘:欲望,诱惑,有限的感动和必然的背叛。把名字从垃圾教授改为蓝天使(歌女Lola Lola演出的夜总会),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重点的转换,我们从影片里读到的是塞壬女妖传说的现代翻版,一个文化精英堕落于魔窟的俗艳再也爬不上来了……单调的内核只怕其表述还不够直白,在银幕上晃悠的仅仅是个特例,它的功能性追求自满于满足影院里蒸腾着的猎奇心和窥淫癖。大概这又关乎上次于浩兄向我指明的那一点:电影观众的文化水平和文学读者是不一样的,所以当你要对他们说话,最好学着说他们能听懂的语言。反观法斯宾德的劳拉,尽管以歌女的名字作标题,它却是所谓联邦德国三部曲里与战后西德政治最紧密相关的一部。片中劳拉不过是既得利益集团用来把不乐意同流合污的官员Bohm拉下水的工具罢了。不谈没有可比性的影像实施方面,同样的故事基础上,法斯宾德的剧本再创作远远优胜于其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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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2-6 07: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Dionysos 于 2007-4-5 12:41 发表
又读罗马题材的一本,是19世纪末唯美主义的挑梁大拿华特佩特写下的假想历史人物传记小说享乐主义者马利乌斯。觉得读罢哈德良回忆录意犹未尽,或是神往于玻璃球游戏里提过的假想历史人物传记创作,或是想看看英伦 ...


刚才查普鲁斯特的时候无意看到这么一段,关于华特佩特的惊天大秘闻哦!说明我从前说这书时提到过的那扑面而来的GAYGAY的感觉并非我乱敏感,也不是什么“绝望之下乱抓稻草”的牵强附会(居然有人这么看待读什么书都是GAY书,看什么电影都是GAY电影的人)...哦也

In 1874 he(Walter Pater) was turned down at the last moment by his erstwhile mentor Benjamin Jowett, Master of Balliol, for a previously-promised proctorship. The reason remained a mystery until recently, when records were found documenting an affair with a nineteen-year-old undergraduate, William Money Hardinge. Hardinge had attracted unfavorable attention as a result of his outspoken homosexuality and blasphemous verse, and was allowed to withdraw rather than be expelled.[1] Many of Pater's works focus on male love, either in a Platonic way or in a more physical way.
好想看他写的MORE PHYSICAL WAY的GAY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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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2-27 03:53: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读电影:玫瑰纹身/野餐/The Rose Tattoo/Picnic

苦读《追忆似水年华》,已经一个多月了。前天与其中第四本的译者叫劲两小时后终于败下阵来,决定跟我妈一起看个电影散散心,来日再战。这回我选播的是田纳西威廉斯早期剧本的电影版《玫瑰纹身》,恰好和上次看过的那片威廉英奇舞台剧《野餐》的改编电影凑成一对儿。开场后第五个场景,日间,拉上窗帘的卧室,中年发福的意大利女人Anna Magnani伏在她熟睡的丈夫身上----那具肉体,慵懒的裸着,光滑的皮肤在黑暗里发亮,肌群随呼吸而起伏,那是属于健壮的马的优雅。从他由后脑发际处弓起的脖颈到伸展开的宽阔的背,再到腰和白床单下半掩的臀连成的凹凸曲线----和Anna结伴而迷醉,一起亲吻着眼下这片希腊遗迹的还有摄影机和威廉斯的心。这具没来得及露出面孔就死去了的肉体却让我们看清了它胸口的玫瑰纹身,我们将了解到那是激情和性欲的符号。你还需要更准确的注脚么?想到《欲望号街车》里“会走路的阴茎”一样的马龙白兰度了么?想到《热铁皮屋顶上的猫》里神一样英俊的保罗纽曼了么?当然还要加上本片后段出现的Burt Lancaster,他野人一样四射着男性的肉的热力----如同早期007系列里那些胸大无脑的美女,威廉斯剧作里的这些男人也都被简化成了单纯性欲动机下的注视对象,他们是诱惑,是侵犯,是扰乱与破坏,是林间的潘,是Tom of Finland笔下的肌肉动物,是活在你淫梦里的天使,但他们不是人。相反,威廉斯世界里的女性们一个个儿都如此的鲜活立体,她们才是情节推进的引擎,作者饶有兴致的领着我们,从她们脸上的皱纹出发,一直走进她们思维枢纽的最细节处。之前,在威廉斯剧中看到过斐纹丽和伊丽莎白泰勒祭出她们最犀利的演技,没承想,Anna Magnani(她凭此片登顶当界奥斯卡影后)竟也不遑多让!联想到法斯宾德和阿莫多瓦电影里女性角色的普遍精彩,不禁哑然失笑:看来,男同性恋作者在此领域常常拥有连女性作者都难及的优越性。


看《野餐》的时候,我隐约感到迷惑。尽管不如威廉斯的语汇来得直接,可英奇的这部普利策名剧里最大的性吸引源也显然是男主角----Hal Carter应该惊人而耀眼的强壮,由始至终剧作家总在为他找借口亮出他的身躯----因为太热,因为衣服太脏,因为要游泳或者因为衣服被扯破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脱啊脱啊,而且他一光膀子就会有众人瞩目的反应来指明他是人群中的阿波罗。他大学橄榄球队明星的过去,他流浪汗和临时体力劳动者的,不羁并散发着汗臭的现在和他不确定的悲剧性未来都令小镇里的女人甚至男人们无法抗拒,遐想连篇。抱着“不会又是。。。”的猜测,我去查了英奇的生平,读罢,心间响起长叹一声:“NOT AGAIN!”:原来英奇也被公认为未出柜的同性恋作家,他与公开了性向的田纳西威廉斯,爱德华阿尔比二人构成铁三角,当年美国评论界曾惊呼:“我们的百老汇舞台被三个死GAY占领了!”不要忘记,该剧中还有以性别模糊为戏眼的Millie(女主角的妹妹)存在。有趣的是,作者以她手里那本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来表明她的文艺和反叛,女教师瞧见后说那是本龌龊的书,有人正提议禁止它进入公共图书馆。
我对麦卡勒斯的兴趣止步于读到她之前,有一阵子我曾到处询问《心如孤独的猎人》有没有中文译本,可真的读过以后却就此歇火儿,甚至开始怀疑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在喜欢她,在捧她,从美国到中国。不过前些日子和一个以前在高地认识的女孩聊天,她先是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德国某小城头牌脱衣舞女郎(偶尔也出出台),紧接着便跟我谈起她对麦卡勒斯的爱,刚让国内的朋友寄过来她的全集云云----我突然明白:今天的麦卡勒斯就好象几年前的杜拉斯,照这趋势来看,我估计下一个会是萨拉凯恩了!有一个传承不断的人群需要有这股劲头儿的作家,也许是因为他们一贯的情绪需要照照镜子,需要找找朋友,而这一群人在数量上往往能于文学读者圈中占优。顺便提一句,富于男同性恋潜台词的《伤心咖啡馆之歌》也曾被搬上舞台,而操刀的正是爱德华阿尔比大人。
我对《野餐》的抱怨并不是冲着在此处显得有些名不副实的英奇去的----平庸的帅哥美女配和大团圆结局遭到过多少评论者的诟病,我想他们自然都看不上美国大众电影乃至戏剧的造梦功能,看不上简单朴实的幸福观;而这一套,只要调味调得好,我倒不大介意。在我这里无论如何不能通过的是:William Holden(饰男主角)这位演员,根本衬不上剧本给他提出的要求嘛!他的用处,就是作为一块儿人人垂涎的肉走来走去,搅和了大家的安宁。可如果仅仅是他这个水准的性感,所有构建便都失去了基础。只靠观众的推理来给这个人物增添魅力,毕竟忒累了点,更何况还有实实在在的Holden不断出现来戳破幻想的肥皂泡----屏幕上这个男人显得衰老,干枯,手足无措,甚至都有点猥琐了;他的身体光彩不再,如果说他强壮,那也只是插秧农人的强壮而已----劳动磨练他的肌肉却同时压弯了他的脊梁----从他身上,我找不出一点叫人不敢逼视的骄傲和光荣----而正是凭借这男性躯体的骄傲和光荣,拉奥孔的雕像引导米开朗基罗走出了千年黑暗。要是让我来重选演员,我会隆重推出我的心头好:::猎鹰公司的Colton Ford!哈哈。


The Rose tattoo

Picnic

Maron Brando


Paul Newman

burt lancaster

Tom of Finland的漫画

拉奥孔

Colton 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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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2-29 19: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Dionysos 于 2006-7-28 19:32 发表
去贵阳,来回都是硬座,各29个小时多,临出门抓了本没动过的世界文学(79年第四期)塞到包里.结果上车一看,这是个罗马尼亚特集...毫无兴趣,直接翻过.有90多页的赛姆勒先生的行星节译(还有比节译更叫人牙痒的东西么?),四首瓦雷里的诗-----翻得有点吓人,什么“无影也无踪,换内衣露胸.两件一刹那!”------我仍然是看不懂诗歌的人.

追忆似水年华第四本里出现了《风灵》里这句“无影也无踪”哦...403页的地方...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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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4-3 03: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情人/The Demon Lover

已经过去很久了。或者说已经隔开很远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都是一个意思,你拼命够啊够啊,却连边儿也摸不着。你和那个名字,你和那个你曾熟悉的并曾熟悉你的名字,你和希望和那个名字拥抱的你,你们中间挤进了可供奥德塞再迷途几次的宽广土地,挤进了只有指望钟表指针自个儿去数清的一圈圈圆周。并且,那已不再是因为飞行的奇迹而简化为短短9个小时的出行,不再是因为每天傍晚的通话而以这类似的点的重合叠成一摞,失去其本来排成一列的长度的日子了。当你在一个干燥而有风的白天,把视线投向被你搁置在对面的上一次生活,你突然发现你一直认为它在的那里,那不过是一座蜃楼,河面上蒸腾的水汽,从远方的物体中摄取了形象----现在它被吹散了。你惊惶的认出眼前原来是一条大河,里面翻滚着的是:你离开之后每一个早晨的清醒和每一个深夜的入睡,你在他乡吃的每一顿饭和笨拙的你为能吃到它们而做出的努力,你每天晚饭后的散步和那条固定的四边形轨迹上每一个被一再经过的点,你每天用身体向它们献祭的312个俯卧撑和300个仰卧起坐,你每三天刮下一次的胡子茬和越来越钝的剃须刀咬住你的每一口,你刚读完的七本追忆似水年华的三千多页纸还有你几十次自慰后地板上留下的几百块精斑。你曾说这几个月你没有生活,因此可以被忽略不计,可是你错了。停止,并不能停止生活本身,它最终成了另一种步伐下的前进,它照样留下痕迹,照样留下距离。你甚至还从上涨的河水里分辨出了你每天傍晚的通话,那被认为重要的求证和被确定下来的习惯,它们也同样汇成一股湍流,它们本应是爱的替代品,就像通讯光缆中相互抚摩的话语本应是思想的替代品,然而所谓替代品充其量也只能是被替代物的投影,都是些蜃吞吐的烟云,在有风的白天,它们凝结成水珠落回河里,让对岸漂得更远了----说起对岸来,你还能看见那边有些什么么?
昨天晚上我还坐在河边读书,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条河,我以为自己正靠着往昔大厦的墙角,潮湿的空气好心的包裹着我的视线使它保持模糊。突然,书里浮起了一个名字,The Demon Lover----我想我是认识它的,没错,这是伊丽莎白鲍恩的一个短篇,是我出国前最后读到的几个短篇之一,那几天,我为了少带几本书,读得比平日里勤快些。小说讲得似乎是战争结束后一位太太回到她伦敦的寓所,看到一封信,是她战前交往过的一个男人写来的,他曾经狠狠的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金属纽扣上,她感到过去了这么久一想起这个人竟还会心悸实在可笑,她出门坐上一辆出租车,结果开车的正是那个男人!我正在记忆的海里使劲儿打捞这几页纸的短篇留下的残骸,没想到却一并捞出了攀附在它身上的概念:关于分离,关于分离前的真实和分离后的想象,关于重新投入被分离割裂的生活,关于久违了的鬼魂----它并没有随着你的离去而离去,因为它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它就在你总要回去的家里等着你。想到这儿,我觉得好象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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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 发表于 2008-4-3 14:5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哎........


这篇每个字都太好了,可以把它以你的名引用到我博客不?
想起来,我已经有多年认为用文字描述的心境和,任何迷幻的诗意的想象都是boshit,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如果这篇文字有一本书那么长,我一定会买."


关于我反复思量的那个"鬼魂", 以及在那段关系里任何一个可能对或者错的小细节,我在想,如果那时我可以像被浏览的网页,那些对于我来说重要,而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boshit的情绪,可以被简单的翻阅,而不引起他的反应,或者结果会不一样. 那些像网络一样的人,在生活中似乎真的更容易守住当下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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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4-4 01: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中部地区的深处/In the Heart of the Heart of the Country

呆着
来维也纳快一个月了。天气一直不冷,在零度之上五度之下徘徊。我有一件大衣和一件羽绒服可以换着穿,想让自己看着利落点,就穿大衣上街,无所谓的时候就穿羽绒服,其实心里明白,再怎么穿都是没人会看的。出来的时候,我从北京带了三个大包----我是说在我脸上。我抠它们,它们破了,结痂,睡一觉第二天又鼓起来,于是再抠。现在当我再照镜子,我会习惯性的找它们,确定它们还在昨天的那条隐型直线上,或许已经不再习惯没有那三处鲜红突起点缀的我本来的脸了。与此相对,脸的其余部分每天都在变,今天比昨天肿一点,明天又比今天垮一些,印象里从来没有丑到这个地步过。挤在被两件涨开的羽绒服塞满了的小小电梯里,妈妈望着镜子,自语:人老了以后怎么会变得这么丑?----那镜子里只有她的脸和我的后脑勺。

帅哥
只有在来维也纳的路上,奥航的机舱里,我左边一米左右的位置,(中间隔着我妈和走道)出现过一个巨大的帅哥。他大概有190公分,肩膀有我两个那么宽,穿着灰毛衣和宽裤腿的毛料裤子,腿长得没处放,斜伸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过道上横了两根粗粗的木桩子,袜子是淡蓝色的。我不知道除了ANGELIC还有什么词能形容他那样的脸蛋,它披着淡黄色的卷发,有一双和他的袜子同色的眼睛,还有两块儿农村红;它会冲各个方向微笑,冲他身边肥头大耳的典型奥国男青年,冲窗外被我们追赶着以至挂在天边好几个小时了的落日,冲请求他把遮阳板放下来的我,冲排队上厕所的时候领先他一个位置的我,冲不小心被他逮着正盯着他看的我。

妈妈
那是一个星期日,我和我妈去多瑙河中间的多瑙岛散步。从来没有往那岛的一个方向走得那么远过,最初是想走到头,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来着。(传说那边在夏天是个天体浴场)
妈妈说她现在很绝望。因为头天晚上我们一起看了绝望主妇第三季,所以她用了DESPERATE这个字。
我问:怎么讲呢?
她说她觉得她离婚以后一辈子就彻底失败了,一想起要一个人变老就很害怕。
我说还有我呢
她说有我在一起更可怕。因为我不结婚,所以最后注定是我跟她两个人孤孤单单的变老了。
我说两个人就不是孤单了啊
她说那你不能再找个人来么?找个老婆,然后再生,生了一个再生第二个,这样我们有一大家子人,多好
我说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你的想法很可笑。你绝望是因为你不知足,你老想着要那些你自己明明已经没办法再拥有的东西,看着别人的怎么都是好,看着自己的怎么都是不好,羡慕,嫉妒这些无聊的感情都能害死你。这事儿谁也帮不了你,唯一的办法是你自己学会欣赏自己的生活,学会欣赏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学会欣赏自己。
她说那我没法欣赏自己,我就想要家庭生活,而且还要大大的家庭,大家一起生活。
我问:谁告诉你一定就要有家庭生活?谁告诉你没有家庭生活,个人就不能活了呢?
她说人是社会动物啊
我说:那你就是说是社会告诉你的咯,是社会准则,社会价值观驱使的咯?是大家都要这样所以你也要这样的咯?
她点头
我说:人有很多想法,有很多追求。有些是动物的,有些是自发的,有些是社会强加给你,是社会从人小的时候潜移默化让你不得不承认的。我觉着人长大以后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分辨出这些东西,哪些是我真正想要的,哪些不过是我被催眠了的时候别人或者社会告诉我的,而我没有考虑就接受了。你说人要吃饭,要工作,要结婚,要生孩子,要所谓的大家生活在一起,这些有的是动物性的低级需求,有的是社会为了满足社会的目的而告戒你要去做的。在你觉得缺了这些玩意儿就没法过的时候----事实上你注定无法拥有这些了,那你怎么办?就让自己这么痛苦一辈子,还是尝试着去反思这些需求到底是否是生死攸关的,尝试着去认同你自己的处境,尝试着去感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人不是角马,别人都往哪儿跑,别人的日子都怎么过,别人都在幸福着些什么跟你都没关系,一个人一个活法儿,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可比性。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跟别人不一样的人啊!我不想做那样的人啊,我就想普普通通的。
我一时语塞,然后问她:那现在那边已经走不通了,你还能怎么样呢?
她叹了口气,说:还挺高兴的,你跟我说这些事儿,开导我,不然我都没人可说。
我说:咱往回走吧,看样子这岛走不到头儿了。
晚上,她连续看了5个小时韩剧,就是那种一家老小动不动就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睡前,她走过来,叹了口气说:人嘛,还是要家庭,要爱的,你看韩剧里面。。。
第二天,新浪博客的热议话题中恰巧就有这条:天天看韩剧,容易变痴呆?!

美女
有天晚上,跟使馆的参赞阿姨吃饭,她带去了一个陌生女人帮我们买单,后者想进联合国,请我妈帮忙。那是个天津女郎,在奥地利呆了8年结果现在中文都说不太利落了,餐馆(四川饭店)老板在开饭前想帮我们把刀叉撤了,说:都是同胞嘛,就用筷子好了。结果这位小姐说:NO NO NO,我要用我的刀叉。
我甩开膀子横扫餐桌那工夫,她淡定的谈着她自己,她说她是一家跨国公司的地区代理,她说她从新加坡的跨国公司来到了奥地利的跨国公司,她说她先学会了德文,然后觉得有必要了解奥国的文化和奥国的习俗,八年过去了,她业已融入了奥国的社会----当然她指的是正经奥国人出没的上流社会,这时,一阵不满足感向她袭来:她发觉在奥国生活,在奥国工作以及在奥国混上流社会对她来说不再具有挑战性;她发觉在她充实的不断奋斗着的一生里,自己又把更高海拔的刺激给追丢了,也就是说她已再次攀至顶峰。于是,她决定请我们吃饭。被往高处走的欲望灼烤着,她的双眼热烘烘的,坐在她对面的我忽然被烫了一下儿----我是说,她的身体里的热力挥散出来,提升了小环境的温度;我的意思是,她盲目的执着和智力缺失的追求召唤出了特殊的性感----就像我们在健身房里看见的那些生活在杠铃和蛋白粉的世界里的肌肉身躯----对于这种性感,我缺乏抵御能力。
也许到了床上,她的事业心和她的奋斗精神,她的偏见和她的理科气质,她的无知和她的冷静,她的按部就班和她的突发奇想,她牢靠的自信和她骨感的身型将逐一展现它们于新环境下的适应性变异,它们会尖叫着蜂拥而出,来证明她仍然是个强者,是骑士而非烈马,是TOP而非BOTTOM----正遐想,一句笑语飘过:您猜我多大岁数了啊?我是65年的。
。。。阿姨!在你们还没有变成阿姨的15年前哪怕是10年前也好,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让我心动呢?

维也纳
维也纳是奥地利的首都。奥地利是欧洲大陆中心的奥地利而不是海里漂着的澳大利亚。NO KANGAROOS IN AUSTRIA----明信片和文化衫上如是说。不幸的是,美丽的奥地利是全世界精神病发病率最高的国家,并且也是自杀率最高的国家,显然,这里的人们发疯以后不再热爱生命。维也纳有全世界第一所精神病院,那座著名的疯人塔,和市中心的瘟疫塔----用以纪念黑死病肆虐时这个美丽帝国的美丽首都里被夺去生命的3分之一人口----一样,如今都是游人们向往的景点。美丽的普拉特公园和美丽美丽的多瑙河分居我家两侧,从我家出发,步行前往公园里的林荫大道和多瑙河河岸都只需5分钟。当然,在我家三分钟步行半径内还有一家色情录影带租售处存在----我冒着脸皮着火之险进去过两次,并未找到COLTON FORD的作品。我不喜欢香布伦宫,有一次我想进去那里的动物园,结果由于一只大熊猫由故乡云游至此,票价居然开到了10欧。我喜欢到多瑙河边上看水獭,如果它们高兴被我看的话,我能目不转睛的看它们1小时。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水獭们终于在宽达好几公里的多瑙河上修成了它们的水坝,那该有多么美好啊?几年前,半夜放学回家,我路过多瑙岛,碰上一群人在河滩围篝火而坐,都喝得东倒西歪了,还在唱歌,一个个都快活又机灵的样子,讲着不大像是属于人类的神秘语言,我暗自认定:这就是传说中水獭们的化装晚会!----其实,他们只是越南人罢了。

壮了
一个使馆的阿姨,很久没看见我了,这回重逢她是欣喜的:变这么壮了啊?我发现男孩还是壮点显得好看。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我自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壮了。

计划
近来最经常被人问到的,除了几时回国----在国内时则是被问几时出国----便是下面这个问题: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在国内时,这个问题变形为:出国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回答都是一句:没有啊。
其实我说没有的时候,眼前会浮现出一些东西:其中包括,我那失恋的哥们说等我回去以后要跟我一起走访的三座神山;男朋友许诺过要一起去买的戒指还有远景目标中要跟他一起去坐的大西洋全GAY游轮;趁我不在北京盗版商们偷偷再版了的电视剧柏林亚力山大广场;以及突然很想看的金色眼睛的映像,猎鹰者监狱和情陷撒哈拉这三本小说。只不过,这些打算并不能满足提问者的关心,因为他们想知道的是:我有什么正经的打算。而对正经这俩字儿,我总忍不住觉得它们透着傻气。社会对个人的最大危害就在于,它能不时的酝酿出一个风尚,一个潮流,一个多数人认可的正经----即多数人认可的价值,以此强奸少数人的自由意志。这些来历并不怎么光彩的规则慢慢变得天经地义,被大家默认为无上真理,这现象事实上挑战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认知,理解世界,并对它进行反思的能力。只为了还做人,难道不值得对社会的同化进行抵制么?哪怕仅仅是在最低限度上保有一定的警惕性。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说他之所以非得找到高薪水的工作不可,是因为他物质要求高,他要买名牌的衣服和名牌的跑车,为什么呢?因为刚和他分手的上一个男朋友是财主家的小孩,开的是保时捷,穿的是阿玛尼。还有另一个朋友,他说他觉得当GAY这件事破坏了他的生活,让他不快乐了,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他是个直人,他和他亲爱的稳定的可以共同打拼的妻子,早就住上别墅开上跑车了。然后,这两个人都觉得我很奇怪,都来教导我如何生活: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过呢?你为什么就没有正常人的追求呢?
真不知道是社会给了傻瓜这样的自信,亦或就是这些自信的傻瓜组成了社会。


去欧洲
再次折在了维也纳,正想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又给拘进了这旮旯里,却在几天内得知大家都来了欧洲。有人的女朋友去了伦敦,有人的新婚丈夫去了罗马,有人携夫人一道去了巴黎,有人被公司派去了赫尔辛基。。。去吧都去吧,你不去我不去,欧罗巴的大街上哪儿来那么多中国的人头竞相窜动?你不去我不去,斯瓦洛士奇的总店里哪儿来的中国售货员点头哈腰?你不去我不去,英特拉根的火车站上空又怎么会有写着中文“你好”、“欢迎您”的旗子迎风招摇?
我在罗马火车站用自动售卖机买去飞机场的票,隔壁的售卖机前,一对中国情侣正费解着,他们把飞机票拿给我看,问我机票上写的机场是哪个,是不是在这里坐火车,应该坐哪班。我说罗马有两个机场,同一个机场的叫法也不同,比如我要去的这个,有叫它da Vinci airport的,也有叫它Fiumicino airport的,请他们最好还是找个明白的工作人员问问清楚。我从来没有他们那样的洞察力,没有把握去向欧洲街上的一个黄种人说出中文,我总会怀疑他们是日本人,韩国人,菲律宾人或者香蕉人。
我发现,欧洲各个城市的当代美术馆都在展出中国摄影师或拼贴装置搞手的作品,和10年前20年前一样,仍旧是政治波普挂帅;我在巴塞罗那的米罗基金会看到了艾未未做的一堆坛子,想了半天,记起来是月儿跟我提起过这个人;我在一家温州饭馆里吃榨菜肉丝面,头顶上的电视机里西班牙电视台在播放意大利语电影,我从中认出了年幼的卡拉瓦乔,正好演到他被他的大胡子师傅骚扰;我听说,欧洲有一本叫FENG SHUI的风水杂志卖得很好,那还是一次派对上有个波兰小伙儿告诉我的,他说他的家具已经完全按照风水重新摆过了,他还在他的门上挂了一面照妖镜。

白菊花
一天晚上,妈妈又给我讲了一遍白菊花的事儿。
“那次,我请汪洋来家里吃饭。她带了一盆白菊花来送给我。我当时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第二天,小苏来咱们家,一眼就看见那盆花,跟我说:‘赶快把它扔了!太丧!怎么有人这么缺德送你这花儿啊?!’我一听马上把它丢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你伯公公的老婆死掉的时候,我还高兴了一下,觉得算是把白菊花这事给解了,谁知道还没完。最后搞到你外公也完了。我现在想起那盆白菊花啊……不知道有多恨!”

In the Heart of the Heart of the Country
威廉加斯的这个短篇,是我临出国前最后一个晚上读完的。那是在男朋友家里,他的沙发还套着塑料布,我盘腿儿坐在上面看书,他走过来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书?你就这么爱看书么?我问他:In the Heart of the Heart of the Country翻成在中部地区的深处对不对。他说:应该翻成,在国家心脏的……的心脏吧?没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笑得没什么力气,他说他很累了,想先躺一会儿。我躺在他身边,关了灯,屋子里有两面墙的落地窗,窗帘还没装,周遭无数外向、无私的灯火闪耀着,亮得很。还能看到对面楼上正对着我们的那一间里,一个肥胖的男人,穿着挎拦背心和秋裤,爬到床上,他的女人在被子里等着他,他关了灯,屋子里只剩下了电视屏幕射出的变幻不定的蓝光,那对男女似乎被冷森森的蓝光抽干了体内的力气,男人只能轻轻的把胳膊搭在女人的肩膀上。男朋友打着小呼儿,我看看手机,差不多该回家了,便推推他,他抽搐了一下惊醒过来,连忙问:我睡着了很久么?我说没有,才半小时。他喃喃道:今天真的好累啊…并使劲儿摇了摇脑袋,神智才清爽了些,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微笑了,他努力冲我微笑。房间里的空气是橙黄色的,那是夜晚被偌大的北京城奸淫后淌下的一身臭汗,我看着他背光的橙黄色的皱皱巴巴的微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时他说:咱们做爱吧。“黑暗中两个身体摸索着向对方伸出了生殖器”加斯如此写到。

呆着
来维也纳快三个月了,天气一直没有变得太暖和,在零上5度到10度之间徘徊不定。这是一个不太像春天的春天,尽管花都开了----这里也有迎春花,也有玉兰,还有野韭菜,普拉特公园里的野韭菜长得又高又密,我们去割过两回,用它来炒鸡蛋或者做肉馅,味道甚至比国内种的韭菜还浓呢。当我读起两个月以前写出的开头,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时提到三个大红包了。最近一次照镜子,我发觉自己变黑了,头发长得像野人,眼睛显得异常的大,眼神直不楞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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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Dionysos 发表于 2008-4-4 01: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良人 于 2008-4-3 14:52 发表
哎........


这篇每个字都太好了,可以把它以你的名引用到我博客不?
想起来,我已经有多年认为用文字描述的心境和,任何迷幻的诗意的想象都是boshit,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如果这篇文字有一本书那么长,我 ...


哈哈,多谢.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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